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点呗，这一个小风筝，三块下品灵石可以了。”

    摊主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来找茬的，虽说他这小风筝只要五块下品灵石，可平时都是买三四个来讲价的，哪有一个风筝还要砍他两块灵石的。

    再说这姑娘一身云裳，看起来也不像个差钱的人啊。

    摊主又仔细瞅了瞅席月，终于从这人身上看出“抠门”二字。

    摊主：“......”

    “姑娘，你这，唉，行，三块就三块，不过日后若你还要买，记得照顾我这摊子啊。”

    席月拿走其中一个风筝，只有巴掌大小的风筝，燕子形状显得更为小巧可爱，一根线在风筝的中端，稍稍牵拉一下，就能让风筝轻松飞起。

    飞得不高，对于大人来说绳子的长度只能让风筝在周身翻飞，对于孩童而言，那风筝却会在头顶翻飞。

    像是一尾漂亮游鱼，围绕在身侧。

    不怪摊主怀疑席月，一般而言，这种风筝是卖给小孩子的，而且通常来说这种风筝会买三四个孩童牵拉时像空中游鱼一样，随着牵扯的速度或快或慢。

    席月在客栈睡醒后，本想继续赶路，碰巧赶上三川镇的夜晚集市，于是就出来逛逛，看见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

    突然停下来，才发现这一路的风景很不错。

    这个世界跟席月想象中的成仙问道的世界很不一样，即便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也可以修行，更配有官方发放的专门给普通人修炼书籍，完全免费，普及的相当完善了。

    这种普及，虽然不能使普通人的修为如何强大，但让普通人强身健体足够了。

    至少在三川镇，人们看起来都很健康。

    集市两侧道路点了灯笼，不显得昏暗，跟热闹的人群相融，有种温暖的感觉。

    席月又买了些小果子，名字叫霜球，上面沾满了糖霜，一口咬下不算甜，果子本身的酸涩感很好的被中和了，这让席月想到了糖渍山楂，但又有点不同，脆脆的没有核，有种说不出的清香。

    席月边走边吃，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是放松的，是容易满足的。

    街上的人群忽然散开，嘴中还不停抱怨。

    “哎，下雨了------”

    “怎么又下雨了，近日雨下得也太频繁了些。”

    “收摊了，收摊了……”

    席月也被这细雨打了个猝不及防，像其他人一样在屋檐下躲雨，人们呆在不同屋檐下，等待雨停。

    细雨濛濛，笼住这方天地。

    正看着雨，听着雨声的席月就听到旁边的叫卖声。

    不过片刻，就有不少的摊贩开始卖伞，从换东西到开始吆喝。

    已经有不少人在买伞，席月也买了一把，撑着伞将买得东西先送回客栈后，又撑伞出去了。

    也有不撑伞的本镇人，以手作小伞，快步往家中走去。

    席月走走停停，下着小雨，人少了些，席月避开人群走去。

    将手伸出伞外，细雨轻轻飘落掌心，苍白的手指被雨沾染。

    好冷啊，席月把手缩回来，垂下的手握紧又松开。

    一个人心里的事太多，连这细雨也染上愁意。

    席月一直走到一片僻静的地方，雨渐渐大了，伞面的敲击声变得沉闷。

    席月用意识清点玉佩中剩余的灵石和其他物品时，突然发现在自己的识海里突然出现了一本书，那书合起，浑身金灿灿的。

    试着翻动，翻不动，再翻，还是翻不动。

    这样的触碰，只让那本书封面显现出两个字来------问道。

    席月：死东西，还敢出现？！

    瞬间失去兴趣，席月将玉佩里的东西清点过后，转身原路返回。

    雨大了，她可不想一身湿气回去。

    一点细碎声响，引起了席月的注意，声音来自席月身后的小巷，席月眼神闪烁几下，这种声音……

    收敛脚步，隐匿声息，席月慢慢凑近，向小巷深处望去，小巷尽头是死路。

    看清小巷尽头的情况时，席月在心中暗叹：果然。

    那种细微的声响是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在大雨声里几乎微不可察，雨成为了天然的帮凶。

    皱了皱眉，席月收回视线，悄悄转身离开。

    不多管闲事，不给自己找麻烦，才能活得自在些，这一次她才不要多管闲事，她只想好好活着。

    那本识海里的书忽然开始自己翻动，很急切的样子。

    席月才不去管，本来因为这本同名破书，她就已经很不爽了，这书强硬的进到了自己识海里，要不是赶不出去，席月才不会忍着。

    小巷里传来辱骂声，“孤儿”“该死”“是你克死了他们”，言语里的恶意让席月皱了皱眉。

    席月离得不远，她能感觉到被打的人几乎要没了气息，那人并非修道者，只是个普通人，想来再过一阵，就会在大雨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明日被发现时，雨会将痕迹洗净，一个孤儿，谁又会在意呢。

    是个可怜人，不过，与她何干？

    席月转身离开，就看见地上突然显示出几行泛着金光的字。

    这些字几乎是以强硬的姿态闯进了席月视线。

    【......七十六日了，爹娘还未回来。

    八十二日，从前那个打我，不给我饭吃的邻居死了，爹娘没回来。

    八十六日，家中所有东西都被搬空了，还好，家还在，爹娘没回来。

    八十七日，爹娘没回来。

    八十八日，身体好痛，我可能要死了，他们说，这样就能见到爹娘了。

    九十一日，我活下来了，爹娘没回来。

    ……………………

    二百一十九日，小黄来到家里，我又有家人了。

    二百二十二日，我把吃的分给它一半，小黄为此很高兴，我不知道怎么跟它说，家人就是这样的。

    ……………………

    三百一十八日，为什么，我又一个人了。

    三百二十日，我有点想小黄了。】

    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结合之前的辱骂，不难想出前因后果，席月的眼睛在“为什么”上停留两秒后移开。

    怪不得，从头到尾没听见反抗挣扎的声音，一般而言，经常遭受虐待的人会比常人更擅于保护自己，他们蜷缩起来，为能活到不知道还有没有的明天努力蜷缩身体，忍耐，是他们超乎常人的技能。

    拳打脚踢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废了他的灵根，看他怎么参加灵试，哈哈”，宛如野兽般喘息的笑声断断续续，喘息声和雨声混在一起，沉闷的敲击在心上。

    席月能感觉到他没有挣扎，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成了一团只会呼吸的幼兽，安静等待。

    在天越被废灵根者沦为“奴”，一辈子永无自由，可以被交易，价格轻贱，不允许离开天越，脸上身上会烙下印记，不允许遮挡，可以任人打骂，若是弄死了便要交钱，交的钱直接上交国家，交的钱一直没有被强行规定过，有低有高。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地下人口交易，逐渐被摆到明面上，天越国君却没有作为，好像默认一般。

    不过，关她屁事。

    思绪不过片刻，席月加快脚步离开，虽然她可以袖手旁观但不代表她有听别人受苦的爱好。

    废人灵根无异于将骨头打碎，这样的雨天，加上之前的殴打，活下来几乎不可能。

    席月脚步不停，平静的薄薄的一层水面忽地绽开，是朵破碎的花，一次次重现。

    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字迹在眼前，在脚下浮现，一行又一行，重复之前显现的字

    【……八十七日，爹娘没回来。】

    【九十一日，我活下来了，爹娘没回来。】

    这些字看得席月烦躁，在识海里质问那本书，“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我救下他？”

    书没有回答，又开始翻动，眼前的字突然改变。

    【……好疼，好疼啊】

    【……灵根，被毁，不要，好疼啊】

    席月早就厌倦了被操纵的感觉，在刻意搭建的舞台上表演，成为其中演员，做早就被安排好的事，演给旁观者看，活得不像是真正的人，成了工具。

    干脆在识海里质问它：“凭什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书没有回答，又有新的字浮现。

    【为什么……为什么选中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席月紧紧盯着最后一行，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握着的伞柄几乎要碎了。

    这句话将她瞬间拉进过去，闭了闭眼，席月眼里闪过寒光。

    雨幕里，原本快步走的女子猛地停下，伞面被雨滴敲击作响，像催促行人离开，又像追问行人为什么停留。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席月抄起摊铺旁的木棍，伞面旋转，雨水破碎绽开。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够了！”

    身旁的景象迅速向后退，速度太快导致雨水飘进，打湿衣摆。

    席月握紧木棍和雨伞，冲进那个小巷

    【……为什么，为什么………】

    地面上的积水溅起打湿衣摆，有些溅起的水珠又落回积水里，小小的水花出现。

    靠近那些人几乎看不见被殴打的人，那些人将他围起来，欣赏他奄奄一息的姿态，在雨里血腥味浓到令人作呕。

    没有犹豫，只一击，将雨水都劈开一瞬，那几个人四散撞在墙壁上。

    席月向前走，伞面压低，只露出如玉般下半张脸。

    声音不大，但在雨里的每个人都能听清。

    “滚。”

    那几人年龄不大，自知实力悬殊，瞬间四散逃开。

    席月丢掉木棍，撑伞向前走，从雨水走到血水里，少年衣裳早被染的血红，雨水没能洗去，显然这并不是一次就能留下的痕迹。

    走到那少年面前，席月蹲下身，只需看就能知道他伤的有多重，新伤加旧伤，烫伤，割伤，针扎，最多的是击打伤，这些人几乎是在他身上做实验，想看看哪种会让他最痛苦，会让他哀嚎。

    这样都没有死，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废灵根哪那么容易，这些人估计是吓唬他，想看他求饶，没想到他却一声不吭，激怒下下手没有轻重，又或许他们本就想让他死。

    十六七岁的少年，伤的这么重又在昏过去的边缘，她没办法把他带回客栈，容易引起误会，客栈也不一定会让他进去。

    再者，根据之前几人所说，难保他们不会返回。

    席月没有动，又扫视一番眼前血肉模糊的人，她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独特之处，不明白那书为什么要她救下他，那字迹在她打跑那些人后就不再浮现，书也合起来，摆明了是要她救下他。

    既然一时看不出来，那就为她所用好了，正巧她还需要人和她一起进秘境。

    席月从玉佩里找出一枚丹药，药有清香，上有丹纹，强硬塞进少年嘴里，丹药瞬间化开。

    丹药也无法瞬间让他变好，这周围都是废弃屋子，席月选了一间，将他放在角落，用东西盖住他，再在他身旁放了件外袍，隔着东西同他说话。

    “喂，吃了我的丹药，就要报答我。若是明日你醒了，来同福客栈，我叫席月，记住了。”

    这话席月讲了两遍，又布置一个小型的隐匿阵，席月本身是剑修，这个阵法还是以前别人教给她的。

    席月布置完站起，也不知道这阵法对不对，太久没用过，又看了眼靠在角落的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剩下的那只能看他运气好不好了。

    想来这种情况还活着，运气应该不错。

    少年肿胀的眼睛缓慢眨了两下，席月看见了，知道他听见了，就去另外一间屋子换了外袍，少年身上全是血，搀着他进去衣袍难免相碰。

    席月拿着换下来的外袍，回到之前的地方，用一边沾了沾血，将血迹引向另外一边，再用干净的另外一边擦干净原先那边的血迹，做完这些，席月将脏污的衣袍收进玉佩，捡起伞，朝客栈走去。

    雨水会冲刷痕迹和气味，却无法保证不会被发现，那些人没能杀了他，大概率还会返回，做这些能降低他被发现的风险。

    距离学会这个阵法已有数百年，她也不知道能否起效果，那个少年若是能活过今晚，明日能来找她，她就带着他一同去天响城。

    席月朝着客栈走去，身影在雨幕里逐渐模糊直到消失。

    一句话悄然浮现又消失，跟以往不同，只有短短一瞬间，似乎不想引起席月的注意。

    【三百二十一日，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