037

    疯马的谣言越传越厉害,市面上还出了不少版本。有的倒是虞南珠故意借那些玄士的嘴传播出去的,譬如周赟金屋藏娇,导致周虞两家婚事告吹,而有的,却不是她所授意。

    比如周少都尉流年不利,年初被突然到来的严大都督压一头,现在连婚事都一波三折,只怕这都尉府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还有说,少都尉眼下官司缠身,不仅仅是疯马一桩,还有别的。这要是处理不得当,赔上整个都尉府也不是不可能。

    虞南珠中午才起来,照例有人跑腿把各种说法讲给她听。有道是传言何可尽信,虞南珠本来心中有数,不过听了这些,忽然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只可意会之处。

    她叫人传的,九成九是真,而多出来的这几道流言,也未必不是空穴来风。

    前世,直到她死那天,周家都没有垮下来,那是因为她嫁给了周赟,给了都尉府喘息之机。而今世呢?没了她的周家,还能撑多久?可,周赟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姑娘?”琼枝唤她,提醒她说,“大公子要出门哩,来钱问姑娘还有要交代的吗?”

    该告诉大哥的,昨天晚上送走严未迟以后,她都告诉大哥了。此次去周家,要么闹得真正的鱼死网破,要么便是周赟识时务,知道退步。

    虞南珠摇头:“没有了。”

    她跟严未迟这阵子于公于私都在逼迫周赟,周赟只有放弃婚事,把庚帖交还,才能挽回一星名声——这怕是他如今最值钱的东西了。

    不过她跟周赟是私怨,拿回庚帖后她便这辈子不想再沾周家的人。而严未迟不一样,他跟周赟还有的周旋。

    虞南珠看向站在树下的葵未,葵未脸上素净,红绸束发,要不是胸口有些曲折起伏,这一身黑衣的模样,直叫人雌雄莫辨。

    她张了张嘴:“葵未,来。”

    葵未神色冷淡地走近,还是没有说话。

    虞南珠并不介意,附到她耳边道:“我有家铺子还没开张,你现在过去,找一个叫来宝的小厮。”

    葵未露出警惕的眼神。

    虞南珠笑了笑,这笑似乎还有点狡黠。

    “……他手上,有都督想要的人。”

    葵未一怔,立即转身走了。

    她那样干脆,反倒把虞南珠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她是去找来宝之后,虞南珠苦笑。心里想,娘娘出阁前的护卫,脾气闷点差点,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琼枝有些许怨气,道:“姑娘,她也太不知礼数了!”

    虞南珠扶额,葵未的高冷也确实挺让人头疼的,而琼枝又太聒噪——哎,两个人互相匀一点给对方就好了。

    “姑……娘?”琼枝噘嘴,“你想什么呢?”

    虞南珠拢了拢头发,支起下巴叹气:“想我的荔枝树……你说我的铺子什么时候才能开张啊?”

    琼枝:“……这我哪懂,不都来宝打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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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宅浩浩荡荡出来一拨人,小厮扛着肩舆,肩舆上神气活现地躺着虞大公子。虞大公子后边还有一顶小轿,里边靠着披头散发的来吉。

    他们一转到大街上,立刻惹来许多注目。

    “哟,那不是虞佑君吗?这不在家好好修养,打算去哪逛?”

    “嘘,嘘……你们看,来吉!”

    “虞佑君要带来吉去哪?莫不是出城找高人叫魂?”

    “高人高人,整个兹州的高人哪个没去过他们家,也没见把来吉的魂叫回来啊!”

    “……嘶,这条路,他们是要去都尉府呐?”

    “他们去都尉府干什么?”

    人群中挤着刚要去看望虞佑君的潘悯跟江宗延,潘悯下意识地问江宗延,可江宗延哪里知道,回给他一脸莫名。

    好在虞佑君一览众山小地看到他们,忙叫人停下,朝他们招手:“忧民兄,行远兄,快来我这边!”

    二人好不容易挤到他面前,潘悯劈头盖脸问:“你又要闹什么幺蛾?”

    潘悯这一头质问,虞佑君心里是不大高兴的,心说潘大脑袋太看不起老子了。他就把笑脸堆在江宗延身上,殷殷笑道:“去都尉府,为小妹讨要庚帖。二位仁兄若有闲,不如随我同去,替我做个见证。”

    潘悯刚要回绝,江宗延却满口答应下来,眼睛里还直冒光。

    “相请不如偶遇,既有我们效劳的地方,自当义不容辞。”

    潘悯:“……”

    “那我就先替小妹谢过二位了。”

    于是,虞佑君路上顺了这二位各有头脸的便宜兄弟替自己脸上贴金,继续浩浩荡荡往都尉府走。

    周赟在人到家门口的时候得到消息,彼时他正跟府里账房对账,东拼西凑出一份礼单。下人来报,他眉头蹙得更紧,摔掉手中笔墨,沉下脸。

    不就是想要回庚帖?闹得这般田地,虞家兄妹欺人太胜!

    “先头他们贾管事来的时候如何处理,便还是如此,谅他虞佑君也不敢闯进来。”

    家仆惴惴,显然少都尉已经不计后果地跟虞家对上了,眼下人家要退婚,庚帖再扣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耗着人家姑娘,不也缺德么?

    见他踌躇,周赟乜起眼:“怎么?”

    家仆不得不展开了说:“来的不止虞大公子,他还把那叫来吉的带来了。”

    周赟:“他想干什么?”

    家仆:“小的也不清楚,不过小的倒是听说,那来吉好像……好像到处在找他主人。”

    周赟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他主人难道不是那瘸子?”

    家仆:“是……是马的主人,这事玄乎着呢,就跟马头出现在我们家一样玄乎……”

    周赟:“……”

    “外边传得有鼻子有眼,来吉被马面上身啦,一到晚上就找主人,瘆人得很。”

    “嗬……”周赟发出冷笑。

    家仆不大明白他笑什么,只觉得这笑好像比来吉变成马面更瘆人,瘆得他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立起来。

    “咳,公子……跟着虞大公子来的,还有潘、江两位公子。瞧着,好像跟虞大公子关系不浅。”

    潘悯江宗延?

    周赟一怔。

    各处驻军都尉府盘踞当地几代,早就是一方地头蛇,哪个知州赴任不先巴结都尉府?当年的潘思仁也不例外。可是随着圣上废勋的暗旨传下,严未迟任两州驻军都督抵达兹州巡查军务以后,兹州州府衙门就跟都尉府仿佛划清界限,他潘思仁更是墙头草般,一径倒到严未迟那,好似一条寻着主人的野狗。

    至于江家那死读书的宗子……那是江家予以厚望的亲孙子。但凡江清海振臂一呼,半壁大未的寒门士子就是江家的背书,世上几个人受得起文人的口诛笔伐?

    周赟摩挲手指。

    没想到有一天会叫人逼上家来!

    “去,把虞十三的庚帖取来……”

    他再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却还是不得不识时务。来吉?马面?虞家大抵是知道内情了。怪不得这阵子虞南珠大张旗鼓,不仅捞了个心善爱惜家仆的美名,还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节骨眼上,只要稍稍把来吉跟都尉府扯上点关系,那么就跟坐实他加害虞佑君一般无异了。

    还要什么证据呢?外头的人从来不需要证据,他们更青睐捕风捉影。

    如今家里家外,唯有他多年攒下的人品德行还值几个钱,他不敢,也实在毁不起。

    许多人想看虞佑君的热闹,也有许多人想看周家的热闹。但只见虞佑君轰轰烈烈地进了都尉府大门去,才一盏茶时间,又叫人抬着大摇大摆出来了。

    “诸位父老亲朋,从此后小妹与少都尉各自嫁娶,互不相干啦!”

    “好!”江宗延合掌。

    潘悯使劲拉他:“江行远!”

    众人不明就里,只好跟着拍手:“好好好……”

    “恭喜虞大公子啊!”

    虞佑君笑哈哈地,在肩舆上大手一挥:“派赏!”

    “好咧大公子!”

    虞家的家仆们唱喏一声,即刻出来,手里端着大大的钱匣,开始一路派发铜钱。

    这事可闹大了,当街撒钱,府城人都要疯了。兹安县令陈潮听说,急得当场燎出一圈口疮,跺脚喊衙役,赶紧带人去维护秩序。

    丁卯在附近观望了一阵,笑得见牙不见眼,猴子似的飞奔去告诉他主子。

    “……主子您是没看见,那铜钱一抓一把,撒得漫天乌泱泱的,人都抢着去接去捡,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有人家退婚是这样的阵仗。”

    甲辰担心:“这要是踩踏造成伤亡,岂不好事错办了?”

    丁卯摆摆手:“不打紧,有人派钱,也有人护着不叫他们乱抢,我看虞大公子这趟门出得,方方面面滴水不漏,着实漂亮。我走的时候,那陈县令也派人来了,乱不起来,乱不起来的。”

    不过他说着又顿了一下,朝严未迟眨眨眼,换了副谄媚似的口吻:“主子……”

    严未迟把碗底的药摇匀,一口闷下去,闻言斜飞出一眼:“干什么?”

    丁卯嘿嘿笑两声:“我在虞大公子身边,瞅见江阁老家的公子哩……”

    严未迟捏碗的手指紧了紧,却还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这又如何?”

    “啪啪——”丁卯拍了两下手,把眼睛鼓成□□的样子,像是幸灾乐祸,“听说虞姑娘跟少都尉退婚,以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江公子就这样……啪啪,他高兴得,跟吃了蜜似的。主子,您说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严未迟:“……”

    丁卯在他主子酝酿暴风雨的时候得救,被进门来的壬午一胳膊撇到后头,壬午有要紧事,说道:“主子,姚敛到了。”

    严未迟神情松泛,忽然甩手将药碗掷地,惊得在场每个人心口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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