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时间到，语文老师留了半小时的时间给学生自习，自己则把卷子收上去坐在讲台上批阅。他改到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时就会点名道姓，问那位同学的解题思路。这对于每个学生来说，都无疑是一种折磨。
但云桡的心思在别处。
她写好五份小纸条，传给周围头低成鹌鹑的同学。
纸条上的内容无辜又乖巧:
“昨晚的作业我有几道数学题不会，马上就期末考了，我很担心，下课后我们一起去办公室问老师好吗？——云桡”
收到纸条的那几位女同学很快把回复传了回来。
“别担心，中考还早，我们好好加油。”
“她眼里只有男宝，咱去可就是讨骂，你脑子坏了？”
“期末还是在其他几科下功夫吧，反正数学老师从来不在乎我们的成绩。”
“题目不难，自己琢磨吧。也可以问班长。”
看来信息是真的。
云桡看着五张小纸条，心里想着:
数学老师和她的学委都这么不受待见啊。同学们要么就自我催眠，得过且过，前途放一边，要么就曲线救国，自我摸索，困难找班长。
能做到被这么多学生同时讨厌，却还稳作毕业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一席，她一定有过人之处。
一丝不苟的教学能力？十拿九稳的猜题水平？
如果是数学老师导致了主角的悲剧，那主角应该就坐在周围，是一个被老师半放弃、被班级忽视、大概率中考失利的女生。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逆境翻盘打脸老师的剧本？
云桡正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着“BE:中考失利？”，突然听到斯文老师喊自己的名字，一瞬间像是回到学生时代开小差被抓包的场景，云桡心里一惊但面上不显，慢慢抬起头。
“云桡的卷子写的非常好，完成度和正确率都非常高，进步很大，大家给她鼓鼓掌。”
掌声雷动中，云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哥们儿，别太荒谬。”
还有十分钟下课时，斯文老师宣布道:“还有四天就是全省联考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中考前唯一一次大型公开考试，大家都要好好加油！有问题的可以随时来找我，特别是刚刚点过名的同学。”
他意有所指。
云桡全当放屁。
而旁边的厚刘海沉默女听到“公开”则目光灼灼，悄悄握紧了拳头。
最后一节课刚刚好是数学课。
云桡决定好好观察一下这位听取吐槽声一片的女人。
比起语文课前大家的交头接耳嘈嘈切切，数学课的上课铃一响，所有人都自觉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教室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女人快步走上了讲台。她的波浪卷大而夸张，眉毛描得很浓很深，脸色暗黄，鲜艳的口红抹的并不均匀，甚至沾在了牙齿上。
但这些都不及她的着装有冲击感。
她围着一条藕粉色的条纹围巾，打的结使脖子显得臃肿极了，身上那件紫红色的棉服，胸口中间还有一朵大白花的图案——
就像是紫薯和红薯搅和在一起，再加一碗米饭，让人看着就噎得慌。
云桡现在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这种前卫的色彩狠狠刺伤了，忍不住扶额低下了头。
“她到底要穿这件衣服到多久啊…”
是连左边那位沉默女都主动跟云桡搭话表达无语的地步。
“我们先来讲一下昨天留的作业。第一题是一道求组合图形的圆弧度数，我们来看这个扇形阴影…”数学老师开始讲题。
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嗓音沉稳清澈，板书也非常简洁通透，如果单论教学能力，是当之无愧的“金牌讲师。”
看来不是所有老师都跟那位语文老师一样混日子啊…
云桡瞧了瞧班级里同学们的反应，发现大家都听得很认真，盯着黑板一眨不眨，但只有数学课代表会看着老师微笑，努力用点头来给老师积极的反馈。
阳光下，少女的麻花辫跟着她自己点头的动作也一晃一晃的，感觉主人的心也悠悠的。
云桡支着下巴有点漫不经心地笑了。
下课铃响，大家争先恐后地奔向食堂。云桡走到还在整理笔记的数学课代表面前，笑着问道:“数委愿意赏脸吃个饭吗？”
女生有些诧异，但也没作它想，轻轻“嗯”了一声，“你不怕烦就待着等吧。”
语气真是恶劣啊。
云桡心里叹一声，在她后桌坐下，等了一会儿，装作无聊地抽了对方的数学书来翻:“让我来看看学霸的书和我们凡人有什么差距。”
第一页上，云桡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齐知晓。”
与此同时，机械男音也在云桡脑海中响起。
“主角已确认。目前进度完成40%。请玩家继续加油。”
嚯，意外之喜。
“喂，”齐知晓一把夺过书，皱起眉头，不悦地开口，“别乱动别人东西。”
“好的。”
“走吧，吃饭。”
“好嘞。”
云桡又变回了笑眯眯的样子。
两个人到达食堂时，因为晚了一会儿，队伍排的很长，齐知晓倒是见怪不怪，坠到了队伍最后。云桡也紧跟着在最后面。
“那个…知晓同学，”打了一肚子腹稿，云桡开了口，“我能帮你一个忙吗？”
“什么？”
“啊不是，你能请我帮你个忙吗？”
“…”
齐知晓有些无语地偏过头，就看见身后的女生无措地揽着手，因为说错话怕被误解，整张脸急得红彤彤的。
“你…”齐知晓有些疑惑。
女生的眼神躲闪，几秒后又像是决定了什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直直看向了她:“其实我很喜欢数学老师…班里的同学偏见都太深了，可是我不敢说，根本没人理解我，但是知晓一定懂我的，对吧？”
云桡是十足的美人皮相，丹凤眼眼尾上扬，立体的骨相又清冷凛冽，甚至有些锋利。
可是她耷拉着眼睛看人时，却让人只觉得可爱。
齐知晓恍惚中看到了一只摇尾巴的柯基。
“…对啊。陆老师本来就是…”齐知晓突然止住话头，但耐不住云桡的视线，硬着头皮补了下去，“一名非常好的老师。”
“我就说嘛。”云桡弯弯眼睛笑了起来。“我和数学老师第一次聊天的时候就喜欢她了！你呢？”
“真的？”齐知晓突然来了点兴趣，“那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们慢慢聊吧。”
“好耶。”云桡傻气地拍了拍手。心里却在扬眉吐气:
呵，计划通。
“我第一次遇见陆老师的时候，其实还不太喜欢她呢。”齐知晓一边用筷子把土豆丝里的葱姜蒜都挑出来，一边缓缓说着，“毕竟她的…呃…穿着挺大胆的。”
岂止是大胆，简直是要命。
云桡吧唧吧唧吃着糖醋鸡块，心里默默发弹幕，但面上仍旧不显。
“但我后来发现她是一位非常善良的老师，她理解我思念家人的心情，而且告诉我她也很想回家。”
“那她为什么不呢？”云桡眨了眨眼睛。
以她的教学能力，去哪所学校都没问题的吧。更何况慈善性质的学校都是只有基础工资，从传闻来看，她并不像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
“因为她说，她爱这所学校，她想看着我们平安长大。”齐知晓说着眼睛亮了起来，“而且她给我讲解数学题的时候，超级酷！”
云桡望着少女天真烂漫的样子，扒了两口饭，有些好笑地想:
嗐，原来是智性恋。
而在云桡的右后方餐桌上，有人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似有所感，云桡转过身，看见一个粉色头发的女生正在对韭菜盒子大快朵颐，吃的很香。
不过，粉色…头发？
“数委，那个…”云桡转过身，发现齐知晓也顺着她诧异的目光看了过去，但并无波澜，一头雾水地收回了视线。
“什么？”齐知晓皱了皱眉。
“没什么。”云桡摆了摆手。
又是只有自己才能发觉的异常。
这位也是玩家？
可是等云桡吃完饭起身离开时，疑似同行的女生已经不见了。
—
下午五点放学过后，云桡随着人群去了食堂，又挽着齐知晓走进了宿舍楼。这所初中并没有强制晚自习，晚间的教室是随意给同学们使用的。因此吃完晚饭后，云桡终于有了空闲。
踏进宿舍楼，云桡还在思考要怎么在不穿帮的情况下知道自己的宿舍号，齐知晓突然开口：“我们宿舍的门坏了两天了，夜里风一直灌，你跟阿姨报修了吗？”
云桡:原来这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说过了，”云桡忙不迭点头，“我回头再催催。”
门坏了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才不修！
拐弯进入楼梯口，云桡才发现，一楼都是女老师们的宿舍。
看来数学老师住在这里。
默默记下，她跟着齐知晓亦步亦趋来到了四楼。
推开门进入402，云桡看见了两名女生。左边靠里的一位扎着可爱的苹果头，叫李水宝，正在吃泡面，另一位则是老熟人，厚刘海的沉默女，叫于予，穿着长裤长衫，正在擦刚洗的头发。
上下铺的四张床铺都贴了名字，另一边是一个靠墙的长桌。云桡刚巧是左边靠门的上床，她往右边坐下看了看自己的书桌，每本书都是新崭崭的，站立式日历上贴了一个心形的便利贴，写着:“好好学习！今天要背五个单词！”
……
云桡:哈哈，还挺幽默。
“云桡…你…”猛吸了一大口泡面，李水宝问云桡，“你紧张联考吗？今晚要不要去自习？”
里上铺的齐知晓突然笑了，“怎么？你自己考那么点分，还操心云桡呢？”
李水宝急了:“什么啊！我也进步了好不好！我这次数学可是有30分呢！云桡只有13分，她再不努力等到了联考就要…就要来不及了！”
齐知晓笑得更大声:“你再不努力也要来不及咯！”
于予:“呵。”
李水宝被呛得憋红了脸，看上去更像个红苹果了。
云桡没忍住笑了下。
“我今晚可能不会去，我打算备战中考，拟一个学习计划。”
“可是你昨天刚拟好。”李水宝撇嘴jpg.
“今天这个…更详细。”云桡挠头gif.
“你每次都这么说。”水宝怒视。
“行了，你赶紧吃完跟我们去自习，别管云桡啦。云桡懂着呢。云桡心里跟明镜似的。云桡是多聪明个小人啊…”齐知晓靠着椅背，说话跟唱歌一样。
于予:“呵。”
角色扮演失败的云桡干脆自暴自弃，脸趴桌子上装死。
过不了一会儿，就听见三个人拉好书包准备离开的声音，把门带上前，李水宝还有些操心地对云桡嘱咐:“桡啊，要睡上床睡，别感冒了，咱还是身体重要，今天学不进去还有明天呢…"
“你有完没完？”齐知晓把门“哐”地拉上了。
“哎哎…我还想给她盖个外套…”
“呵。”
声音渐渐远去，云桡有些失笑。
她直起身，开始认真观察起自己的手环，它没有实感，由流动的银白色碎光样颗粒组成，也没有按钮，像是一件赛博艺术品。云桡试探过，在其他同学眼里，她的手腕处空空如也。
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也不知道借用了谁的身份。
云桡想着，轻轻触碰了手环。
透明界面瞬间在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