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投射我自己的影子在路上,因为我有一盏还没点燃起来的明灯。
——泰戈尔《飞鸟集》
没过多久张星原就发现,秦镜的警告还是值得考虑的。
出事的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到公司上班,只不过精神状态和阿荣有得一拼的蔫儿。
办公室现在又进入了新一轮的疯狂刊前赶版期。
今天张星原有两个大稿件要做最后修改,阿荣还等着她改完排版呢,一定得弄完。等她把完成品甩出去,从电脑前爬出来,又已经夜幕降临了。
“啊~~我不行了,现在只想睡觉!”
虽然这时还没到十一点,但因为昨晚的事,张星原已经完全支持不住,困得脑仁儿都痛了。她发完文件,趴在电脑前休息了一小会儿,才打起精神背包出门。
身后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有同事在继续加班。
因为不算太晚,公车还没收班,她站在传媒大厦楼下和一大群年轻记者一起等车。对于如此庞大的候车人群,附近居民早就见怪不怪了,媒体不加班,每天的早报从哪儿来?
一辆车从他们面前滑过去,造型锐利而霸气,周围几个痴迷汽车的小记者开始讨论起来。
“哇哦~凯迪拉克啊!我要工作多少年才能买这么一辆。”
“有点难,这可是凯雷德,高配。”
“我去!凯雷德!一定是个领导。”
“别说凯迪拉克了,买个大众也好啊,至少不用挤公交地铁。”
“唉,努力拼呗!多拉广告多写稿,凯迪拉克不是梦!”
张星原倒没有特别羡慕,她连车都不会开,更别说了解车的好坏。这时等的车来了,她赶紧刷卡上去。
夜晚的公车,空荡荡的车厢没几个人,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窗外的灯光也一晃一晃的,张星原很快就睡着了。
这座城市似乎永远没有夜晚,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是要睡觉的。
公交车站要比出租车离她家远一点,站台设在超市对面的科华路上。张星原差点坐过了站,幸好神一般的预感让她在车开走前醒了过来,慌忙下了车。
从科华路走进单行道,必须要路过那条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不知道为什么,走在商业街时还觉得挺陌生,当她踏上小小的单行道,就已经有回到家的感觉了。
大概是因为,这条小路她已经走过太多次,太熟悉了。
小路旁的围墙,围墙上的蔷薇花,路上偶尔有情侣细语的电话亭,路对面鲜果小驻吧的店员们,还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秦镜……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不知道秦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该抽个时间去医院看看?不过今天就算了吧……
“啊~好困啊,好想睡觉~”
张星原困得眨出了眼泪花儿,一边不停打着呵欠,一边想着秦镜的事,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啊……”张星原抬起头,眼神呆滞,却看见一脸焦急的韩尚显。
原来是他!
怪不得被拉住都没有任何的惊恐害怕。有没有危险,人体是会自动识别的,韩尚显就是那种随时给人温暖无害感觉的人。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十二点多了!”
韩尚显已经一晚上心神不宁,又怕打电话会吓到她,只好一直盯着街对面,等到现在总算看到张星原出现。
他的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居然带了点强势。但他那样的一张脸,最多的还是满满的真诚和担忧。完全不像秦镜,说个关心话还招人抗拒厌烦。
“哦…加班呢~”
所以张星原也没有像昨天那样顶嘴反驳,而是乖乖的回答了他。因为头脑不太清醒,说话显得有点嘟囔,甚至还有疑似鼓腮帮子卖萌的动作,挺像她喝醉酒那天的状态。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却又被韩尚显拉住了。
“别过去!”
他拉着她穿过小街,往有商铺和路灯的街对面走。
“干嘛啦?”张星原不干了,和他较着劲儿不动。
真是怪了,怎么最近一个两个都来管她?一个不让晚回家,一个连走哪条路都要管……
韩尚显无奈,指着前面让她看。
张星原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他原本不想让她看到那种事。不远处的一个电话亭旁,拉起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地上用画着一个人形,还有一大滩黑乎乎的血迹,这好像、好像是……
“凶案现场。”韩尚显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一来张星原没力气较劲儿了,乖乖跟着韩尚显往对面走。他们好像都没留意到,两人就这样拉着手了呢,虽然只是胳膊……
穿过小街,韩尚显很自然的放开她,嘱咐道:“以后要早点回家啊。最近,总感觉不太好。”
“我也想啊,可是我最近工作上比较紧,肯定得经常加班的……”张星原的注意力还在警戒线那儿,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话慢吞吞的,偶尔小心的瞟一眼。
“别看了,这种事不好的。”韩尚显转过来,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没吓到吧?”
“还、还好……”张星原看不到案发现场了,只好看着韩尚显。
现在她把注意力拿回来了,才想到韩尚显真好啊,对人如此关心,真不愧是成俊口里的“亲切和煦,总是给人带来春日阳光般的温暖”……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店里每个客人都这么关心呢?
“要不要到店里喝点水?”
“哦…不了,我好困。”不用压惊,她现在只想睡觉!
“我送你。”
“不用,我没那么胆小。”
张星原继续拒绝,虽然出了凶杀案这种事,总是会让住在附近的居民有点顾忌,但她完全没觉得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不行!凶手还没抓到,会有危险的。”这次韩尚显也不干了,说完就拉起张星原往她家走去。
这次被抓住的,是手腕。
看着韩尚显难得强势的样子,还有在眼前一晃一晃的宽肩,张星原突然觉得,这样的他虽然和平时亲切体贴的形象不太一样,但竟然还挺帅的。没想到,现在的男生真早熟,还挺可靠。
韩尚显跟她说了这起凶杀案的大体情况。
据说是晚上十一点多发生的事,那时候行人已很稀少。
被杀害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研究生,年轻,漂亮,社会关系简单,只是在那打个电话,就被人从背后一刀抹了脖子。奇怪的是,凶手不是劫色也不是劫财,死者身上没戴什么贵重首饰,钱包手机也完整的留在包里。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重点是,目前凶手还在逃,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犯罪,所以他很担心总是要加班晚归的张星原。
张星原想到昨晚三点多,自己还在走这条路回家呢,真有点后怕……
*
这时校区的门还没关,穿过枝叶长得繁密起来的银杏小道,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张星原住的楼下。韩尚显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拉着张星原的手腕!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了。
张星原没注意到那个细节,她突然觉得有点奇怪,问:“哎,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
“上次…上次跟你走过来,就记住了。”
“哦……”她想起喝醉酒那天,自己还在这说韩尚显像老妈呢……啊~赶快忘掉忘掉!
“这是我的号码,这段时间,回来时联系我吧。”
“哦…店里的生意不用管吗?”
虽然张星原还是觉得这事和自己没啥关系,没必要太担心,但看韩尚显那么真诚的担忧,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没事,有方凯他们呢。”韩尚显说着拨了个电话,张星原发现自己手机响了。
“你有我电话?”张星原一愣,突然又想了起来:“啊对哦,会员卡……那你之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一直在那傻等着?”
“突然打过来太冒失了。这种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怕吓到你。”他说着,顺手发了张照片过来:“前几天一起摘樱桃时拍的。挺、挺好看的。”
真细心,这种男生太少见了,怪不得和谁都能相处融洽。
张星原看着照片上笑得开心的五个人,还有韩尚显眼睛下的小酒窝,是真挺好看的。她一边感叹,一边把照片和电话存好,笑着晃了晃手机:“现在有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好,”韩尚显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跟她道别:“你早点休息,我回去关店了。”
“再见,谢谢啊,小太阳~”
张星原突然给他取了个绰号,韩尚显有点错愕,一脸疑惑的转头看她:“小太阳?”
“因为你是我们‘亲切和煦,总是给人带来春日阳光般温暖’的Shiny boy啊~”张星原站在楼梯旁,继续笑着。
听到这话韩尚显有点不好意思,笑容里也有了害羞的成份,竟然显出一点可爱的样子来。
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他们都总是在笑,张星原真的没有太把这件凶杀案放在心上。
世界上每天都有凶杀案,只是这次恰巧发生在了身边而已……死者已矣,对于生活着的人,还是每天的工作最重要,何况是在这疯狂白热化的出刊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