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镇边缘一女子骑着马向镇中走去，着一袭白衣，身姿曼妙，腰间玉佩在阳光照耀下一闪一闪，一手缰绳一手芦苇，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三川镇早已不比往日繁华，来往行商日益减少，大多是本镇人士，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

    即便往日不再，三川镇依旧是重要的交通要道，也是凭借这一点才会有“行商三川，八街九陌”一说。

    女子骑着马一路晃晃悠悠，到了三川镇镇门口，向上往镇门看去，即便逐渐没落，繁华不再，也可以从镇门口上的斑驳痕迹下窥见过去辉煌。

    大门左右两侧守卫伸手示意。

    “站住，请下马展示路引。”

    女子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干净，左侧年轻些的守卫眼里露出几分惊讶。

    眼前女子虽只着一身白衣，腰间一块玉佩，但这衣裳却是云锦所做，作为三川镇的守卫还是能认出来的。

    玉佩就看不太出来了，但看样子就知道也是珍品。

    席月从马侧面的布包里拿出路引，抬眼递交时看见守卫眼里的惊讶，远处看不清，近了能清楚看见守卫盔甲样式。

    并非铁甲，看来这三川镇不受重视了，席月扫视了下守卫身上的装备后，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三川铁甲已收。

    左侧守卫拿过路引，迅速检查过后，交还给席月，点头示意另一侧守卫放行。

    收起路引，席月牵着马向镇里走，镇中不允许骑行，除了一些特殊的人和情况。

    镇中即便不比往日商户满街，市面繁荣，但依然热闹，长久的底蕴让这里的商业环境与别处不同。

    席月想了想，觉得“放松”二字较为合适，这样的环境确实适合经商。

    牵着马，席月边走边看。

    路边小贩里有不少卖的都是席月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十分吸引人，有不少人在看。

    等到席月走了有一段路后，两个守卫退到阴凉点的地方站着讨论起来。

    “咋了，你有事要说？”

    刚刚看过席月路引的左侧守卫说：“无聊嘛，等会镇门关了，去喝酒如何？今日酒价便宜些......”

    年纪长些的右侧守卫面露难色，“去不了，昨日才被骂了，今日真不行。”

    说完还冲左侧守卫露出个无奈的你懂的表情，眉梢间却能看出得瑟。

    还未婚的左侧守卫：......彳亍。

    左侧守卫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刚刚那位是从苍云来的，估计是要去主城，唉，估摸着又是去看验灵的。”

    “这种三年一遇的盛事确实值得一看啊，近来有不少人都为此而来，想来再过个几年，我家那小子也要去参加了......不过我家那个实在太调皮了，哎呀，还是小李你好，可以去喝酒也不用操心孩子。”

    小李看着右侧守卫的幸福笑容，移开视线，在心里默默：......滚啊。

    一路走过布行，茶馆，酒馆等地，席月到了客栈，比起一路上的其它商铺，客栈很大，一进镇里就能看见飘在其他商铺上的青旗，很能吸引人的方法，走进了就能看见古朴牌匾，晌午的光照在牌匾上------同福客栈。

    席月把缰绳递给店小二，朝店里走去。

    客栈外看就能看出占地面积大，往里走更能清楚认识到，一进去是宽敞明亮，摆了不少桌椅，引人注目的是夹在楼梯中间的台子，上有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讲述，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估摸着讲得不错，不少人或站或坐的听着，还有些听的如痴如醉的人时不时发出配合的声音。

    席月定下一间普通客房，朝二楼走去，台子同楼梯之间有些距离，能听到一些说书声和听客配合的“啊”“哦”声，声音不算大但能听到一些。

    边走就听见，“......一剑斩尽满城妖，一心立志护苍生，这便是凌绝宗创立者------沈绝，”

    说书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给听众反应时间。

    这早已不是新鲜故事了，周围听众也开始催促，席月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上快要走到二楼时，“......这当然不是我今日要讲的，我今日要讲的是当今青年剑修中的第一人，凌绝宗当之无愧的惊世天才------林月霜。”

    席月顿住，无意识捏紧了袖口，朝着房间快步走去。

    便是席月不想听，可说书人不停，在进房门之前还是避无可避听见几句。

    “几位是有所不知啊，这本该前途风光无量的第一人，前些日子居然失踪了......”

    席月倒了杯水，一口饮下，翻涌的记忆没能被茶水浇灭，反而愈演愈烈。

    席月放下杯子，轻叹一声，“唉------”

    站起身来，席月推开窗，从窗口向外远望能看见一座城池的模糊轮廓，正是天越十七城之一------天响城。

    前往天越主城的必经之地。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林月霜的地方。

    “我”就是席月。

    准确的说，那是剧情里席月第一次见到林月霜的地方，实际上我第一次见到林月霜要早的多，是在半月前，在天越边境的荒林。

    更准确的说，是第一次穿书的我见到林月霜时的地点。

    窗外景色与过去没有不同，只是我身旁已无人相伴，不必控制神情，任由自己在回忆沉浮。

    我是个穿书者，在一个平静无风的下午，大二的我就这样穿书了，刚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穿书了，还穿进了一本我两年前看过的小说《问道》里。

    这是一本无CP的男主爽文，男主一路逆袭，从被追杀到名震天下，小说很长，在我的印象里这本小说一直没有完结。

    我还能想起这本小说全然是因为大学宿舍六人全部都看过这本小说，甚至还畅想过这本书的结局，奇妙的是最后我们六人没有一个把小说看完的，大家都被各自的事情缠身，没有时间看下去。

    我看的最少，我不太爱看，但也不想显得不合群，平日里最新章也是晚上夜聊时听舍友口述讲解，说实话我觉得她们聊的比原书写的还精彩。

    当时刚穿过来身处荒林的我从身上的玉佩看见“席月”二字，这是我当时得到的唯一信息，后来我才知道那玉佩是个储物法器，唯有与玉佩认主之人才能打开玉佩，才会显现名字。

    由于找不到出路，我在慌乱之下随意选了一条路，就是那条路，让我提前三个月遇到林月霜。

    意识到自己穿书的时候，已经是在三个月后，剧情里和林月霜第一次见面，第一世的我在书中“席月”的剧情正式开始后，我那时才明白，与我共患难三月的人是书中主角。

    自那之后，我就受到各种限制，那种压在身上的限制阻止我做很多事情，将我困在“席月”的人设里。

    伴随着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窥视之下毫无隐私可言，这种窥视一度要逼疯我，直到我发现如果我按照剧情走，那种窥视的感觉就会减少很多，这大概算是一种警告，警告我这个外来者不要破坏剧情。

    我尽量避免做无关的事，可有些事情即使我只是一个穿书者，也做不到旁观，我不仅仅是“席月”的扮演者，我想要改变，但尝试过后才明白，有些事情由不得我，结局早就被暗中敲定。

    就这样，我一路磕磕绊绊，总算将剧情过完，迎来了属于席月的结局。

    一直想不起来准确剧情的自己，居然在梦里想起来了书中对席月结局的描写。

    【大红色的灯笼点亮了这座鬼城，许久未有的喜事让鬼城众人格外重视，珠宝一箱一箱的送来，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却只用来装点这场婚事。

    梳妆前的席月将眉毛细细描绘，片刻后放下，看着铜镜里身着喜服的自己，缓缓的笑了。

    细风过窗，烛火跳动，红帘轻动。

    窗外不仅吹来了风，还有血腥气味和各种尖叫嘶吼声，想来前堂已经乱作一团吧。

    这样想着，席月又笑了，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起身推开门，一步步朝院中走，空气里的血腥气味瞬间浓厚，像锋利的丝线，几乎可以看见猩红的颜色，正一层一层将席月团团围住，等待着致命一击。

    像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站在院中的新娘，亲自给自己盖上盖头，静静等待着。

    短短几息之后，血腥味兀然加重，外面的声音渐渐停了，有人提剑而来。

    风吹过院中的树沙沙作响。

    闯进院中的人动了，手中剑寒芒如雪，直直向席月刺去，这一剑直指命门，身着喜服的女子没有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柄雪白的剑从房中飞出，狠狠撞在一起。

    叮------

    两把剑相撞先是发出清脆一响，紧接着火花迸发。

    刚才冷静的女子听到声音立马将盖头掀开，动作太急珠钗都被带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看见眼前这一幕，大喊：“细雪------”

    随着这声呼喊，那柄雪白的剑寸寸断裂，同时持另一剑的男子被剑气击退三步。

    顾不上维持姿态，席月奔向本命剑，泪顺着脸颊落下，破碎的剑一点点黯淡，无法再给出回应。

    男子再次提剑，没有犹豫的向席月刺去。

    哧------

    细微的剑入皮肉的声音。

    哧------

    剑拔出后短暂一声。

    只在短短一瞬间，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席月看清了男子的脸和冰冷的神情。

    不正是剑修第一人------林月霜。】

    我一直没明白，为什么这段是以席月视角展开的，后来我也懒得弄明白了。

    沉默很久后，我遵从了剧情。

    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每一件都让我觉得疲惫。

    我累了，不想再挣扎了，既然这剧情非要我死，那就死吧。

    我想回家了，很想。

    可我没有想到，本命剑碎裂，我会那么难过，难过到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也没有想到，剑修第一人林月霜的那一剑会那么痛，林月霜的每一剑会让中剑之人体会极寒之苦，我只是听闻，亲身体会后才发觉这句话描述得太轻太轻，不怪简述之人，若是体会过真的恨不得立马去死，哪能被人知晓呢。

    折磨，太折磨人了，血肉，骨骼，筋脉，任何一处都叫我不受控制痉挛颤抖起来，控制不了表情扭曲，我只想他再给我一剑，让我立马死了算了。

    浑身冰冷，再之后我又感受到了烈火灼烧的痛，然后又是冰冷......每当我想要昏过去时，疼痛感又让我醒过来，我几乎是在清醒中承受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终于解脱了。

    又过了很久，我醒来了。

    你已经知道了，我没能回家，而是回到了我一开始的地方。

    无人不怕痛，疼痛让人惧怕，至少让我恐惧，我不敢再挣扎，我想，一定是我破坏剧情太多......我不该和林月霜遇见。

    几乎失去理智，我那时疯魔了般的相信，只要我完全按照剧情走一次，我就能回家了。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我的不安，掩盖我不安的猜测------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害怕那个猜测，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像是乌龟缩进了壳，害怕外界，害怕面对事实。

    但凡我探出头来，等待我的都只会是砍头，是利刃。

    缩进黑暗里会让我安心，至少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

    奇怪的是，第二世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减少很多，只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偶尔冒出来，好像它也知道我不会反抗了一样。

    后来......后来的事，不过是躲起来自欺欺人的虫子被强硬拽出来曝晒，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第三世窥视的感觉彻底消失，猜测被印证，那段时间我失去了对事物的兴趣，我一个人在荒林里待了很久，就坐着，直到饥饿唤醒我的求生欲。

    现在我已经不想去管什么剧情了，凭什么我要乖乖听话，不过是场可以无限复活的游戏，不过是在一个新的世界生活，不过是，不过是回不去了。

    我开始重新面对这一切，不再去想那些剧情，只想好好活着以及拿回我的本命剑细雪。

    记忆是这样无端，将一个人陷在过去，扯得七零八落。

    和席月混乱的思绪不同，窗外是草长莺飞，柳枝锁烟。

    阳光是热烈的，席月伸出手，任由它触碰苍白的指尖，带来暖意。

    活着。

    活着啊。

    活着是那么重要，阳光也很重要，暖意一点点抚平我的痛楚，自经历过林月霜的两剑，即便重来我仍能感受到那种寒冷的痛感，唯有在阳光下，才能减缓。

    不是病，只是我不想让自己忘记。

    我害怕自己忘了。

    嗒------嗒------

    是雨声。

    下雨了，三川镇靠近海，还临近一条重要的运河，春初下雨是常有的事，这个时节，下的大都是小雨，不过多久就能停。

    关上窗，席月躺在床上，闭上眼，离开荒林后这两月她一直在赶路，中间几乎没有停留，如果不是支撑不住估计还要赶路。

    这样，也许就能避开相遇。

    听着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也许是太累了，席月就这样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