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北国的三月与南方不同,春雨虽不多,万紫千红却不少。京城更是繁盛,春意满城,未到时节的花儿也开得绚烂,就像产婆似的摧弄着花事,使得生机勃勃的季节,平白多了些迫切的糜烂来。

    是日,绵长的细雨越过浅浅的窗棂,将坠下的桃花瓣粘在少女的发间。越江吟醒后,还未梳洗,懒懒靠着窗发呆。风鬟雾鬓,懒懒勾搭在她的脸颊双肩,透着一抹芬芳馥郁的颜色。偏生她脸上又有几分苍白,让人显得几分薄凉来。

    思忖间,垂花门那边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二房夫人王氏领着一个总角男童进了越江吟的房间。

    越江吟微微抬眼看去,对“越江吟”这假冒伪劣的母亲随意闯入自己空间的行为有些不悦。

    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穿成了钟点小说《枭心鹤貌》中伯爵府的千金小姐。水土不服,兼之对未来忧思重重,还没享受到哪怕一天的贵族生活,便稀里糊涂发了一场病。

    按理说,穿书者自带了解剧情的buff,可书中作为背景的大周朝风雨飘摇。从男主到大反派,有一个算一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更遑论,自己这个角色,还是个活不过三章,就被新婚丈夫弄死的炮灰。

    这把,高端局。

    现在的“越江吟”年芳十三,距离及笄出嫁还有两年。也就是说,若不改变,她也只有两年好活了。

    “越江吟”本是安乐伯爵府嫡长女,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二房嫡女,一出生便都许了人家。安乐伯嫡长女许给了文国公嫡二子许烨,也就是男主;二房嫡女许给了楚王嫡子和凝影,也就是大反派。

    但和凝影从小以疯癫痴儿的模样示人,以至于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二房夫人心疼亲女,便把两个女婴交换了。

    所以,越江吟将要嫁给和凝影,然后没多久就会被他弄死。

    越江吟既不想老老实实嫁过去等死,也不想恢复身份,让原来那个二房嫡女去送死。

    既然如此,那越江吟只能选择逃走了。可是,安乐伯府对姑娘们看顾严格,越江吟虽有穿书时三千世界中枢给的技能,但条件不允许,也发动不了。

    门帘起落间,带起一阵寒意。

    王氏穿着银鼠坎肩并杨妃色绣花绵裙,头戴几枝金钗珠钏,粉光脂艳,三十出头的年纪,很是娇美。

    她牵着的孩子,着起花八团赤红薄袄,佩金锁镶玉项圈,脚上一双黑珍珠做眼的虎头鞋。正是王氏亲生嫡子,越江吟名义上的亲弟——越江宏。

    王氏带着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越江吟面前的美人榻上,掏出手绢就开始哭。

    “吟姐儿,你帮帮你弟弟吧。”

    越江吟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她穿过来后病了三天了,今早还发烧,也不见王氏来看望。相对的,王氏对越江宏非常好,还总PUA原主扶弟。

    “他昨天下了学,和朋友们去玩闹,嘻闹间,把功课弄丢了。本来这事儿也不大,但彦哥儿偏不依,硬是要先生拿出个态度来。”

    “本来嘛,就是小孩子之间闹嘴角,结果那先生偏偏就是听了彦哥儿的话,这不,闹到家里来了,很是不好看。”

    安乐伯正室只一个女儿,就是现在被换过去的越江眠。余下几个庶子,其中这个彦哥儿——越江彦,年纪与越江宏相仿,一起上学。

    “就是就是!”越江宏附和道。

    “你大伯没有嫡子,未来这爵位谁都说不准。彦哥儿就是趁着咱们宏哥儿年纪小,让他恼你祖母呢。”

    “就是就是!”越江宏跟个坏掉的尖叫鸡一样,给他一点儿底气就不停窜响儿。

    “吟姐儿,宏哥儿还小呢,可就靠你了。”

    什么功课弄丢了,没做就没做呗。

    越江吟叹口气,歪过头,身子仍旧靠在窗边。“母亲要我怎么办?”

    “什么‘要’你……”王氏似乎觉得这话不好听,难道不应该是你当姐姐的主动要为弟弟做什么吗?“你祖母和先生他们在荣安堂,你去看看,说点什么。”

    王氏明里暗里的暗示着越江吟帮越江宏揽错,越江吟偏生装作听不懂。

    “母亲,我说什么比较好啊?”她装作乖乖的样子,虚弱地靠着,就是要王氏亲口明说。

    王氏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几次示意,越江吟都没有接茬,王氏只好直接道:“你就说,宏哥儿那功课,是昨儿照顾你喝药时,被咳出来的药弄脏了,这才今日没法儿交。”

    “就是就是!”

    “哦……”越江吟长长应了一句。

    嚯,让我背锅呢。我是撕烂作业本的哈士奇么?

    原主在闺中就无限扶弟,可这是她弟,又不是我弟,姐姐我可不惯着。谁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逃走,若是此间还要过原主的日子,那可糟心透了。

    还照顾我呢?三日了,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便宜弟弟。

    越江吟想着,在王氏开始有些着急要催时,慢吞吞扶着窗框站起身。

    “母亲,且等我梳洗罢,再去熄了祖母的火。”

    王氏凝眸,似乎又要有泪水下来。“母亲没用,不得太夫人青眼。不然也不会这样辛苦你了。”

    越江吟没应,慢步往屏风后走去。

    余光中,越江宏那倒霉孩子,一双熊掌正在薅她的纱花。她冷哼一声,那可是原主的最爱。

    方入三月,乍暖还寒,王氏倒是记得把她儿子捯饬得周正绵实,却也不看看自家病着的女儿,现在穿着单衣呢。

    婢女进来给越江吟穿衣打扮,她软绵绵靠着,就是不好好穿。在外面等久的王氏不知道,倒是越老夫人打发了两拨人来请,搞得王氏不知怎么应付才好。

    许久之后,待王氏带着姐弟俩站到荣安堂时,越太夫人的怒火已高涨了几个度。

    “老二媳妇,你这架子倒是比我老太婆还大啊!”

    听出了婆母的火气,王氏赶紧福身抹泪,“吟姐儿听说宏哥儿挨了先生训,想过来瞧瞧。她前段时间着病又不大好,这便迟了。母亲息怒。”

    刚刚还上蹿下跳的越江宏被太夫人一瞪,蔫儿了似的往他娘身后窜。

    请来给几个公子哥儿上课的先生也是越家人,不久前才致仕,在族中小有名望。越江宏一向是老先生最头疼的学生,这次也是忍无可忍,方才跟着越江彦告到了太夫人面前。

    老先生见越江宏如此,摇头叹道:“不合规矩。”

    越江彦站在一旁看好戏。见向来拽天拽地的越江宏小鸡仔死得藏着,忍不住想笑。

    太夫人这才注意到尚且病着的越江吟也跟来了,看向她:“吟姐儿既然没好,就不要来了。你关心弟弟是好事,但你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

    瞧瞧,这才是亲人!

    越江吟摇摇头,靠着三分病意装了八分,道:“咳咳咳,听闻先生为小弟操心,实在过意不去……咳咳咳,特来请罪。”

    她病弱的声音中不失坚强,又满是敬意。老先生听了觉得入耳,觉得是个心性坚韧,且懂事知礼的好孩子,便满意地拈须点头。

    太夫人心疼道:“快别说了,中午的药喝了没?”

    药!

    王氏暗暗道好,太夫人自己提了这个,那越江吟说起之前她给编的谎来,就更顺了。

    越江吟回道:“喝了。咳咳咳,只是早上喝药的时候,宏哥儿过来看望我,我咳嗽时,把他的做好的功课弄脏了。咳咳,祖母,您要罚,就罚我吧……咳咳。”

    “什么?越江宏?”越江彦忍不住插了句嘴,想到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又老老实实闭了嘴。

    早上?

    王氏没注意到越江吟所言与自己给的借口时间不符,只坐在一旁低头喝茶,暗自高兴:这丫头果然还是听话的。

    “就是就是!”越江宏忙不迭应着,从他娘身后探出头来。

    老先生感叹道:“如此,倒是情有可原了。而且临行前还挂记长姐,宏哥儿心性不错。”

    太夫人沉吟半晌,方才道:“虽是如此,还是误了今日的课程。规矩不可有例外,不然二堂叔未来也不好管这群崽子。还请堂叔给个惩罚吧。”

    老先生微笑点头,“太夫人体谅啊。”于是给越江宏重新布置了功课后才离开。

    一直站在一旁不做声的越江彦,一个字儿也不信。他冷笑一声,恭恭敬敬送老先生离去。

    越江宏倒是不怕老先生布置什么功课,实在不行,拉着越江吟替他做就行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周遭没什么人,王氏见事情已结了,便起身拉过越江宏,躬身道:“母亲受累了,儿媳这便去盯着宏哥儿受罚。”

    “给我跪下!”

    越太夫人严厉大喝一声,吓得正准备走的王氏母子顿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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