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

    洛折鹤出去片刻后便有客栈小厮送来了热水供聂家母子洗漱,聂云霄用热乎乎的巾子揉着小脸,给自己弄清爽后,眼珠子便鬼灵精怪地往桌案上扫。

    桌子上只有昨日包着点心的纸包,他揉揉小肚子,思考去哪里弄吃食。

    总之,他绝对!一定!不要再仰那妖怪鼻息过活了!

    他揪住聂甘棠的衣角,眼睛水汪汪地瞧着她:“娘亲,你等孩儿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聂甘棠兀自发着呆,被聂云霄一扯,疑惑地看向他,反应过来那小家伙说了什么话后,轻笑道:“你要去哪里给娘亲弄吃的呀?”

    “我、我、我去河边摸冰下的大鲤鱼!”

    聂甘棠若有所思:“可是这时候的冰块已经融化了,小团子若是到了河边摸鲤鱼,会掉进水里的。”

    聂云霄脖子一缩,眼珠转转,又道:“那我便披着鹿皮进到山里头,挤取鹿乳给娘亲饮用!”

    聂甘棠很为难:“可是这时候的鹿崽崽都还没有生下,鹿母哪来的鹿乳给你呀?况且,你哪里来的鹿皮呀?”

    “这、这……”聂云霄哽住,不死心,又道,“那我便道竹林里哭泣,润养新竹嫩笋,为娘亲做汤喝!”

    “……”聂甘棠点点他的眼皮,哭笑不得道,“你信你能哭出竹笋还是信我是西王母?”

    聂云霄耷拉着脑袋,瞧着万分难过的模样:“可是,可是父亲是这样教孩儿的,父亲教的怎么会是错的?”

    “读书不能用小木头脑袋读啊!”聂甘棠将他抱到了膝上,柔声道,“父亲教你这些是让你懂得何为孝道,可不是让你一板一眼去仿那些人如何做的。”

    聂云霄双臂圈紧聂甘棠的脖颈,小脑袋却是埋进她的肩窝,不肯出来了。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敲响,聂云霄浑身一抖,转头看去,却见来人不是那只大妖怪,而是客栈里的小厮。小厮将端来的托盘放到桌上,食物扑鼻的清香立刻将聂云霄的馋虫勾了出来。

    小厮离去,他还挂在聂甘棠的身上,犹豫着该不该吃。

    显然,这些食物是大妖怪出钱买来的。

    而方才,他还立志要脱离对大妖怪的依赖。

    这厢他还在挣扎,那厢聂甘棠已经抽出一只手执箸翻看眼前的菜肴了。聂云霄扭头看了一会儿,记忆里有个小郎君,在一次赏花宴上便是这般翻着自己眼前的小菜,将不爱吃的挑拣出来。

    ……怎么娘亲这么大了还挑食啊?

    他瞧着娘亲翻找了半天,将一些菜挑了出去,还夹杂了几块黑黑的肉,翻完便将筷子放下,拍拍他的背,柔声道:“小团子,吃点东西吧?”

    聂云霄被她放到了小木凳上,仍是犹豫着不敢吃,聂甘棠再度安抚道:“没关系的,娘亲说没事。”

    “那……我们吃饱以后,要走吗?”

    他瞧着娘亲,看起来像是不愿走的样子了。

    聂甘棠果真同他打了马虎眼,也没说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不走,单只重复同他解释这只妖怪的存在威胁不到他们娘儿俩,余下的,便什么都不说了。

    娘亲总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筹谋,这些都是做孩子的不该管的。无论是做敬王母女的替身,还是如今在此处的停留。

    聂云霄耷拉着小脑袋,蔫蔫地吃完了这一顿。不过这沉重的心思转眼便因聂甘棠递给他剥好的鸡蛋而烟消云散了。

    ……

    洛折鹤出去了一上午都没回来,约莫着到午膳时间,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开了房门。

    聂甘棠正坐在桌案边,在他进门后向门外看了一眼,发现他身后没人,在他合上房门摘下头上的帷帽时,才问道:“若我没记错这还是东乾地界,莫说与南炎了,同彭州都是相去甚远。圣子来此处游玩,家里人不担心?”

    “这么多年未见,将军还是惯爱疑我心怀不轨。”洛折鹤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到了桌案上,悠游地晃了晃因长久拎着重物而酸涩的手腕后,便拆解起了这些包裹。

    洛折鹤明显是换了一身行头,出门的时候还是一身云峰白长袍,回来时便成了晴蓝的袖衫,倒是方便出行,也让聂甘棠怀疑起,他除了在此处,还有个别处的窝。

    除了衣衫,洛折鹤的长发也从随意用发带捆绑起变成了用白玉簪挽起,不过因他银丝天成的缘故,聂甘棠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发现了这雕成梅花样式的玉簪。

    在她打量的这段时间里,洛折鹤也拆好一个包裹了。

    聂甘棠扫眼过去,周身僵住片刻。

    洛折鹤的手上躺着被绢布半裹的书册,而书封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南炎风月事》。

    还是最新出的第十册。

    聂甘棠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垂睫抚摸着眼前的书封,冰魄的眼瞳隐隐燃着翻腾的火。

    “你来东乾就图买书?”聂甘棠艰涩开口道。

    “不然呢?”洛折鹤短暂抬头看了一眼聂甘棠,似笑非笑的唇里挤出听起来颇为落寞的几个字,“可难买了。”

    聂甘棠喉头哽住,将好奇凑过来的聂云霄往后拉了拉,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新拆的另一个包裹上。

    不出意外,还是书,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书上写着《慎狱司春风录壹》,书封却不是她印象里几年前的颜色。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遂打断洛折鹤的沉醉欣赏,问道:“这是……《慎狱司春风录》的新版?”

    洛折鹤奇怪地看了一眼聂甘棠,启唇道:“将军竟然不知道?《慎狱司春风录》出连环画了。”

    聂甘棠狠狠闭嘴。

    谁管这书出不出连环画啊……不对,这书竟然能出连环画!

    聂甘棠感觉脑子里突然有根弦烧坏了,呼啦啦冒着烟。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结束了对封面的欣赏,小心翼翼翻开了书页,看了几页后,失望道:“还是有些寡淡了,也不知何时能上南炎版。”

    聂甘棠心如死灰捂住聂云霄好奇的眼睛,弱声提醒道:“圣子,这里还有孩子呢……”

    洛折鹤将书放回桌案,又拆起了下一个包裹,一边拆一边道:“无妨的,将军。东乾这些年出的书,都没什么看不得的了。”

    聂甘棠心道你眼里没什么看不得的尺度可比一般人的大,心中腹诽还没说出口,便听他再度嘀咕道:“可惜《南炎风月事》没法子出南炎版了。且莫说出南炎版本,就算在南炎以及南炎周边的东乾地界卖东乾版,那都没可能了。”

    ……废话,也不看看《南炎风月事》写的是谁的故事。你亲妹!南炎的王!你在这看得如痴如醉,你妹妹真要气死了。

    聂甘棠想到这里,挑眉问出了心觉不可能但也没有别的答案了的猜测:“所以你是因其他地方买不到这书,所以才一路北上到这里的?”

    “方才不就这般答了?”

    聂甘棠干笑着点头道:“不愧是圣子。”

    之前只是惊讶他出来游玩一阵冲着书去,刚刚才意识到他就为了这本书跋涉千里而来。

    真这么好看?

    聂甘棠目光落回被洛折鹤短暂打开又小心包好了的书上,不透色的绢布里,好像包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发愣间,洛折鹤便抖开了方才拆解的包裹,拿出了几套衣衫。

    “给,你与这小家伙的衣服。”他将衣物推到了聂甘棠眼前,缓声道。

    “多谢,圣子费心了。”聂甘棠笑着收下,目光还是时不时往洛折鹤的书上晃。

    洛折鹤顿了一下,似乎发现聂甘棠目光流连之处,秀气的指尖一颤,继而微不可见地将书往自己那边扒拉了一下。

    聂甘棠:?

    她又不和他抢!

    洛折鹤这边,下意识的动作做完,他才发现自己这幼稚的“护食”行径,收手放到唇上虚虚地咳了两下,而后另一手将书往聂甘棠方向推了两寸。

    聂甘棠:!

    她真不看!

    聂甘棠哭笑不得地无视了洛折鹤的动作,转头看向另外几个包裹,问道:“圣子,剩下的是什么,要继续拆吗?”

    “剩下的有买给你们的小吃,将军一会儿要服用的药,还有买给这小家伙的小玩具。”

    藏在聂甘棠后侧的聂云霄突然单独被提起,小脑袋缩了缩,将自己严严实实藏了回去。

    “这么怕我?”洛折鹤玉雕的脸上突然起了笑意,微微探身看向他。那笑不是从前唇角似是而非勾着的笑,而是实打实的、由脸上肌肉牵动的笑容。

    瞧着暖风和煦、款款温柔的笑,生在本就是冷色的脸上,意外的诡异。

    聂云霄呜咽了一声,又往聂甘棠身后躲躲躲。

    “今早的早膳吃得如何?”洛折鹤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般般吧……”聂云霄发现娘亲没有为他挡掉大妖怪逼问的意思,只得亲自面对问题。他清清小嗓子,勉为其难地说道。

    “那看来,吃得不错。”洛折鹤直起身子,舒展眉头说道。

    洛折鹤余下的什么也没说,但看他这莫名其妙的问法,便知那些吃食出自他手。

    难怪,有些菜没熟,有些肉又弄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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