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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圆佑】长相思

    01

    家里来人说媒的那日,我才十四岁。

    我才同护国公府家的小姐在外头嬉闹回来,满额头都是汗,手里还提着给爹娘准备的礼物,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酥点。

    脚步刚踏进门,小杏先是替我拿过手里的东西,一边把我往正厅引,路上我觉着气氛不对,便皱眉发问:“今天家里怎么这样安静?”

    “小姐,家里……来了媒人。”小杏垂头在我耳朵落下几字,我闻言脚步愈发匆忙,还未至正厅,就已听见那里传来的阵阵交谈。

    我那身为当朝宰相的父亲此时已然没了在朝野中的那副严肃的模样,反倒笑容堆了满脸,与对面的男子有说有笑。

    我再瞧着与父亲说话的男子,年岁与我相差不大,却朗目疏眉,难掩英气,虽冷冷一张脸,挂着笑的模样倒也温和。

    “柔儿快来,见见全公子。”

    我视线在那位身上停留,他闻言很快起身,在与我视线相对时,有过短暂的错愕。

    我按照规矩行礼:“全公子。”

    全公子也朝我微微点头。

    周围的奴仆在我父亲的吩咐下退下了许多,只留下近身侍奉的在场。

    见周围安静许多,站在正厅口,浓妆艳抹的媒人三两步走上前,朝我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小姐,老身今日来呢,是受了当今圣上的嘱托,来为小姐与全公子说亲的。”

    说亲?

    我眉心狠狠一跳,向来无人敢违背圣上的命令,这皇子无论怎样也轮不到媒人撮合的地步,皇子的身份一摆,有的是姑娘投怀送抱。

    见我心有疑虑,媒人持着手巾捂嘴笑:“要不是说全公子对小姐上心呢,全公子考虑到以皇家的名义提亲总归是太招摇了些,且全公子还未封爵,本就应该低调些。”

    而此时全公子视线望向我,缓缓开口:“不知小姐对我是否还有印象,去年元宵灯会,我曾与小姐在猜谜的地方有过一面之缘。”

    全公子的一句话让爹娘都朝我看来,我连忙垂头思酌,依稀真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位公子在我正为一道灯谜迷惑不解时替我解围,当时行人如潮,我还来不及向他道谢。

    “当日全公子解围之恩还未当面感谢。”

    说罢我便准备起身行礼,全公子起身快步走至我身边,一手轻放在我手臂下,我抬头,他笑言:“不必如此客气。”

    媒人见气氛缓和,说明了她此行的来意原就只是让两家认识一番,我父亲在朝中为圣上鞠躬尽瘁,自然也是不会委屈了他唯一的掌上明珠。

    适龄的皇子中只有六皇子全圆佑还未娶亲,若是我能嫁给六皇子,对我父亲的仕途也是一大助力。

    自我记事起母亲便告诉我,我将来是会嫁进皇家,肯定会成为皇家人的,如果运气好,兴许还能成为一国之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连带着照顾母家门楣。

    对于这门婚事,既然躲不过,那我便应下来,想来那全公子脸上的红晕,与我母家的权势,想必今后也不至于亏待了我。

    02

    我与全圆佑即将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几天内家里的门槛仿佛都要被踏破,而皇家为了显示关系亲近,也常以全圆佑的名义给我送来许多礼物,从绫罗绸缎到奇珍异宝,库房都快堆不下。

    而我为了躲清静,只要一听见门外有动静,便速度极快地回了房。

    “小姐,你不开心吗?”小杏站在门口,见我眉目见愁色不减,“能嫁进皇家,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啊,荣华富贵一生不说,何况全公子对小姐那么上心,哪怕是成不了一国之母,做个王妃也是很惬意的。”

    我合眼小憩,觉得小杏的话在理,自从知晓自己嫁入皇家是无法避免的事后总会担心自己失了自由,若是王妃还好,要是真成了皇后,只怕是要在抬眼四角方方的地方郁郁而终。

    “不过我听父亲说,全公子对朝廷之事似乎并不上心,倒是更爱到处游历,更闲云野鹤些。”

    我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姐,全公子来看您了,人已经在正厅,还请小姐赶紧过去呢。”

    “知道了。”

    我应了声,命小杏给我换了身颜色淡些的衣裳,又簪了个海棠花样式的发簪才匆匆出去。

    人还没到,全圆佑闻声由远及近,瞬地站起身,抬手抚平衣服的褶皱,而后朝我笑道:“柔儿。”

    我点头,全圆佑一个眼神示意小杏退下,颇有距离却很讲礼数:“东街新开了家珍宝斋,里面有许多时兴的宫花与首饰,想要一同去看看吗?”

    我原想拒绝,可想到最迟今年年底,我便会嫁进六皇子全圆佑的府邸,做他唯一的正室妻子。

    若是在这时传出什么莫须有的谣言,于我,于我父亲,甚至是我的母家都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全圆佑搀扶着我上马车,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落座时沉重的呼吸声。

    一路上街边的繁华喧嚣掠耳,却仿佛都与我无关。

    我一时来了心性,非说要下去走走。

    这与拒绝皇家的意思无异,就连小杏在一旁候着都替我捏了把汗。

    全圆佑闻言并未生气,而是吩咐马车停下,随我一同下车。

    他虽是身份尊贵的六皇子,坊间内并没有多少人能认得他,因此全圆佑在与我一起在小商铺间穿梭挑选商品时很随性自在。

    我也发觉,他不仅在诗书骑射上颇有造诣,就连女孩子家用的胭脂水粉也略懂一些。

    “未曾想全公子对胭脂水粉这些女孩子才用的东西也很了解呢,莫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我忽地靠近全圆佑,眼眸弯弯地望着他。

    吓得小杏立即跪地:“还请全公子恕罪,小姐平日在府内骄纵惯了,一时心直口快,还望全公子见谅。”

    说着小杏抬手就要给自己掌嘴。

    “无妨,”全圆佑侧过脸去,单手窝成拳抵在双唇前,好似咳了两声,“柔儿她喜欢,便让她去做,起初我就是喜欢柔儿那副自由肆意的模样,所以只要是能让她开心的事情,我都会让她去做。”

    闻言,我拿着香粉的手一颤,盒子从手中滑落。

    被全圆佑眼疾手快接住,再含着笑意递到我面前。

    自那以后我与全圆佑时常相伴出游。

    我带他去陪我做女红,跟着师傅学酥点;而全圆佑也会带着我去猎场看他练习骑射,偶然还能遇到来亲巡的皇帝,我与他便会成为圣上口中无比登对的才子佳人,每次都听得我们二人面红耳赤。

    我也不求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能平安幸福,同此刻一般度完我与他的余生便也足够了。

    03

    年底十二月,宁远刚下过一场雪。

    我与全圆佑成婚时来了不少人,这也是我自出生以来家里人最多的一次。

    彼时我仍在房间内打扮,就差最后一支发钗。

    我与小杏在房内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那时皇家的仪仗队不久就会赶来,若是在那之前都没找到,必定会在他人口中落下话柄。

    然而事情却也不如我想象般那样顺利,皇家仪仗队已然在我家府邸停下,全圆佑穿着喜袍,好似携着什么物件潇洒下马,直往我房间的方向来。

    这样一做,全然是坏了规矩,按照原先的礼数,我应当在梳洗打扮后在正厅等候,再由全圆佑接我上马车回府。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敲了敲我房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张满是愁容的脸。

    “怎么了这是?”全圆佑看向小杏,她解释了原由,却惹得全圆佑难忍般抑制嘴角,“那我这还算赶巧了。”

    话音落,圆佑从手中一直握着的锦囊里掏出一支发簪,是前段时日去珍宝斋时被我一眼看中但因为价格过于昂贵没舍得买的那支。

    那支发簪通体银制,在端部镶嵌了宝石雕刻海棠花,通体看上去跟玉似的。

    圆佑站在我身后,一手捏着发簪仔细瞧了瞧,最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替我戴上了它。

    他眉眼弯弯,眼底尽是爱意。

    从我房里到门口的马车这段路,圆佑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全然不顾周围宾客诧异的目光。

    我们刚到大门,早就候在一旁的媒人走上前要搀着我上马车。

    圆佑一抬手,媒人识趣退下,他转而牵起我走至马下,双手扶在我的腰间:“上去。”

    我一时不知所措,迎亲的规矩早就被圆佑毁得不成样子,而这只剩下最后的一步了,却仍然未守规矩,从小便被教导要守规矩的我慌了神。

    还未缓过神,人已经坐在马上,圆佑在我身后,温热的气息时而侵袭耳畔。

    圆佑也为着这次的婚事被封了爵,成了文宣王。

    赶到府邸时,圆佑的母亲淑贵妃也在,她与圣上看向我与圆佑时的眼神,让我恍惚了瞬,从前在家时,爹娘也是那样望着我。

    礼成后圆佑在外陪宾客饮酒,我则盖着红盖头,坐在房内静静等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圆佑脚步混乱不稳地回了房,阿泰搀着他进来时,也同时带来了股浓重的酒味。

    等圆佑站定,阿泰退了出去,小杏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挑红盖头用的秤杆,双手一伸:“王爷。”

    圆佑接过,等小杏也退出房间后坐在我身边。

    那瞬空气仿佛凝滞,我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柔儿,你今天真好看。”

    圆佑语气黏黏糊糊,说完这话时又灿灿一笑:“那日元宵灯会,你穿的衣裳,和那日我来府里提亲时是同一个颜色。许是元宵灯会的匆匆一别,那之后好几日,我脑海里始终挥散不去你那活泼明艳的身影。”

    “其实理应再与你多相处一段时日再成婚的,只可惜我母后身体一直不大爽快,父王担心我母后的身体状况熬不到我成婚的时候,所以才匆匆定下了婚期,让你觉得唐突的话,我替父王向你说声抱歉。”

    我看向圆佑,隔着红布,我看不大清他的面容与表情,却似乎是已经想到他皱眉垂头的模样,笑着宽慰:“我们原本就是要成婚的,无谓时间早晚,你待我很好,我们来日方长,有的是以后。”

    圆佑挑起红盖头,我与他四目相对那时竟害羞得垂下头,他的视线过于灼热,微醺的面颊泛红。

    他抬起手拂过金钗,语气和缓温柔:“我全圆佑今生第一且唯一的妻子,一定视你如掌上珍宝,爱生命一般疼爱你,让你做这世间最惬意幸福的妻子。”

    圆佑话音方才落下,我就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这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与他都清楚。

    我双手紧紧攥着裙子,不知该如何应对。

    圆佑温热的气息也袭来,他单手盖住我紧握的拳头,轻轻拍了拍:“柔儿你别怕,我今晚去书房睡,天已经晚了,你先休息吧,我去叫小杏进来。”

    说罢,圆佑再度迈着摇晃的脚步出了我的房间,小杏进来替我梳妆,见我与圆佑两人衣衫完整,惊诧地望着我:“小姐,您和王爷……”

    “没事,”我笑着拍了拍小杏紧绷的手臂,起身走向梳妆台,坐下开始取钗子,“明日还得进宫向淑贵妃请安呢,圆佑…王爷他去书房睡了。”

    成婚后我与圆佑时常进宫向淑贵妃请安。

    这后宫时常清静得很,每次走在这宫墙内我总是觉得不自在,圆佑此时会不顾小杏与阿泰口中的“不合规矩”。

    直至走到淑贵妃所居住的宫殿,他才松开我的手,带着我向淑贵妃行礼问安。

    淑贵妃虽常年病痛缠身,却仍端庄持重,看得出底子里的气质,也不失圣上给予她的封号。

    她平日最大的乐趣除了在宫里侍弄花草,就是与我和圆佑聊家常,却也总是绕不过孩子的问题。

    “柔儿,圆佑的府中只有你一人,家里上下还得辛苦你料理了,若是有不如意的地方,你尽管与圆佑提。”

    我点头,在出嫁前我向母亲学过管家的各项事宜,现在也还算得心应手:“我与圆佑既已成婚,以后也会多多来看望母后,还望母后多多保重身子。”

    “如今成婚的皇子里,只有圆佑和你的膝下还没有子嗣。虽然圆佑和我提过,等到你们游山玩水尽兴了再考虑子嗣的事情。可是如今......”

    淑贵妃的神情紧张了些,遣散了殿内伺候着的宫女们:“如今朝中因立储之事闹得鸡犬不宁,圣上这里也明里暗里向我表明他心里其实是更器重圆佑的,如果子嗣的事情可以有着落,那大统......”

    话还没说完,圆佑便已经起身,拉着我的手准备离开:“母亲,我对朝廷上的事情不上心您是清楚的,为何借以父皇的名义来威胁我呢?是,如您所言,天下想要当皇帝,想要坐那把龙椅的人多了去。”

    “可是母亲,也有人是不愿意沾染这权力的,当皇帝未必是宁远最得意的事情。”

    我们与淑贵妃的这次会面算不上愉快,离开时淑贵妃仍咳嗽得厉害,我几次想要转身过去看看,都被圆佑以更大的力气拉回。

    而后我们去拜见了圣上,圆佑陆续娶妻封爵,圣上对他比从前更倚重了些,时常问起他的功课与文章写得如何。

    而在进宫前我与圆佑便听说,圣上已到了年纪,也是时候讨论将来继承人的问题,而圆佑恰在其中,还受到几位有权威的官员力荐,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

    我们也因此与淑贵妃意见相左。

    继位人选众说纷纭,但我与圆佑都觉得会是已经成婚三年且膝下已有一儿一女的二皇子,他不仅精通六艺,对史实国策也能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

    “王爷,您当真对皇位没有任何心思吗?”

    闻言,圆佑停下脚步,双手紧紧握着我双肩,目光深邃地望向我:“柔儿,我的志向你是清楚的,我不愿意当这个皇帝,说着好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我看来,不过是诸多权力下诞生的傀儡罢了,这样活着太累。”

    “还有,”圆佑紧皱着的眉头松了松,抬手轻刮我的鼻尖,眉眼弯弯含着笑,“说过多次了,不许叫我王爷。”

    阳春三月,宫内的景色奇佳,花园内种植了各色花草,新养的梅花鹿也生得漂亮。

    圆佑抬手摘下一朵花别在我耳后,笑道:“好看得很,柔儿你可喜欢?”

    我颔首:“与府里的种的不太一样呢,这宫里的花似乎更香些。”

    圆佑被我的话语逗笑,正打算说些什么时,我们身后忽地来了一帮人,随着掌声回身,圣上不知什么时候带着御驾来了花园,悄默声地站在我与圆佑身后。

    我与圆佑纷纷行礼,圣上视线落在我身上,笑盈盈:“柔儿嫁到府里的日子还习惯吗?”

    我屈身福了福:“多谢圣上关心,圆佑待我极好,在府里的日子好似从前在家般自在。”

    圣上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而后他单独叫走圆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记得回来时圆佑脸色有些沉,大抵是又因为子嗣的问题遭到圣上的诘问了吧。

    04

    原本以为我与圆佑的生活会同往日般平稳下去,偏偏天不遂人愿,在我与圆佑成婚的第三年,我父亲在宫内递来消息,信上说三王爷自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出世起便有意联络朝中的大臣,企图形成自己的势力。

    如今相安无事了几年,圣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见三王爷的势力也因此愈发扩大,据说三朝元老夏安平大人就已在他的麾下,指望盼着能为三王爷效犬马之劳。

    三王爷这人我只在他孩子的满月礼时见过,比圆佑身材还要魁梧壮硕许多,却有一点我不喜欢。

    他笑起来时脸上皱纹都聚在一起,再加上与人交谈时的油腔滑调,在看到父亲的信时,我心里并未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这事圆佑必定早已知晓,如今再不想争,也会被卷入继承人之战里。

    我与他只想明哲保身。

    九月中是圣上的生日,我与圆佑也仔细挑了些礼物吩咐人送去,不过是些游历周边时所发现的那些宁远并没有的新鲜物件。

    而我今日也总是心神不宁,茶饭不思好几日后从宫里请了熟人来瞧,说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我与圆佑盘算了下日子,大抵是在蜀中游玩时的事情。

    圆佑的血脉后继有人原本是值得好好庆祝的大喜事,但如今朝中动荡不安,弥漫着惴惴之气,我与圆佑便决定将事情瞒下来,等时局稳定些再告诉家里人。

    前三个月胎象并不稳,我也因此甚少出门,几乎整日都待在房里,只等着圆佑下朝回来给我做的那碗银耳羹。

    至于朝中情形如何,圆佑每次回来只说还算稳定,三王爷被立储的概率极大,而朝中尽是些拜高踩低的,方才有一点风声,便尽数向三王爷抛去橄榄枝,企图在这个并没有任何事物出来佐证的储君面前替自己美言两句。

    却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圣上与我父亲的谋划之内。

    圣上一早便知三王爷与朝臣勾结,从那刻起他便开始编织巨大的网,只盼着三王爷与那些躲在幕后的大臣能一一现身,再一网打尽,彻底除了这谋逆之风。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圣上也知晓三王爷这人最大的弱点便是粗心大意,口风不紧。圆佑对此在暗中多有协助,截下不少他与夏安平以及其余有势力朝臣来往的书信,字字句句都在为三王爷登基称帝谋篇布局。

    甚至还有逼宫之法。

    圣上便不再顾及所谓的父子情谊,决定对三王爷势力一网打尽。

    圆佑说,擒拿三王爷的事情就定在了三日后,他届时会安排我以看望淑贵妃为由进宫,以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我准备进宫的当晚忧心忡忡,看着阿泰为圆佑穿上盔甲:“圆佑,这当真能百分之百成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余下的话我不敢再说,生怕圆佑多听去了一个字多心。

    “你且放心,”圆佑揉了揉我的脸颊,视线垂下望着我已微微隆起的小腹,抬手摸了摸,“三哥是咎由自取,他的势力毕竟弱小,拿下他轻而易举,我只是担心会伤了你,伤了我们的女儿。”

    “女儿?”我弯眉笑笑,“连太医都不曾告知我男女,你又是怎样知道的?”

    圆佑笑着摸摸我的脸颊,命小杏扶我上马车赶紧进宫,他随即拿上了佩剑:“事成我会让阿泰去母后的宫里,柔儿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我点了点头,到淑贵妃居住的宫殿时,听她说圣上的人马已经全然围住了三王爷的府上,就连妻子儿女也不打算放过。

    “先不说旁人,”淑贵妃视线慈祥地望向我的肚子,“是男是女可向太医问过了?你如今也已经过了五个月,应当是可以瞧出来的。”

    我摇头,拿了块桂花糕放进嘴:“还没有,圆佑的意思是顺其自然,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我们的宝贝,不过圆佑似乎更喜欢女儿一些。”

    淑贵妃闻言脸色一沉,我知晓她与三王爷的母亲贤贵妃不对付,他们两家原是关系极亲近的,因三王爷母亲当年选秀被圣上一眼看中后,贤贵妃的父亲受到重用,两家便开始明争暗斗,两位曾经的闺中密友也渐渐形同陌路。

    而贤贵妃偏偏是个身体好的,头胎便是个男孩,淑贵妃则是第二胎才生了圆佑,大女儿已经成年,在前年送出去和亲了。

    两人明争暗斗不少,若是三王爷得势,只怕淑贵妃的日子也不好过。

    去年贤贵妃因病过世,三王爷与圣上悲痛万分。

    仔细琢磨一番,三王爷决定联络大臣,想必也有贤贵妃的原因在,他想要登基称帝,替他母亲寻仇。

    与淑贵妃聊了会儿,门外忽地响动,小杏跑去门外,而后欣喜地带着阿泰走进来:“小姐,成了。”

    我与淑贵妃这才放下心,没一会儿圆佑连盔甲也没来得及卸不久后也匆匆赶来。

    “柔儿。”

    听见他唤我,我连忙起身:“辛苦了。”

    圆佑走来扶住我的腰身,向淑贵妃道:“三王爷及其妻儿已被全部擒住,至于后续如何处理,就看圣上的裁决了。”

    “还能怎么处理?”淑贵妃端起茶杯,竟轻蔑地挑了挑眉,“妻儿没为官奴,成年男子一律斩首,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她淡然放下茶杯,圆佑却皱起眉:“母后,柔儿有着身孕,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淑贵妃抬眸与我视线相对,忽地柔和,抬手招我过去:“柔儿你来。”

    待我在她身边坐下,淑贵妃抬手轻抚我已经明显的孕肚,边摸边轻言:“你这一胎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母后!”圆佑语气严肃了些,三两步走过来拉起我,“府中还有事,我先带柔儿回去了,她月份大了,在外面待太久会很累。”

    “圆佑。”

    淑贵妃却也难得重语气地叫住圆佑:“你能明白母后的心思,对吗?”

    “能理解,但我不会去做。”

    圆佑语气坚决:“父王当年预备登基之前的事情我历历在目,平日里待我最好的几位叔侄,只因偏帮了当时的八王爷,全被砍了头,牵连了妻女,平日兄友弟恭,转眼恨不得杀得对方没有活口。”

    “母后,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我与柔儿能平凡幸福一世,就算不要这泼天的富贵也罢。母后,您是最了解儿子的,金银爵位与我而言,不如柔儿万分之一重要。”

    05

    我生产那日异常不顺,产婆来时说孩子的位置不好,生了很久孩子也没出来,而我也渐渐体力不支,产婆不得已才跑到房外问圆佑保大还是保小。

    他与爹娘几乎是同时决定保大,而我们的孩子也很争气,母子平安。

    在房外听见婴儿啼哭,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圆佑在房外守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我情况好些了,他端着药进来看望我。

    “柔儿,”他轻声唤我,我在小杏的搀扶下坐起来,伸手想要接碗时他却往后缩了两分,“我来。”

    我喝了两口,苦得我直皱眉:“孩子呢?孩子还好吧?”

    “一切都好,”圆佑放下碗,往我嘴里塞了一颗酸梅子,“我只怕你不好,你是不知道,你在生产时,我与岳父岳母都在外头候着,听着你一声声叫喊得难受,心都揪着。”

    “尤其是产婆出来问我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我惊得玉佩都掉在了地上,摔得不成样子。”

    说罢,圆佑还把摔碎的玉佩从袖子里拿出来给我看,简单被手绢包裹着,也没划伤了他。

    但他很是沮丧,垂头喃喃:“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礼物......都摔碎了。”

    我笑笑,拿起其中一截碎裂的玉镯放在手心仔细瞧:“心意最重要,你的这份心意已经比这个玉镯更贵重了。”

    圆佑抱着孩子,好似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却忽地皱眉:“只可惜是个儿子......”

    我见状连忙抬手捂着他的双唇:“孩子可听不得这些,你当初不是说,儿女都好吗?”

    “可是如果每日都能有个像你一般的女儿在眼前嬉笑的话,这可是比当皇帝还让人得意的事情。”

    我和圆佑思酌了许久,决定给孩子起名为清儿,是希望他一世清平喜乐,也是希望他能够远离皇家与官场,做个清闲自在的人。

    清儿与圆佑十分相似,就连淑贵妃见了都惊呼是和圆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这几年,圆佑因为得子,在朝廷中很是得势,我父亲已经年老,前几日的家书中也有提及想要辅佐圆佑上位,继承圣上的千秋大统。

    清儿三岁时,圣上给了清儿一个爵位,含义似乎呼之欲出。

    那年新春,我坐在窗前剪窗花,圆佑风尘仆仆,大衣上几乎是落满了雪花。

    “你回来了?”我只需听声音,便知道那是他,“外面风雪很大,我和清儿都以为你明日才能回来呢。”

    我放好一张鸳鸯图案的剪纸,清儿坐在一旁,伸手想要圆佑抱抱自己,圆佑却略过了清儿,从怀里拿出一束颜色正艳的红梅,满眼含笑:“柔儿你瞧,我路过一农户时见这梅花开得正好,想着你自从生了清儿便一直无心侍弄花草,我就征得农户同意拿了些回来,到时候让小杏找个白瓷瓶插起来。”

    “哪能一直使唤小杏呢,”我抬眸,伸手拭去挂在圆佑发梢的水珠,“小杏与阿泰不是元宵的时候成婚吗,这以后就不常回这里了。”

    圆佑张口噢了声,脸上笑意更深,他起身拿了纸笔,让清儿这个小毛头给他磨墨。

    清儿虽不足十岁,却很是聪颖,吟诗作画都是他擅长的,就连圣上也会偶尔单独召见清儿,与他说上好一会儿的话。

    “父亲你这是要做什么?”清儿手上磨墨的动作娴熟,却对兴致勃勃准备好好认真一番的圆佑犯起了嘀咕,“孩儿至今是第一次见到父亲提笔准备写东西。”

    圆佑笑笑,拿起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写了什么。

    “李白的《长相思》?”清儿惊呼,“父亲你写这个做什么?”

    圆佑抬头忘我一眼:“你母亲当年尚在闺中,最爱吟唱的就是这首诗。后来我们成婚,我便答应你母亲,每年的新春,我都会抄写一遍《长相思》赠与她,直到我写不动为止。”

    清儿闻言尚是明白地点头,转而暂时放弃给圆佑磨墨,在我房内的某处柜子里翻找,而后捧着一叠纸喜滋滋地走来:“便是这些,对吗?”

    “是的,”我望去,墨汁似乎已经浸入到纸的每一丝缝隙,随着年岁与日俱增,“也就只有你父亲想得出这个主意,不过能让你父亲在这安静地陪我坐会儿,也是好的。”

    清儿将那些写了《长相思》的纸抱在怀里,而后冲我与圆佑笑笑:“父亲母亲,以后清儿若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也给她写《长相思》,我也想像父亲母亲那样与自己心爱的妻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我与圆佑闻言被逗得哈哈大笑,清儿反倒红着脸颊笑我们不懂得浪漫。

    06

    清儿的十岁生辰过了没多久,父亲便又给我寄来家书,说圣上的身体如今一年不如一年,虽然也有吃些补药调理身体,却早就已经伤了内里,只怕是挺不过这个中秋,并让圆佑好生准备,方便与他联合起来,联络朝中重臣推举圆佑登基称帝。

    我这时才意会到出嫁前娘亲独独来我房内嘱咐我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我没得选择,我只能默认赞许,圆佑这几日愈发忙碌,甚至连我的生辰他都不曾来。

    那日晚我早早就歇息下,后半夜忽地听得门外有响动,我立马坐起,发觉是圆佑,他满脸疲态地走至床前,呆呆地望了我许久。

    我抬手轻抚脸颊,以为是什么脏东西在脸上:“怎么了?我脸上不干净吗?”

    “不是,”圆佑勉强挤出一丝笑,“我只是觉得亏欠了你。原先我答应你,只与你同现在这般,与清儿一起平淡生活下去。可我忘记了自己是皇家人,有些事情,柔儿,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点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圆佑眼神忽地认真,好似我们第一次在家里见面时,他当着我父亲的面说会好生待我那样:“柔儿,我发誓,即使我成了天下人的皇帝,也不会亏待了你,你会是我唯一的,最钟爱的皇后。”

    而后先帝病逝,圆佑在我父亲与几位大人的推波助澜下,成了宁远的下一任皇帝,而我作为他唯一的妻子,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皇后。

    成为皇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了扩充后宫,太后组织了一场规模异常庞大的选秀,选进了不少家世样貌都极佳的女孩子,而她们对我也很客气,始终以礼相待。

    起初圆佑不肯去其他嫔妃宫里一步,一月三十天,近二十天都在我宫里留宿,好似从前还在府里那般。

    但时间一长,太后心生不满,对圆佑五次三番地说后宫也是朝廷的一部分,让他也多分些心思在其他人身上,如今虽是我父亲在朝中独大,却也难保哪一日不会功高震主越过了圆佑。

    圆佑自然是不信,但他也不能完全拂了太后的面子,于是一月三十日,他除了处理政务,来我宫里留宿的时日渐渐不到十日。

    这原本是开枝散叶的好事,我却成宿睡不着,觉得自己没有作为皇后的肚量,眼看着宫里的嫔妃一个个都陆续有了孩子,我就愈发想到我怀着清儿时圆佑对我的百般照顾,人也愈发小气起来。

    “柔儿,”圆佑某日下朝来我宫里陪我吃早饭,我却迟迟未起,他人已经在殿内等着,我却才顶着眼下乌青梳洗打扮。

    我本能地起身想行礼,圆佑却见状板着脸托住我的手:“不许这样,整个后宫,只有你不许这样。”

    我错愕,圆佑抬手遣散了殿内所有伺候的人,握着我的手仔细揉揉:“我知道,最近少来看你,有些疏忽你了,可是柔儿,我是皇帝,不再是从前那个逍遥自在的文宣王了,请你理解我。”

    我这人很奇怪,圆佑一哄就好。

    于是我开始学着怎样做一名合格的皇后,怎样关照嫔妃的身体,如何平衡各宫对于皇帝的醋意,又是如何调节嫔妃间的矛盾,我渐渐地,成了宁远子民人尽皆知的贤后,圆佑也以我为傲,经常带我出巡。

    而我似乎,也有好几年没有收到圆佑的《长相思》了。

    不过这几年,清儿都有给我写,他说虽然自己如今是千娇万贵的太子,但他更怀念从前在府里时与我们围炉夜话的时候,皇家是身份,也是万重枷锁。

    圆佑登基三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治理天下算是小有成就。

    诚然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父亲在先帝在世时就是辅佐朝政的绝对重臣,加之扶持圆佑上位,这天下换了主人后,想要巴结我父亲的人也愈发多。母亲传来的书信里直说家里门槛都快被踩破,她也时常劝诫父亲要谨慎行事。

    大抵父亲是利益熏心,渐渐沉迷在声色犬马,名声渐臭,甚至消息都传到了圆佑那里去。

    有日他召我过去,我到时殿内空无一人,圆佑坐在正中,不再像先前那样从一侧楼梯走下牵过我的手,望向我的眼睛里也多了许多我难以辨认的神情。

    “柔儿。”

    我头一次觉得他唤我乳名时是这样的淡漠。

    “你父亲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圆佑坐在高台之上,阳光逆得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只得点头:“母亲有同我说过,父亲不听她的劝阻执意如此。”

    “如若真是仅仅执意于金钱,我也不至于把你叫来。我知道柔儿你不爱出门走动,原本想亲自去找你,可我不想这样的事情被我处理得像个玩笑。”

    圆佑语气严肃,我似是被吓到了,默了许久才开口:“还请皇上明示。”

    圆佑也愣住了,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横在我们中间的那层无形障壁,顿了顿:“我承认你父亲为我登基以及我父王做了很多贡献,是宁远首屈一指的功臣,可他太不知足。”

    说罢,圆佑一掌拍在桌上,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荡。

    “所以,皇上您如何打算呢?”

    圆佑道:“斩立决,以儆效尤。”

    我听这话霎时双腿发软跌坐在地,身体本能促使我用双手在地上爬行,努力爬到了阶梯底下,再抬头,圆佑没有想来扶我,我垂眸:“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圆佑合上双眸:“没有了,各大臣联合上报,每一份奏折都在希望我能够严肃处理你父亲的事情。”

    “我......臣妾恳求皇上饶父亲一命,哪怕只是削了他的官职也好。”

    圆佑不语,起身朝我走来,双手扶起我:“你膝盖不好,跪久了疼,先起来。”

    我抬眸望着他,只是觉得眼前人无比地陌生。

    而我的默许,也间接否定了圆佑的决定。

    07

    我最终没能保住父亲的性命,在我生辰那日,他于午时在人最多的刑场行刑,人头落地时,我从曾经那个天下人敬爱的皇后,成了人们口中的饭后笑料。

    或许圆佑在提笔写圣旨时,顾及了我们的曾经,他下旨保留了我们家原本的住宅,留了个人伺候我母亲,其余的佣人全都被赶走,关系过从亲密的杀,其余的被赶到偏远地方为奴为婢,终生不得进入宁远。

    就连后宫里也开始拜高踩低,哪怕我还是皇后,他们也只当我是位分最低的妃嫔,私自克扣我的用度与月银,而圆佑对此也不做任何行动,似乎就默认了这样的现象存在。

    而我似乎,也想回家看看了。

    小杏特意从家中赶回,按照先前圆佑来府里提亲那日的衣着打扮,在宫里走走。

    他如今,连宫门都不让我出了。

    我独自坐在花园里,望着某棵树愣神,而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向着湖心的那个亭子走去,望着泱泱清澈的湖,好似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于是身体前倾,向下倒去。

    我的死讯传入圆佑耳朵里时,他正在与其余大臣商议该如何处理曾经与我父亲关系过从亲密的党羽,闻言他手指颤动,忍着情绪处理好政务,匆匆赶到我宫里。

    还未踏足寝殿,圆佑便被眼前的破败震慑,他从未想到过,我那么喜爱花草的人,会这样对待自己曾经的心血。

    爱会让人滋生出血肉,而我也终究是成了圣旨中的一滴墨,永久地留在了那个时候。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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