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动作都行云流水，镜头陡然晃动，宋昂之惊讶地张着嘴巴，“我靠冯烨。”
知道她敢爱敢恨，不会轻易放过沈秩，但上来就“投怀送抱”是个什么意思，宋昂之还真不懂了。
镜头外的冯烨，发梢轻扫在沈秩因酒精而泛着红的脸上，亲完若无其事地起身。
“请好好断句。”
“你想干嘛？”宋昂之直白地问:“‘复仇计划’这就开始了？”
“等我通知你。”
一抹笑意弯在冯烨的嘴角处，她从宋昂之手里接过手机，查看照片。
从宋昂之的角度，碰巧只能拍到她的背影和沈秩的后脑勺。
她很满意。
图片中的到底是谁，网友们自个儿猜去吧。只要没拍到正脸，她不承认，粉丝也就不会相信是她。
当然，她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逼沈秩自投罗网，乖乖就范。
冯烨关了手机，扫了一眼还趴在桌子上的沈秩，弯曲的脊背像蜿蜒向上的小山峰，他们这么大的说话声，他也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你他妈给他下安眠药了？”
“不知道，你前男友，咱也不了解。”接连被冯烨质问几次的宋昂之，悻悻道。
冯烨:“……你可以走了。”
宋昂之:“……”
“好好享受。”宋昂之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沈秩，玩味地打趣冯烨，“美酒和美男。”
“哥的烟也借给你。”走之前，宋昂之又把烟和打火机丢给一旁揣着手，也在看沈秩的冯烨，眯眯眼说:“事后烟。”
冯烨:“……”
“大哥你没事吧。”
宋昂之:“没事，希望你俩有事。”
冯烨:“……”
她拉来凳子坐在沈秩身边，她记忆中的沈秩很自律，平时几乎滴酒不沾，谁也劝不动，也不知道宋昂之用了什么手段，才把他灌醉的。
西装里面黑色的v领针织衫，暴露了沈秩冷白锁骨上的骨钉，横在脖子正中央的是和她脖颈上一模一样的星星纹身。
这样的印记在干净又正经的男孩身上，却不违和。
他是个听话的好学生，但喜欢摇滚乐，初中就开始玩乐队，疯狂也冷静，他身上仿佛可以兼容一切。
唯一不那么完美的就是，跟这个浮华的世界格格不入。
冯烨点了宋昂之留给她的烟，烟很苦，但她笑了。
“回来干嘛？”她轻声问。
“想我了？”
“你早该想我了。”
灭了烟，冯烨指尖轻轻划过沈秩身上的关于她的痕迹。脖间脉搏跳动，是他旺盛的生命力。
“之前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吗。”
“说话不算数。”
说着，冯烨又忍不住伸手轻轻揪了揪沈秩的耳朵，充满着血色的红，就立马开始往上爬。
她跟逗小孩儿似的，轻声威胁:“再不醒来，我可要走了。”
仍然没有回应。
闲来无聊的冯烨，站起身伸手从桌上拿来酒瓶，像她这种喝酒像喝水一样的人，酒精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快感。
酒瓶经过沈秩头顶的时候，她脚下一软，跌在了沈秩身上，一只手拿着酒瓶，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支撑重心，双臂横亘在他脖间。
手掌咫尺近的那人，在她的怀抱下慢慢抬起眼睛，四目相对，乌瞳剔透，冷得出尘。
冯烨朝他解释道:“没吃晚饭，低血糖。”
“我不记得你还有低血糖的毛病。”沈秩睁开眼睛后，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拿过酒瓶，推至一旁，又自然而然地回答。
冯烨没再解释，而是又问:“你来干嘛？”
语调娇俏，像在撒娇。
“帮朋友忙。”
沈秩回答，旋即，他直起身子，手臂不知道该往哪放，拉了拉领口，往后靠了靠，想拉远两人的距离。
但偏偏，冯烨并不打算躲他，他往后靠，后面就是她的身子，距离近得她一低头就能吻上他，冯烨把他圈在怀里，低头问他:“等会儿要演出？”
沈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
冯烨:“那还穿得这么帅。”
沈秩:“……”
会撒娇，会伪装，不达目的不罢休，那张脸最会骗人。
沈秩沉默间，冯烨又说:“我被绿了。”
“你也亲眼看到了。”
“他自以为长得很帅，就可以玩弄我的感情。”
无辜，撩人的神情。
沈秩稍稍抬眼，看到了冯烨脖间红着的一块，也许是吻痕。他偶尔也上网，能认得出今天在走廊里的那个人就是她现在的绯闻男友，在他之前，她的前男友们确实都是景世和那种类型的，一个个都拽得不行。她说的话，也许不假。
沈秩滚了滚喉结，冷冷淡淡地说:“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这样撑着，不累吗。”
冯烨:“不累啊。因为在我怀里的是你。”
沈秩:“……”
“怎么跟你没关系，我的前男友。你最清楚，只有我绿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绿我的份。”冯烨又无赖地说。
她那张脸的确有恃靓行凶，做个渣女的先天条件。沈秩移了视线，照旧没说话，作为她的前男友，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所以，你现在想利用我，也绿了他？”沈秩没看她，直接伸手压着她的肩膀，轻易地把她按在凳子上，声音冷淡。
“不。”冯烨看着沈秩，脸不红心不跳，“我们这叫复合。”
“我凭什么答应你？”沈秩反问。
“凭你再出现。”
*
离了沈秩，冯烨回到录制现场，特地交代宋昂之，把照片卖给狗仔，白送也行。
第二天，热搜如期而至，瞬间登顶，甚至直接爆了。
#冯烨疑似与前男友复合#，一石激起千层浪，受波及的人太多，无数帖子开扒几人。同时被挂在热搜上的，还有冯烨的现任CP景世和。
于是，唯粉们忙着反黑，CP粉们哀鸿遍野，吃瓜群众愉快地在瓜田里游荡。近期死气沉沉的娱乐圈，终于又有了点往日的热闹。
然而，节目要一连录两天，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会继续录下去，热度爆表，节目组渔翁得利，自然乐得如此。
得罪了景世和，宋昂之那边却犯了难。
录制前，他专门到冯烨的房间兴师问罪:“大小姐，我昨天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答应你把照片交给狗仔。”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昂之就一直称呼冯烨为“大小姐”，因为她实在太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住，为人处世都跟个娇纵的大小姐似的。
冯烨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热搜，淡定回答:“我还怕这个。”
六岁出道，二十多年，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就靠的是这个，热度越大，就越红，管它正面负面，黑红也是红。
“谁管你了大小姐，我他妈怕的是景世和。”宋昂之靠在一旁凳子上，仰天长叹。
“那你来找我干嘛，你去隔壁找他负荆请罪啊。”冯烨笑嘻嘻回道，不以为意。“你跟你侄子不都跟他挺熟的。”
宋昂之:“……”
“祸是你闯下的，现在又想来让我们给你擦屁股了是吧。你知不知道人景世和家里是什么背景，为了个沈秩，得罪景世和，我他妈现在怕得想死。”宋昂之是真生气了，又气又害怕。
“什么背景？”她也想知道，昨天想听没听着。
二十刚出头的年纪没有任何成就，只是有个好家世就能横行霸道，这种人在娱乐圈他们见过不少，不合理，但在一定程度上，是他们给惯出来的。世故人情，就是如此。
宋昂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惹恼了他，我们就他妈的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不混了。之前不给你说过了，三十就不混了。”冯烨天不怕地不怕，爽快地说，“早点退休也挺好。”
“他妈的，”宋昂之此刻的愤怒通过“他妈的”表现得明明白白，他问:“为了沈秩？”
“是的。”冯烨坦荡回答，“不想干了，只想谈恋爱。”
宋昂之知道冯烨不是个恋爱脑，她工作有多拼，作为经纪人他自然最清楚，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未必是有多喜欢沈秩，而是因为钱早就赚够了。
他嗤笑:“人家可不一定会再被你玩弄于股掌中。”
冯烨志在必得:“要不是他还喜欢我，怎么可能再回来。”
“你还挺自信？”
“我什么时候不自信？”
“那他怎么还八年不肯见你。”
冯烨就是自信啊，她说:“他现在肯见我，就说明了一切，他那个人喜欢被动，他得让我逼着，你懂吧。”
两人正说着，助理在门外敲门，宋昂之看了看表，转头神色凝重地交代冯烨:“等会儿见着景世和，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我自己的屁股，我自己擦。讨好他，取悦他。”在助理进来前，冯烨说，“叫他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虽然有点夸张的成分，但确实如此。
娱乐圈是名利场，是是非窝，不管她爬到什么位置，总还是会有人压在她头上。
谁敢得罪他们。
宋昂之不敢，她也不敢。
挺可笑的，别人看到的她光鲜亮丽，可她自己知道，她的梦想早就变成了空话，挣钱才最重要，尊严就更别提了，一文不值。
所以，虽然沈秩的乐队已鲜少再有动态，冯烨还是很羡慕他们的。
他们玩摇滚乐的，反抗世俗，众生平等。
还做着最初的梦。
“活着是什么？”十八岁的时候，她问过沈秩。
沈秩回答:“活着是自由。”
她又问:“自由又是什么？”
“自由是反抗。”
“那反抗是什么？”
“反抗是逆风翻盘，逆天改命。”
那年沈秩刚刚成年，年轻气盛，极端天真。但将近十年后的今天看来，他并没有做到，在网友眼中，他不是沈秩，也不是某某乐队的主唱，他只是她的前男友。
连上的热搜都是“冯烨疑似与前男友复合”。
冯烨又想起来，十九岁时跟沈秩的争吵，那时候她也还名不见经传，他气哄哄地把她从KTV里抓出来。
她挣脱他的手，说:“这什么年代了，不是你高呼理想，就有人尊重你的时候了。人凭我清高，就会无缘无故给我机会啊，谁看得起我啊。”
“那你就自轻自贱？”沈秩不服。
“人如草木，生来轻贱，谁都是一步一步往上爬的。”
她不是天生的酒量好，而是为了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里爬出来，一点一点练出来的。那天为了叫资本给她机会，陪人喝酒，喝到胃出血，是沈秩把她拉了出来的。
他救得了她一次，却完成不了她的梦。普通人在这个圈子本来就是举步维艰，一步一步爬得可怜。终于，她有能力保护他们的梦了，他们也分开了，八年不见。
好在冯烨心态好，自我调节能力出奇得好，她想快乐，烦恼就永远追不上她。
她想跟沈秩复合，那就势在必得。
*
几天后，2022年11月7日，立冬。
沈秩打来电话。
“喂。”
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但声音是熟悉的，不知道为什么，沈秩一直都不喜欢用微信。
要么打电话，要么发短信。
“喂，想不到吧，我的手机号那么多年都没换过。为了什么，因为你。”电话那头的冯烨故作俏皮地说。
沈秩:“……”
“你说的复合，我考虑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
冯烨听着，看向窗外，树叶落尽，枝头残雪，干燥，令人讨厌的秋天过去了，到处都湿漉漉的。
她推开窗，冷风吹过，而思绪却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初秋，久久没有再被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