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偏安 > 江云舒卷任阴晴

江云舒卷任阴晴

    任命御前女官的旨意已经下发了月余,临华等六人按照王典仪的意思进宫熟悉女官所做的事宜。虽说一同入宫的有六名女官,但六人中间还是以临华品级最高,受天子倚重,是以她便相较于旁人早入宫一些时日,王典仪、李典侍两人自是对她十分重视,亲自带领她前往各处官署熟悉政事,其中三省两院及六部中的礼部、吏部、户部的次数最多。

    王典仪详细告诉了本朝的官制及各种官署,所谓两院即翰林院与都察院,在建崇帝的心中分量并不低于六部,是以王典仪两人言语中多有侧重。

    临华接受教习的这些时日,因事务繁杂,在王府多有不便,便住进了宫中为她安排的止嘉阁,《礼书》有云:柔善止嘉,慧于行。昭仪是御前真正替皇帝行事的女官,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是以宫室名称颇有寓意。

    她跟在王典仪两人身边,聪慧机敏,又有过目不忘之能,很快便能完成两人交待的事情,渐渐地就有了些闲暇,可以自由进出宫城。

    这一日,临华自翰林院取了一册新近编成的书册,由飞琼陪着,走在空荡荡的甬道上。她正要回去自己的住处,先替建崇帝将书稿过目一番,而后转呈御前,走到半路,恰巧和公仪云菲打个照面。

    宫中女官的住所被安排在靠近皇帝下朝理政的修文殿的建筑群内,与后妃的宫室相距甚远,从而避免了其他琐事。公仪云菲正从兴云殿出来,她也住进了宫中,但毕竟不如临华这般忙碌,时常还是会出宫打理家族,甚至在相府歇息。

    公仪云菲显然注意到她,走到临华面前站定,打量她片刻,笑了一声:“哟,这不是咱们的君昭仪么,又是要到哪去?”

    临华道:“正要去找你,王典仪本来要找你交待些事情,但总见不着你人,便着我若是见着你知会一声。”公仪云菲修眉一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垂眸看见她怀中抱着的一本书册,“是翰林院新编的国朝志吧,这种小事直接差遣个宫女取来便是,何必你亲自跑一趟。”她并不期待临华的回应,眼神略有古怪的在临华周身溜了一圈,“我正要去校场,君昭仪可有兴致?”

    临华无奈一笑,面上颇有嗔怪之意,“直接叫我便好,这个称呼还是免了吧。”公仪云菲无所谓的耸肩,道:“你不是也叫我‘公仪大小姐’?霓乐她们都叫我公仪的,我虚长你两岁,倒是不介意你叫我姐姐。怎样,叫声姐姐来听听?”她促狭的笑,全无素日艳压四座的风范。临华面颊微热,转头不语。

    两人出宫后乘了马车前往城郊的西山大营,帝都中富贵出身的公子大多会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沐休时便会前往校场练习骑射,或者就近狩猎,女子也不乏擅长骑射者,远的不说,就临华所知,公仪云菲、霓乐等人骑术拔尖不逊男子。

    在车上时,公仪云菲曾问过临华的伤疾是否痊愈,类似的问题不知被问过了多少遍,以往都是飞琼代为回答,她又复述一遍自己的情况,不知为何,皇后、王典仪等人问话时亦和颜悦色,似乎并无不同,但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公仪云菲是真正的关怀自己,不知不觉间便生出几分亲近来。

    见她情况大好,公仪云菲不由得感到欣慰,只眼底掠过一抹踌躇神色。

    西山大营内驻守着十万长庆军以及五千寒衣骑,这是临华渐渐了解到的,四皇子濯掌管兵部、工部,这支长庆军便是他的麾下,至于寒衣骑则是禁卫军统领秦先之女秦楼燕的部下,那秦楼燕自小性格孤傲,不喜闺阁软红浮绿的生活,便跟随父亲身边出入兵营学习武功兵法,其后又跟随四皇子剿了几伙匪寇,立功甚著,得到建崇帝赏识,便从禁军之中抽调五千兵员赏赐与她。

    临华跟随公仪云菲轻车熟路进了军营,径直走向校场,此地公仪云菲是常来的,一见她身影,便有侍卫装束的人前来招呼,他们并不清楚临华身份,公仪云菲亦不说破,那人本来也是世家子弟,在军中捐了个官职,但整日无所事事,乍一见到云菲,便自觉充当起为人执鞭坠镫的角色来,他也不觉屈辱,笑着问:“公仪大小姐来了,自是要好生玩上一番,可要让人牵马来?”

    他所说的马自然不是普通的马驹,乃是马厩中的一匹神骏,高大壮健,跑起来快如闪电,被公仪云菲驯服,取名“凌霄”。

    很快有人为她牵了马来,凌霄许久未见过主人,亲昵的以头颈轻蹭云菲衣角,云菲解下锦囊从内取出一颗松子糖喂给凌霄,随后摸了摸它颈侧顺滑的鬃毛,问道:“秦楼燕可在?”

    旁人回道:“她此刻正与四殿下议事,可要为大小姐叫来?”云菲淡淡睇他一眼,没有出声,那人恍然,嘴上不住怪罪自己,连忙调了一个兵士去了。

    云菲从腰间取下鞭子控在手中,见众人目光在临华身边打转,主动介绍道:“这位便是君昭仪,深得陛下宠信,往后说不得要常常走动,你等熟悉一下也无妨。”

    临华郡主从未真正抛头露面出现在外人视线过,虽名传京华,但只在宫府之间的小圈子中走动,众人对临华郡主的尊名早有耳闻,知她品性高洁,通晓书典,是个与七殿下齐名的人物,却不想眼前这个音貌清弱的女子就是已经册为昭仪的临华郡主。昭仪可是天子近臣中炽手可热的存在,众人一惊,连忙单膝跪地拜下,拱手道:“原来是君昭仪驾到,一时竟未识出,还望昭仪恕罪。”

    远处秦楼燕并几个亲兵走了过来,自然望见这边乌泱泱跪了一地,她冷哼一声,不悦道:“成什么体统!”

    临华并未瞧见秦楼燕,眼见众多将士以如此殊遇拜见自己,颇觉尴尬,但她毕竟在王典仪身边锻炼许久,该如何应对可谓了熟于心,不慌不忙抬袖道:“诸位免礼。”

    众人抚剑起身,忽然向两侧退避,自中间分出一条可以经人穿行的空隙,秦楼燕穿着一身利落的绛紫长衣走在前头,漠然的一瞟云菲,却故意将临华冷落一边,“原来是公仪大小姐,不知前来有何指教?”

    或许是自小便和男子朝夕相处的缘故,秦楼燕的脸部轮廓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和丰润,反而显得线条疏朗硬冷,好似刀剑砍削的一般。她身量高挑,头发用一根深紫发带高束脑后,腰间挂着一柄紫鞘佩剑,穿着一双皂靴,举手投足间与男子无异,目光更是犀利如电,倒颇有女将风范。

    秦楼燕将她晾着,临华也不觉难堪,只安静待在一边,云菲凤目一挑,抖了抖手中的鞭子,唇角一勾,带有挑衅意味的道:“自然是有见教,只不知你秦统领敢不敢与我比试了。”

    秦楼燕神情一冷,目光在她鞭上一落,扯了扯嘴角,似是不屑,“最多与我打个平手罢了。”

    云菲淡淡笑开,有些乐不可支的说:“哦?堂堂秦小姐只能和我打个平手,不知是你太不济了呢,还是四殿下本事太差。”她语带奚落之意,虽未直接言明,但话中却带暗示之意,秦楼燕自然听出她在说她们两人之间的差别,公仪云菲常年要打理家族事务,而她在军营待了这许多年,父亲是武将,四殿下又掌兵,耳濡目染,勤学武功,若只能与公仪云菲打成平手岂非辜负这许多年的光阴。

    秦楼燕不由怒道:“好,便让他们做个见证,看看你我到底谁能更胜一筹!”云菲眉眼一弯,点头应和:“不过既是比试总要有彩头……你若赢了无论什么条件都不妨提出,不过若是我没输,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比试自会有成负胜败,不是你赢就是我输,秦楼燕并未细思她话中深意,点点头应下。

    两人选定的比试方式是投壶,但军中的投壶之戏和寻常大有不同,比试之人需骑马冲向终点,途中设置高栏障碍,且各自佩戴兵器不断阻拦对方,到达终点时要将自己的三支竹箭投入壶中,全中者为胜。此外,投壶的情形颇有讲究,第一箭入壶者称作“有初”,第二箭入壶者称作“散箭”,第二箭连中者称作“连中”,末箭入壶者称作“有终”,箭箭都中者称作“全壶”等。

    从起跑至投壶,比试双方皆可出招拦阻,若不慎被打下马去则判输,此法既考校骑术武功,亦考校心智反应,而秦楼燕平素驭下严苛,公仪云菲若真能与其匹敌,打压她的气焰,众将士是喜闻乐见的。

    秦楼燕座下乃是一匹望云骓,从头到蹄是浑然天成的暗紫,并无半点杂色,举秦府全力搜罗而来,是足以和四皇子大骊驹相媲美的神骏,取名蹑电。而公仪云菲的凌霄亦是不俗,为玉花骢,也是和望云骓齐名的名马。

    秦楼燕曾骑蹑电率众捣毁幽州十八寨,与那十八寨的各寨主交锋数次,默契程度便说山鸣谷应也不为过。而公仪云菲与凌霄却并无那些经历,之间的感应倒是令人担忧。

    虽秦楼燕故意使临华难堪,但众将士已然得知她的身份,自然不敢同秦楼燕沆瀣一气挑战天子威严,一边为她们俩清了场地出来,一边又为临华搬了一把椅子休整,临华望着那把过于宽大的座椅,觉得那样式或许是给将帅发号施令的,犹豫了一回儿,但终究不敌众人劝说,只好坐下。

    副将将她安排在校场的中程处,背靠青青郁郁的树林,枝丫茂密,不必立起华盖,正可挡住日头的毒辣。此处视野开阔,众将士分出一拨候在这里,可以将两人比试场景尽收眼帘。

    临华座位的对面,架着一只鼍鼓,两人便以鼓声为号,掌鼓者手持两枚鼓槌,鼓点疏密有度,如同下雨一般噼噼啪啪的敲击而出,入场的两人对这游戏十分熟稔,自能辨别鼓声传达的讯息。

    “咚——”第一声鼓音虚浮空灵回荡遥远,带着长长的回音,两女座下马身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一人紫衣飒爽利落,一人红裳明美艳丽,各自翻身上马,微控缰绳,同时上身笔直低斜,执着各自兵器。

    秦楼燕并未看向身侧,只淡淡落了一句,“我知道你骑术不错。”便没了下文。公仪云菲目视前方,置若罔闻,丹滟的唇角一弯,又像是无言的回应。

    “咚咚咚!”随着震天的鼓声落下,蹑电与凌霄同时载着主人向前冲去。只三丈远的前方,便设置一道连环的木栏障碍,三重栏杆,一重高过一重,之间只相距数尺,最高处仅容马匹穿行。两人见状不欲分说拔剑抽鞭,双足一夹马腹,借势凌空跃起,绛紫与绯红的身影乍合即分,秦楼燕窄长佩剑利光骤现,招式凌厉攻向对方,而公仪云菲不甘示弱,身子一旋,侧首避开秦楼燕的剑锋,手腕轻扭,蛇绞鞭骤然抽长,犹如赤练长蛇般卷向秦楼燕的佩剑,她在半空中转身,足尖踏上蹑电马背,身子又是借力拔起,操纵鞭子,朱红鞭影翻覆变化罩住秦楼燕佩剑。

    秦楼燕长剑斜指,流泻出凌厉的剑气,将蛇绞鞭逼退,眼见凌霄蹑电即将行至栏杆,二人收还兵器,半空对了一掌,又借着对方手掌击来的内劲退回马上,凌霄蹑电载着她们越过前头的两重栏杆,到达第三重栏杆时秦楼燕从马上跃起,向右侧挥出一剑。公仪云菲像是早有准备,身子倒倾,滑到马腹之下,鞭身蛇行至蹑电蹄边,鞭梢微卷,即将绊住马蹄之际,蹑电忽然后蹄踏空,避开她的鞭影,冲过栏杆。

    而此时秦楼燕身体在半空翻转,正好落在蹑电背上。

    而后,仍是类似的三道连环障碍,但因栏杆相距过远,便规定跨过每重栏杆之前须得离开马匹再穿越栏杆,并且途中步伐节奏需与坐骑相契合,此外,跨越栏杆时身体还不得与栏杆碰触,因两女轻功皆是一等一的高超,便各自施展轻功与蹑电凌霄配合默契,不仅度过障碍,更在途中交手数个会合,蛇绞鞭鞭影空灵,青霜剑剑招犀利,难分轩轾,其间秦楼燕被削去一缕发丝,而公仪云菲被打落一支金钗,双方亦从容自若的接下对手十余掌,神情并无半点不适。

    临华坐在椅上只觉看得惊心动魄,脑海中的景象久久定格在两人交手的场面,而扫视军营众人,个个俱是瞠目咋舌,一副心悦诚服的艳羡表情,她听见有人说:“秦统领不愧是能一手训练出寒衣骑的人,看这样子,深得四殿下真传。”又有人赞叹公仪云菲,“公仪大小姐也是厉害,听说她一直打理公仪氏的产业,竟能抽身修炼如此精妙的武功,比之秦楼燕不遑多让了。”

    比试接近尾声,众将士开始争论谁能胜出,从喧闹嘈杂的言语中可以看出众人对这场比试的胜负分作两派,秦楼燕公仪云菲两人各有拥趸,支持秦楼燕的多半是从底层提拔的寒门子弟,而支持公仪云菲的一派则是贵门之后。秦楼燕算起来是世族嫡嗣的异类,虽出身高贵,却鄙弃权阀的浮艳华奢,好端端的千金小姐不做,偏到军营指挥兵卒,为同类所不齿。但公仪云菲长袖善舞,交游广泛,韶年玉貌而掌管整个家族,手腕武功远超常人,在世家中间赢得了好人缘。

    众人各自为拥趸之人争辩,到底没能争论出个结果,见临华一直不出声,便有人大胆问道:“君昭仪,依您来看,谁会赢呢?”

    问话者神情紧张,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飞琼古怪的瞥了他一眼,临华答道:“我猜,无人赢亦无人输。”

    就像是应和她这句话般,两人策马冲到校场的尽头,在那里,黧黑的土地表面划出一道明显的凹痕,蹑电、凌霄便在线前止步,两名着甲的兵士举着箭筒,筒内散放着三支竹箭,那箭并非真正的羽箭,而是将细长的竹棍一头削尖,需空手投掷进对面的壶内。

    秦楼燕以剑尖挑起箭筒,箭筒在半空中翻落,竹箭从筒内洒出,青霜剑凌空一划,剑锋挟带的真气便带着竹箭朝她怀中坠去,秦楼燕手掌一翻,便将三支竹箭纳入掌心。同样是三支箭,公仪云菲的手段更加简单,她甚至不用兵器,衣袖一卷,便缠住筒内竹箭,手臂一收,亦掌控了所有的箭。

    仿佛是经过演练一般,两人对投壶的位置显然极为熟悉,内牵缰绳,凌霄、蹑电前蹄离地人立而起,便在此时,两人同时掷出第一支箭,竹箭从她们的中指下方笔直射出,在距离投壶一半的位置时角度微微偏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最终精准的坠入壶内。

    第一箭既已发出,二人旋即跃起翻身,翻至最高处时双手交替一抹,“叮”的一声,箭尖撞在壶沿微微一跳,却终于失尽力道,不偏不倚掉了进去。而此时,她们的身体落回马头之前,如法炮制,将最后一箭射出。

    “咚!”鼓声最后一响,掌令官宣布道:“全壶——”

    秦楼燕似是对这结果感到不悦,面无表情的盯了云菲一眼,云菲淡然自若策马出了校场,她刚刚翻下马背,便有人鞍前马后的牵了缰绳,甚至比试途中掉落的金钗也被拾回交还给她。而秦楼燕那边亦有副官做此事,但她平日待下严苛,并不与人亲近,便没有拥趸者亦步亦趋的待遇。她的下属见状唯恐她心生不快,便出言劝说,谁知秦楼燕原本还算正常,听完这话反而脸色发青,只将佩剑扔下,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去。

    虽则两人最终未分胜负,但押云菲赢的一派总觉得公仪云菲更胜一筹,一众世家出身的将官围着云菲周围,说尽好话讨好奉承,倒颇有种溜须拍马的味道,他们毕竟出身好,场面话说起来驾轻就熟,令云菲听了十分受用,指着某人嗔怪道:“真是嘴上抹了油!”

    仅仅言语上的迎合他们似乎觉得还不够,众人相视片刻,有人提议道:“天气溽热,公仪大小姐和君昭仪恐怕不适应,不如令伙房做些冰果子来尝尝?”所谓的冰果子就是蜜沙冰,主料为豆沙,上面撒着一层烹制好的各种豆子以及蜜饯等物,再以碎冰块镇之,夏季冰块十分难得,故而这种吃食非常耗费财力,便是在官吏家眷中间也是稀罕物。

    旁边人骂了他一下,陪着笑说道:“大小姐和君昭仪神仙人物,还不快快派人去做?”

    说话间,秦楼燕经行此处,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众人立时止住声音,垂着头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错觉。她身体站的笔直,仍旧带着初时的那份骄傲,但眼中几许阴霾,显示出她此刻十分不豫的情绪。

    “诶,慢着。”公仪云菲出声拦住她。

    秦楼燕脸上划过一丝恼怒,“作什么?”

    公仪云菲道:“愿赌服输,想必秦小姐亦是言而有信之人,断不会出尔反尔。”秦楼燕冷冷出声:“你未赢,我亦未输,兑现诺言之话又从何而来?”

    公仪云菲笑意盈盈,目视众人,慢悠悠道:“我方才是怎么说的?诸位都是耳聪目明之辈,想必一时片刻不会忘记。”众人回忆她之前所说之话,细思深意不禁恍然,“我说的是,你若赢了一切好说,我若未输你便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楼燕一怔,经她这么提醒,比试前的约定分毫不差的还原在脑海,她抿唇不语,似是感到骑虎难下,身边的副官争辩道:“明明是你话里别有玄机,行事如此不光明磊落,如何能让大人践约?”公仪云菲只做没听见,艳丽面庞一派淡然的笑,秦楼燕思索片刻,止住副官话语,“此话不必再说,是我棋差一招,不曾对你防备。如今我愿赌服输,你随便开出条件,但凡我能做到,只要你并非故意为难,我照做便是。”

    公仪云菲笑着说:“见过君昭仪。”“什么?”秦楼燕错愕反问。

    公仪云菲一字一句的重述:“我说,见过君昭仪。”

    秦楼燕面上怒意涌起,副官拔剑半出,冷喝道:“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这是军营,莫要仗着贤妃威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临华从椅子站起,对公仪云菲此举亦感到十分惊讶,她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开罪于人,走到云菲身边,试图劝说,云菲却按住她右肩,轻描淡写的说:“这怎么能说是强人所难呢,明明简单极了,纵然秦小姐年纪轻轻颇得陛下赏识,可以入宫佩剑,甚至掌管五千寒衣骑,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处亦是天子脚下,君昭仪可是代表着天子脸面,难道秦小姐拜见天子有权不跪?方才秦小姐忽视君昭仪,那是君昭仪心胸博大,不计较你失礼,可是亵渎天子威严是秦小姐可以承担的起,亦或是秦家有了谋逆犯上之心?”

    她这一番话直将天子与昭仪相提并论,故意混淆视听夸大其词,谋逆犯上偌大一项罪名扣下来,任是秦楼燕有如何巧言令色的本事亦无法转圜,她的表情忽然僵住,身边的下属亦不敢出言争辩半分,她目光冰冷的一盯临华,不情愿的拱手道:“见过君昭仪。”说罢,不等临华有所回应,扔下众人满面怒气的离去。

    “你何必为我出头呢?”临华无奈叹气。

    两盏冰果子业已端在面前,公仪云菲泰然落座,笑容宛转,“非是为你出头,我早看她不惯,旁人也是一样,只是出口恶气罢了。”临华神情踌躇,云菲接过冰盏,轻声说:“先别急着走,怎么说是大家的心意,吃了再说。”众人闻言,搓着手巴巴的瞅着她,七嘴八舌的附和,“是啊,君昭仪,这是咱们的一番心意,您就笑纳了吧。”

    临华今年才虚岁十七,而面前这群行伍出身的将士,个个正值盛年,最年轻的也要比她大上七八岁,却称自己为“您”,她感到有些无措,面颊一烫,不由自主的接过冰盏,剜了一勺送入口中。

    两人用过冰果子以后,云菲又和众人比试了箭术,回去之时已近下午,两人如同来时一般,共乘一辆马车。

    车中,临华感受着车轮在地面辗过的辘辘声,公仪云菲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兀自思量着什么,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明明我的身手不逊于秦楼燕,为何仍旧会和她打个平手?”

    临华一怔,比试虽然如同她的意料,但彼时她只能勉强判断公仪云菲与秦楼燕的武功修为应当不分上下,没有想到的是,公仪云菲的武功居然还比秦楼燕强了一线,临华对此道一无所知,讶异抬眸,“愿闻其详。”

    公仪云菲道:“秦楼燕此人心胸狭隘,从她摒弃世俗甘愿投身军营就可见一斑,你当她真是心甘情愿入到军营和一众男子厮混一处的么,当然不是。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她自小争强好胜,常常出入宫禁试图在帝后面前夸强说会卖弄自己,只可惜她的姑母既非皇后,亦不是贤妃,她又清高自许,不爱与人结交,所有人都十分厌弃她的作风。渐渐地,就连秦惠妃都暗自告诫她无事不要再入宫,而公主和咱们当中,就属你众星捧月似的人缘好,她气愤不过,便生出要到军营中去的念头。”

    临华狐疑,“只是因为这个?”

    “那倒不是,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她心仪某人,为了能成为四殿下夺储的助力,与他在一处,自然要有所牺牲。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并不糟,相反,对她、对秦家当真是好极了,她成为秦家最得意的嫡女,比之秦徽雨那个嫡子还要受重视,这不,公仪氏为了老四的将来可劲儿拉拢呢。”

    云菲道:“当然了,我故意和她打成平手也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留有余地,她是秦家的嫡女,我也是公仪氏的嫡女,怎么会怕了她,不过假如真让她下不来台也不是好事,而且我猜测虽然她许久未曾见过你,但幼时对你的怨恨未必会减少半分。你以后万一有什么差事须得和她对上,便带着我去,有我在,她不敢伤着你一丝的。”说到此处,她语气中有小小的得意,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