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虾

    两天后连书舒终于回了家,这期间谭恕上门了一次,月宁几人才知道,他就是楼下新搬来的住户,是来邀请她们去家里吃乔迁饭的。

    吃饭那天,温月澄正好有演出,回来时脸上精致的妆容还未卸。

    连书舒和月宁先一步去了谭恕家,她按着门铃,一边拿着手机,还来不及看消息,门从里面被打开。

    暖黄的光线从里边儿溢出来,只见迟誉穿着一件黑衬衫,身形颀长,袖口挽起几节至手肘处,他今天戴了金丝边的眼镜,俊朗的五官显得愈发清隽好看。

    温月澄清澈的眸子微微一愣,迟誉侧身让她进来,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语气极为自然,“来了。”

    “嗯。”她小声地应着,“不会都在等我了吧?”

    门关处看不到客厅,温月澄担心自己耽误大家吃饭,可就在下一秒,裴奕安的声音清脆传了过来——

    “月澄姐姐我在这里!”

    声音是到了,人却没有跑过来。

    她跟着迟誉走进去,温月澄才发现月宁、舒舒还有裴奕安,甚至是谭恕都坐在了毛绒绒的,一看就很厚实的地垫上。

    除了连书舒在看电视,另外这三人像是在打游戏。

    月宁仰着头看向她,“姐姐。”

    谭恕手里还拿着个游戏机,他和温月澄打了一声招呼,裴奕安在一旁呼天喊地求救。

    温月澄愣了愣,“没有别人了吗?”

    谭恕抽空应了一声,他视线还落在游戏上,只见他游刃有余地操控着屏幕上的人物,很快裴奕安玩得那个小红人就被解救出来。

    就连月宁,也难得有些兴奋地玩着,之前对谭恕的那丝害怕也似乎都不见了。

    “行了,都过来吃饭。”

    迟誉端了一碗汤出来,客厅里的几人还磨磨唧唧没动,温月澄看着一桌子的菜,她瞳孔微亮。

    “这些都是你做的啊?”

    她的妆容还未卸,本就漂亮的容貌被精致勾勒,清冷的眉眼上挑,睫毛浓密卷翘,鼻尖的那颗淡痣没有被遮掉,暖黄的灯光落下,红唇微微张着。

    温月澄是很典型的古典美人,气质虽清冷,近看时五官却是恰到好处的美,尤其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啊啊啊!有我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裴奕安的声音突然挤到两人中间,迟誉喉结上下一滚,他清了清嗓子,“嗯。”

    温月澄没察觉他的奇怪,她漂亮清莹的眸子微微放大,语气透着真诚,“你好厉害。”

    听着她隐隐敬佩的语气,迟誉弯唇,将筷子递给她,“万一吃了觉得不合胃口呢?”

    温月澄闻言扬起了头,她眸子乌黑透亮,小声却很认真,“不会的,我一点都不挑的。”

    “不挑什么?”

    这几人终于舍得过来,连书舒的脚还没完全好,被搀扶着坐到了温月澄身边。

    裴奕安原本想挤在迟誉和温月澄之间,可他还没爬上凳子,就被迟誉拎着后领放到了旁边的位置。

    他无视小孩的不满:“你谭恕叔叔一个人坐太孤独,你陪陪他。”

    另一边的谭恕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不孤独,谢谢。”

    坐在哪边都被嫌弃的裴奕安撅了撅嘴,他干脆化悲愤为食欲,埋头吃得专注。

    连书舒很能活跃气氛,有她在,饭桌上的谈话一直没停下来过。

    温月澄偶尔会插几句,但大多数都是安安静静地吃着。

    她咬着一块鲜香的排骨,连骨髓都透着诱人的回香。

    没想到这人还挺谦虚,明明就很好吃。

    在她吃得专注时,脚边突然涌上来毛茸茸的触感。

    只见少爷那剔透深邃的蓝眸正淡淡看着她,灰色优雅的毛色中分开来,直至今日,温月澄不得不再次感叹,少爷长得是真好看。

    许是被它的色相迷惑,温月澄一边三心二意地听着旁边的人讲话,一边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距离她有些远的那盘清蒸大虾上。

    趁着没人夹菜,温月澄转了下桌盘,在筷子就要伸向那碗虾时,坐在一边的迟誉出声,“温月澄。”

    他眉眼漆浓深邃,却也透着些不赞同,“你虾过敏。”

    温月澄的筷子顿住,她知道迟誉是误会了,“我是想给它吃。”

    顺着她的视线,迟誉垂眸睨了眼坐姿优雅的边牧,这少爷是背对着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女人,身后那毛茸茸的尾巴还不停晃着。

    旁边的几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动静,温月澄这才慢半拍地想起一个问题,她迟疑地问,“它能吃虾吗?”

    “可以。”迟誉淡淡收回了视线,温月澄点了点头,她正要拿起一只虾,便听他又出声制止,“别拿。”

    温月澄疑惑,只见迟誉伸手夹了一只虾,随即放下筷子,那修长好看的手慢条斯理地剥着。

    “对虾过敏还是要多注意点,有的患者严重到碰虾手部就会起疹。”

    温月澄张了张嘴,她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话,但伸出去的筷子却已经乖乖收了回来。

    “我好像没有这么严重。”她迟疑着自言自语,迟誉已经剥好了虾,饱满的一个,看上去很是诱人。

    “过敏不是件小事,要多注意。”迟誉说完,他两指拿着虾喂到了边牧的嘴边。

    可边牧只是在递过来的那一瞬间嗅了嗅鼻子,抬起漂亮的蓝眸看了眼喂它的人,随即回过头,仰起视线继续看着温月澄,尾巴一扫一扫碰着男人的裤腿。

    看样子是不领情了。

    迟誉轻啧了一声,温月澄张了张嘴,看上去也觉得有些奇怪,“是不喜欢吃吗?我刚才还以为它想吃的。”

    听着她的话,迟誉没有否认,“你还吃吗?”

    温月澄没懂他突然的问题,却也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饱了。”

    迟誉嗯了一声,他微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别用手,用筷子夹喂它。”

    像是意识到他的意思,温月澄夹着那颗饱满的虾喂到边牧嘴边,只见这刚才还对虾嗤之以鼻的少爷在闻了一秒后,便优雅叼进了嘴里,甚至是在吃完后,还抬起爪子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嘴。

    那双剔透漂亮的蓝眸再度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温月澄,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它这举动让温月澄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人,迟誉轻哼了一声,只见边牧也终于舍得撇头看过来,两双眼又大又亮,他表情毫无波澜,但手却是再次剥好了一个虾递给了温月澄。

    “惯得你。”

    -

    迟誉的手艺意料之外的好,几个人都吃得满足。

    温月澄在吃完饭后接了个电话,听厉教授讲话的几分钟里,她看到谭恕像是夹了些菜在碗里,随后往里屋走去。

    他没有呆很长时间,迟誉和他一前一后进去,手里拿了一罐可乐,也是一样很快出来。

    厉教授在电话里说了大致的情况,虽还要再去一趟医院,但温月澄可以听出,结果或许没有那么糟。

    她拉开阳台的门,客厅里空调的冷气吹得很足。

    几人还在打着游戏,谭恕一点儿不复平日里冷漠无情的律师模样,身边坐着两小孩儿,一边还游刃有余地操控着游戏机,轮流去救他们。

    莫名的,倒有些像在带小孩。

    连书舒在逗少爷,这狗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趴在她身边那优雅的气质一点儿没散,偶尔也会给面子地抬下爪子。

    “打完了?”

    唯独迟誉一人,他坐在靠边的位置,一条腿吊儿郎当地翘起,直到见她进来,才懒懒抬了下眼。

    温月澄应了一声,一眼望去,那边的几人都挤在了一起,好像只剩下迟誉身边的位置。

    她蜷了蜷手指,坐到他身边时,身体却还是有些绷着,没有如他那般惬意。

    “温月澄。”

    他冷不丁地再次出声,温月澄下意识地侧过头,只见男人模样漫不经心的,漆黑一团的眸子淡淡看向她。

    “我怎么觉着,你每次在我面前都很紧张啊。”

    “……”

    温月澄抿了抿唇,声音毫无底气:“….有吗?”

    他懒洋洋地昂了一声,语气透着些玩笑:“我也没这么可怕吧?”

    温月澄的耳朵微微发烫,迟誉不知又想起什么,他哼笑了一声,“以前高中在办公室见到你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样。”

    “我还以为你是对我有意见,面无表情的,以至于都不敢来和你打招呼呢。”

    “啊?月澄这样好脾气的人,怎么会对人有意见啊?”

    连书舒插了一句话,温月澄蜷紧了手指,轻声为自己辩解,“我对你没意见。”

    年少时她总喜欢将情绪遮藏。

    在路过他时,总是佯装着面无表情,亦或者是神色平静地和好友讲话。

    实际上,余光间全是他的影子,听不见别人的声音,心跳砰砰,像是跳跳糖崩裂,一下一下,散落在每一个角落。

    他路过时,那飘渺的灰尘都能在心底渐起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记忆的倒带将人拉了回来,温月澄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误解。

    她红唇紧抿,像是怕他不信,语气有些急迫地又解释了一下。

    “我对你没意见,真的。”

    “我只是不习惯一直笑着面对别人,可能表情会有点不好看,但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她漂亮的眸子紧紧看着他,妆容精致的脸上却布满了紧张与不安,迟誉收起了那点漫不经心,“嗯,我知道。”

    他清越的嗓音里再无刚才的玩笑,“而且,我没觉得不好看。”

    温月澄才刚松了一口气,她怔愣地抬起眼,下意识问:“什么?”

    只见迟誉轻轻牵了下嘴角,语气淡淡,却夹杂着些不易察觉的轻哄,“我说,那时候也没觉得你不好看。”

    “这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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