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停靠鹤梁市西站，两分钟。
程亦乔摘下眼罩，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车厢里的鼾声和上下车旅客行李箱轱辘声立刻清晰了起来。
她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自己为什么醒，往前坐直了些，伸手去摸包里的手机，看到来电人接起电话，毫不犹豫的挂掉了电话，一边拧保温杯一边问：“本本，京辞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还没呢，京辞姐这几天休假估计还没起呢。”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激动，“乔乔姐，最近是不是还有去H国的行程啊？”
程亦乔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简单地嘱咐了一句，“嗯。有时间了解一下Exopla的回归准备的怎么样。”
本本收拾着眼前乱七八糟的文件、合同，第一次跟着出差的她完全没有什么头绪。
程亦乔知道本本没有什么思路，从包里翻出她一开始从业的笔记，递了递：“拿着吧，对你应该是有用的。”
“谢谢乔乔姐！”
程亦乔没再说话，戴上眼罩又重新睡了过去。
两个人返程没有赶上节假日，加之两人又是在商务座，高铁上还不算吵。
车厢里先前的行李箱轱辘声消失，大约是有打呼的人有下车的，鼾声也小了不少。
程亦乔本来睡眠就不太好，昨夜又因为工作的事烦恼一宿，现在困得很，下了高铁还要直奔公司，原本现在是应该补觉的，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都说眼睛看不见的话，味觉和听觉都更为敏感。
她躺在座位阖眼假寐，听着周围细碎的翻书声，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个夏天。
宋厌翻着《沉沦》的剧本项目书，他的脸色低沉的吓人，一旁的人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在自家BOSS面前的存在感。
“这个剧组是你负责吧，什么情况，女二的角色现在还没敲定？”
宋厌接手公司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整整一个月了，连一个合适的演员都选不出来。
昆曲传承人，古典美人。
段京辞的名字几乎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他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段京辞的资料递给一旁缩着头的人，敲敲桌子，“今天开始这个剧你负责，联系她的经纪人，片酬可以谈。”
“程老师的艺人？”
“嗯。”
宋厌没动，甚至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闻言只是签合同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郑楠犹豫再三然后想到上次去和程老师谈合作的一幕幕犹在眼前，又暗暗下了决心，被俞总骂好过被程老师磋磨，“俞总，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程老师.....脾气太差了！”
上一秒还在认真看合同的宋厌突然抬头，眼里还有不解还有一丝迷茫，“嗯？程老师脾气挺好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的。”
“……好的。”郑楠走出办公室，仰头望天：上帝啊！万恶的资本家！
自办公室就剩宋厌一个人之后，他就摊在座椅里没动过，那张脸在他脑海里频繁的出现，好似电脑中病毒了一样，反反复复的循环播放。
傍晚六点，刚好是下班的时间。宋厌准时下班去赴好友的约，等他到餐厅的时候江望已经点好菜等他了。
两个人东聊一句细聊一句，打好铺垫，江望递给他一颗糖，语气小心翼翼又装作不经意的说着：“今天过来的时候碰见乔乔了。”
宋厌剥开糖送到嘴里，闻言掀起眼皮，唇边挑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今天还看见了段京辞。”
“你这人怎么蔫坏！”
宋厌坐在江望对面，此时随意地倚在椅子上，换了日常衣服脚肆意地横在桌子下，两个人还没坐多久，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已经蠢蠢欲动。
江望看着对面计谋得逞的人，原本笑着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咬牙切齿看着宋厌，“活该你单身！”
话语刚落，江望余光瞟到不远处有些眼熟的身影，扬扬下巴示意宋厌看那边，撑着脑袋幸灾乐祸看戏，“原本还想给你打个预防针。”
宋厌眯起眼睛，“也就分开三年，怎么眼光越来越差了。”
他眸光微动，心中隐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燃起。
语气虽然不在意，但是眼睛还是盯着不远处的程亦乔和另一个男人“约会”。
“全身上下，嘴最硬。”江望喝汤，默默补刀。
不巧远处的正在和程亦乔“约会”的男人正是今天接了任务的郑楠。
“郑先生，京辞在进圈之后因为这个事资源已经掉了不少，现在她也不太想接类似的剧本。”程亦乔想都没想拒绝了个干脆。
郑楠听闻也不慌，话里话外带了点儿威胁的意思“程老师，话也别说这么死，这次的片酬要比段小姐正常的片酬多上一半，而且段小姐最近不也是挺缺钱的。”
程亦乔不冷不淡的看了一眼郑楠，“怎么，你们百耀现在也实行这一套了？”，郑楠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一眼和平常的交涉，但他却生生是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意思。
大概就是：你再说，我可要不客气了。
郑楠要说的话的话还没说出口，桌边一道黑影压了过来。
“程老师，好久不见。”低沉的男声，像是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
程亦乔盯着突然出现的宋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措里夹杂了几分慌乱，匆忙打了招呼离开，“抱歉郑先生，这个戏我们不接。”
宋厌低笑了一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女生刚刚的样子仿佛已经印在他的心里。
十二月，还未出冬季，甚至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雪，女生穿的貌似有些薄。
一件米色毛衣和卡其色毛呢外套，长发低低的
扎成一束，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眼仿佛这三年来从未分开。
不远处的江望看的目瞪口呆，眼睛瞪得浑圆，“我艹！宁拆一桩庙，不拆一桩姻啊！”
郑楠反应过来看着自家老总跟着别家经纪人屁颠屁颠的走了。
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这，不会被灭口吧。
程亦乔坐在车上原本被隐藏的很好的情绪一股脑的冒了出来，难过、不甘以及那一点点的遗憾。
她趴在方向盘上，试图让自己在安静的气氛中冷静下来，此时突然传来的敲击车窗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下车，我们聊聊？”
两人并排而立，对面是公园小湖。四周是一排排松树，底下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打牌的、跳舞的、遛弯的……
程亦乔享受着平时看不到的一些风景，这种很平常的生活气息，是她未曾感受过的。
宋厌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好一会过去了，她没动，也没回答他的话，她从包里抓出一把水果糖递给他，故作轻松地问：“还不错，你呢？”
他接过那一把水果糖在手心里颠了颠，低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挺好的，怎么还是和上学是一样爱吃糖啊。”
“也不是爱吃，就是习惯了。”说完，程亦乔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打颤。
好些年没见了，他们分手时也是闹得蛮难看的，在那之后就没有任何的联系了。
程亦乔接着就打趣的说着：“怎么着，这么多年了俞总不会还记恨着当年甩你的事吧。”
宋厌没接她的话茬，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听起来语气多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我是找你谈合作的。”
程亦乔也收起玩笑的态度，将外套穿上，眼里带着不解和询问。
没记错的话，他毕业之后就去他自己家公司实习了，一个医疗器械研发公司和她谈什么合作？！
满心的不解，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眼前的人早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感，五官也变得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正装更是衬得他矜贵。
宋厌感受到她的目光，有些无奈，“我接手百耀这么久了，你一点都不知道？”
“百耀是做影视出品，我呢，主要带唱跳爱豆，怎么也不会和你们有什么交集吧。”程亦乔有些抓狂。
不是，没人告诉他吗？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那啥一样，不要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吗？！
“俞总，要还是因为《沉沦》的剧本来找我，那我们就不要往下聊了，刚刚已经明确地答复了郑监制。”
宋厌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程亦乔依旧公司公办的态度，无名的怒火突然涌了上来，眼底错杂的情绪翻涌， “程亦乔你到底有没有心啊，谈恋爱的时候也像是在工作，分手时也像是结束了一个项目一样！你是在完成任务吗，达到目的就把人扔在一边！”
程亦乔的沉默好像是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倒不是生气，就是想知道是什么家庭把她养成这样的性格的—内敛的过分、敏感的不敢付出感情。
其实他说完这两句话他就有些后悔，在一起的时候哪里凶过她，说话稍微大声一点都没有过，即使现在分开了也不舍得凶她，“算了，你一直这样不是吗。”
宋厌看见程亦乔那双清明的眼睛，慢慢的有了湿意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不是，怎么分手了凶你也不行。哪有你这么霸道、不讲理的。”
“我就是反省一下，当初怎么看上你了呢……”程亦乔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有些心虚又有一些撒娇的意思。
宋厌愣了一下，目光停留在程亦乔的脸上，随即歪着脑袋低笑了几声，“程亦乔，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她横了一眼他，“哼，你倒是想得美！”
宋厌看着她的动作，唇边的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露出了笑意，却没有说话。
“我们到这就彻底结束吧，以前的事对不起，我欠你一个道歉，今天补给你。”
看着程亦乔淡然的表情，一种很接近于心慌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宋厌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其实在没遇到你之前我都是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的，我觉得没有人会爱我很久，直到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父母都不能爱我很久，更何况是一时兴起的你。”程亦乔释然的笑了，压在心里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宋厌声音暗哑，“乔乔……我”
程亦乔打断他的话，放在兜里的手不自觉的攥紧，指尖传来痛感，“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