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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球会

    到了张辰星姥爷家,他的姥爷是修电机的,故而大院里除了一片种着花草蔬果的小园子外,就是一些和电机有关的东西,它们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占据了不少空间,让原本很大的院子看起来很小。院子里还有一面石墙,这并不是一面完好的石墙,而是已破损了的,碎去了一大块。因为他的姥爷原先想将这面石墙拆去,来扩大一些院子的空间。但当砸到一半的时候,却又不知为何放弃了,所以便这样留着。石墙后肆意放着些杂物,平常也不太打扫。杂物旁有一个小洞,这是地窖的入口,地窖里放了些粮食,里面很冷。

    “哦呦,回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厨房门开了,张辰星姥姥从里面走了出来。厨房在屋子外,紧靠着屋子,所以会比在屋子里的人早看到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张辰星姥姥穿了件棉袄,上面有一些很小的花图案。

    姥姥开了门,众人进了去。屋子里很热闹,桌子旁早已围坐了一圈的人,桌子上也摆了很多好吃的。二舅把东西放下,张辰星和付苒清把行李收拾好,便也都落了座。

    “嗐呀,不愧是我好外甥,不愧是我好外甥。这两年,是吧,两年没回来,过年了一回来就给我惊喜。”

    张辰星的姥爷已喝了几杯白酒,面红耳赤的,但可以看出,并没有醉。几丝白发夹杂在那些不纯粹的黑发之间,岁月无情地在他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此时的姥爷,虽然沉浸于高兴的氛围当中,但心底里还是少不了悲感的,悲于自己的女儿竟比自己早过世了,伤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小张啊,好孩子。看得出来,这闺女也是个好闺女。”张辰星的四姥爷也回来了,面色通红,已略醉了些。

    张辰星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干脆只是笑着。倒是付苒清并不内向,她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气泡近乎漫过杯口,然后端起杯子,站了起来:“各位姥爷姥姥,舅舅舅妈,姨妈姨夫,我是辰星的女朋友付苒清,今天大过年的,所以就跟着辰星回来了,以后咱们都是家人了。那个,来,我给大家敬个酒!”

    说罢,付苒清便将杯子中的啤酒都喝光了,张辰星的姥爷看了越发高兴:“好,懂事儿!辰星啊,以后可得拿人家好点。小付,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跟姥爷说,我第一个去收拾他。”

    付苒清笑着点了点头,“好,有俺姥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哈哈哈,来,咱爷俩儿再喝杯。”,姥爷给自己倒满了白酒,与付苒清又喝了一杯。

    屋子里洋溢起笑声,佳肴飘香,这是家的味道。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世界上最为美好的味道,也都是他们魂牵梦绕的味道。外面饭馆里的菜品再上档次,终究也比不上家里的清汤寡水。

    下午了,张辰星的四姥爷走了,回到了家中。过年其实也很忙,包饺子,做饭,打扫卫生……人们在忙碌之中感受着年味,享受着忙碌的快乐,这是烟火凡尘之中最美的事情之一了。

    除夕夜的饺子和别的时候吃的饺子不同,里面是包有硬币的,吃到硬币的人来年运气肯定错不了,吃到的越多,运气也便越好。但要注意,这个时候的饺子便不能狼吞虎咽了,因为万一吃的饺子里有硬币,狼吞虎咽的肯定会咯到牙。

    阳光洒下点点余晖,园子中那颗高大的柿子树摆弄着自己的身姿,葡萄藤爬出房子,他们与人们一起庆祝着这美好的日子。

    渐渐地,入了夜,一天之中热闹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外面鞭炮声不断,似阵阵掌声,为新的一年喝彩,晚云之中不时绽放着美丽的花朵,人们吃完饭后都涌上街头,相互说着过年话,喜笑颜开的。家里人都出去玩了,仅剩下张辰星的姥爷和张辰星。

    张辰星的姥爷看家里没有了人,于是终于将压抑了一天的悲苦倾诉了出来,用长满了老茧的手不停地擦着眼。酒是一种好东西,在开心之时可以让人更快乐,今朝有酒,一醉方休,这才能体现出心里无法言表的欢乐。在愁苦的时候,酒便变成了消愁用的药物,然而只怕是举杯消愁,心中的愁苦却又增添了几分。张辰星的姥爷已然醉了,但是心底的愁苦并未散去。一杯杯的酒下了肚,变成了一抹抹涩味的泪水,从眼睛里倾泻出来。张辰星坐在一旁,心里也难受着,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辰星,你妈走了……”

    张辰星的姥爷声音颤着,阖家欢乐的日子,万家灯火阑珊,今夜无人入眠。在这样的日子里难免会让人心生悲愁,思念已经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更何况这个亲人是自己的女儿呢?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辰星啊,你想不想你妈?”

    张辰星突然也忍不住了,眼泪落下,落到了还有些剩菜的盘子里,落到了盛着半杯残酒的杯子里。张辰星想起了白天在坟场的时候,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下着雨的夜晚,想起了两个舅舅在家里照顾自己的时候。他哪里能不想自己的父母呢,但是却又有什么办法。倘若世间有一种魔法,可以用人命来救人的话,那他可能已经住进了地底城堡,落了户,然后让自己的父母迁回世间。

    “姥爷,别哭了。”,张辰星将杯子里的酒全都喝掉了,安慰着自己的姥爷。

    “不伤心,不伤心。咱喝酒,喝酒。”

    张辰星的姥爷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与痛苦。

    今夜,张辰星和他的姥爷都喝醉了。付苒清给张辰星拍了张照片,照片里的张辰星随意地躺在沙发上,面色红得似挂在屋外的灯笼,这是付苒清第一次看见张辰星喝醉。

    又过了几天,张辰星和付苒清坐上公交车回到了平度。这座小城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变化。几年前如何,现在也便还是那个样子。张辰星和付苒清打算好好玩一玩,然后再回青岛,目前住宿的话便住在二舅家里。二舅家的房子很大,装修得也不错,只是他还没有结婚,于是只是自己住着。

    “我们去哪玩呀?”

    外面的风景匆匆而过,便像年岁一般,日日夜夜也不过匆匆眨眼。他们还未到站,便在公交车上商量起来。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逛糖球会吧,这不是平度过年时候的特色吗?好几年没去转转了。然后等着明天咱们去利群看电影吧,后天的话……干什么呢?……哎呀,等再说吧。”,付苒清做着打算,张辰星在旁边很认真地听着。

    “好呀。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过了一会儿,到站了,二人下了公交车,然后打了个出租车,去了奥体中心,这是今年糖球会举杯的会场。

    刚一下车,便会听到鼎沸般的人声,热闹的氛围瞬间将人包裹在其中。付苒清高兴地拉着张辰星的手朝前面跑去,此刻的她高兴得像个孩子。远处高大的体育场仍然矗立着,一年四季伴着这里的人,不离不弃。经常会有一些赛事在那座体育场举行,平时也常常对外开放。体育场看起来很上档次,是体育爱好者一个不错的选择。当然,除了这个大体育场,还有一些露天体育场,不过场地定然没有这么大。它的前面有着一些小建筑,上面画着二十四节气,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应该也和体育有关系。还有两个满是鹅卵石的地方,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经常会有大人来这里哄孩子。空旷的地方很大,这里还有一些别的建筑,它们基本上应该都和体育有关,设计的也都很好。

    每到炎炎的暑日,这里便十分热闹起来。夜市在这里蔓延,路边摊上冒着一阵阵的白烟,摊前站满了人,男女老少赶着夜市,小城人的夜生活便是如此,人间的烟火在这里肆意绽放。世间最抚慰人心的,莫过于那一抹烟火气,莫过于温暖。

    今年的冬日不冷,虽然经常下雪,但几乎都是晴日下雪。人很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叫卖声此起彼伏,将喇叭声也埋没了过去。

    碳香味的烤面筋抹上酱料,轻轻咬下一块嚼着,很有劲头,香味氤氲在唇齿之间,流连不散。闻起来臭的臭豆腐吃起来却很香,过完油的酥脆感,再加上豆腐本身的嫩滑,这是俗气的美味。口味多样的章鱼小丸子让人犯了愁,便是没有选择困难症的都得好好考虑考虑,因为每一种都是味蕾的无限享受,但它们的味道却都不一样。和薯片差不多的薯塔,草原之夜绝对少不了的烤肉,甜蜜细腻的鸡蛋仔冰激凌,承载着中国历史的狗不理包子……这里的美味太多了,在这里很容易撑到,随便一种便算得上是人间美味,简直是吃货的天堂。

    人间四大乐事,不过吃喝玩乐,这里还有很多游戏,打枪、套圈、飞镖、大秋千……每一种都很有意思,都值得去体验一下。

    张辰星和付苒清刚刚走到会场旁,便看到有一位老爷爷跪在路边乞讨。老爷爷的脸上印上了沧桑,这里一块灰尘,那里一片污垢的,一双眼睛麻木得没有半点生机,嘴唇看不出血色,胡子拉碴的,与头发一个颜色,雪般的颜色。衣服上脏兮兮的,破破烂烂地穿在身上,散发出一种刺鼻的臭味。这位老爷爷面前摆了个碎了边的瓷碗,瓷碗里不过有着几毛钱而已。走过的人大多议论纷纷,几乎没有注意到老爷爷的,甚至有些人对他冷眼相待。

    “哎呀,现在这些人呀,不可信了。谁知道真的假的?白天乞讨,晚上直接开豪车。”

    “看他乞讨嘛,家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钱。不用可怜,可怜什么,说不准呐,比我们都有钱。”

    “哎呀,倚老卖老。都这么老了,也不怕丢人,他孩子哪还有脸和他相认啊?”

    ……

    阳光明媚,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个小女孩站在了那个老爷爷的旁边,手里拿着的是二十元钱。她笑了笑,是那样稚嫩的笑,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

    “爷爷,给你。”

    她的声线很可爱,这个小女孩将钱轻轻放入那个碗中,越发高兴起来。老爷爷感动得有些想哭,他说了几句祝福话给小女孩。阳光照亮小姑娘,不偏不斜,正好就那样照在她的身上。

    张辰星和付苒清也走了过去,将一张五十元的钱放入了碗中。那个老爷爷也说了几句祝福语,付苒清笑着说着没事儿。

    “小妹妹,真可爱。”

    付苒清蹲下摸了摸那个小姑娘的头,温柔地笑着。远处一个阿姨走了过来,那是女孩的母亲,她也笑着,和付苒清聊起天来。

    “爷爷,你的儿女们呢?”,张辰星问道。

    “我没有儿女,哎呀,年轻的时候干活出了事故,两条腿截肢了,没有了办法,工地上给了几万块钱当工伤费,然后把我辞了。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有保险这种东西,没入,这几万块钱就全交给医院了,可还差很多,我就到处借呀,亲戚、朋友,我都借了,钱没借到多少,家里那些亲戚却没有肯认我的了……”,老爷爷抽泣起来,伤痛涌上心头,化作一颗颗泪珠滚落,打湿膝盖下的这片土地,打湿那七十块钱,往事如一把把已钝得不像样子的刀子割着心脏,持久得折磨着,鲜血慢慢滴落,滴了几十年,一直未能停下。老爷爷特别孤独,天地之间唯有他一人,孤身走向最终的黑暗。张辰星认真地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付苒清她们也注意到了这边,都安静地听起老爷爷说话。

    “之后呢,朋友们也渐渐和我断了联系,医院钱不够,不给我动手术,我也没办法呀,就那么拖着这双腿在大街上爬着……”,老爷爷深沉地叹了口气,几十年的苦痛难以忘怀,一直弥漫在他的周围,然后他却又苦笑起来,“那时候没少让人嫌弃,没有人愿意理我,也是,怨我自己不中用呐。一天到晚,没有人愿意施舍我,肚子饿了就翻垃圾桶找吃的。有一次,我在那个金荷那块,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在那块乞讨,是有个挺好的人给了我二十块钱,但却被那些小伙子抢去了,他们围在我身边说了不少难听话,围观的人也不少,基本上是些凑热闹的。我一个人,腿还不好,没有办法,只能受着。我本来打算那天中午去吃顿好的,但结果还是得翻垃圾桶。小伙子,我看你倒挺好,是个好小伙。”

    张辰星没有笑,他心里很心疼老爷爷。老爷爷却笑了,笑得像把一切都放下了一样,笑得特别轻松,“之后嘞,我碰到了人民医院一个主任,我和他认识,但是也不怎么熟,没有联系方式。他看到我这样,把我带去了医院,找人给我动了手术,买了轮椅,钱是他付的,我说以后要还他,他说不用,然后他给我买了套新衣裳,带我去吃了顿饭,让我住在他家里。咱本来就跟人没有很大交情,肯定不用人家。但人家非得让我住他家里去,咱没办法,也不好推辞,就住了进去。他对我很好,每天推着我出去转,去公园了哪里的。但人命这种东西,几年后他去世了,他对象就把我撵出来了,轮椅也让她卖废品了。咱本来就欠人家的,也不好说什么,就只好乞讨,直到现在。我不好让人看着,就找了个铺盖盖着腿,晚上我就躺这上面睡觉。”

    张辰星眼睛里转着泪水,付苒清她们也特别地难受。那个小女孩走到老爷爷面前,说道:“爷爷,晚上你住我们家吧。”

    “不用了,不用了,爷爷习惯了。谢谢你了,小姑娘。”,老爷爷笑着说道,声音沙哑。

    “叔啊,你要是不行的话,真就上俺家住着吧,没事儿。”,阿姨也走上前来说道,一脸的担忧。

    老爷爷还是推辞着,阿姨没有办法,又给了老爷爷一百块钱,这时小姑娘的父亲打来电话,二人只好走了。张辰星想起和付苒清在青岛时的日子,他们也飘零在别的城市里,没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即使付苒清的父亲离他们在的地方不是很远,但那毕竟已不是人了。他们身上没有太多的现金,老爷爷又没有手机,只好又给了老爷爷五十元钱,然后他们和老爷爷道别,走进了糖球会的会场。他们买了很多东西,也吃到了很多久违的东西,他们想了个法子,用手机里的三百元钱换成了现金,出来后要给老爷爷。老爷爷看出他们尚年轻来,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于是推辞不要,张辰星没有办法,只好将钱迅速放到老爷爷碗里,然后和付苒清跑走了,老爷爷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手里紧攥着那三百元的现金,胳膊颤巍巍的,落下了眼泪,眼泪打湿了手里已生了皱的钱。在他们跑走后,那一家三口又回了来,他们给老爷爷买了很多吃的,又给老爷爷买了几套新衣服,老爷爷要给他们跪拜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谢,但被小姑娘的父亲制止住了。老爷爷拉着那个男人的手,也落下了一颗颗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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