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盛夏炽热的夜晚里,蝉鸣堆满树干枝梢,星辰璀璨安静,勾勒出温柔的暮色。

    灯光晦暗昏黄,在少年身上镀了些许暖意,宛如落难人间的神祗,有着一种明艳而又黯然的矛盾感。

    少年攥紧少女的手,带着她朝明亮的方向跑。

    耳侧的劲风呼啸蜷动,吹起了少年黑色短袖的衣摆,勾勒出他性感的宽肩窄腰,是堪称完美的倒三角型身材。

    出了胡同口,来到亮堂的街道,简芸这才看清少年的面貌。

    他的鼻梁笔直高挺,是优质的盒型鼻,下颚线条流利明晰,携着冷艳的气息,眉眼温顺柔和,漂亮却不带有女气,是五官都恰到好处的骨相美人。

    少年在前面带着她跑,道路两旁人工种植的香樟树一颗接着一颗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带起的风将少年额前的发丝吹向两边,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

    原本稍微遮挡住的眉眼越发清晰,眸间噙了一抹亮色,犹如万千星河降落。

    简芸微微楞神,脑海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秒就蹦出了沈从文先生在《湘行散记》里描写过的浪漫。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这又是哪位小姑娘的一生啊……

    正当她还沉浸在自己精神世界里时,少年忽然就停住了脚步,没反应过来的简芸一下子就撞上了他宽大的脊背。

    少年紧实的肌理弄得简芸额头生疼,她吃痛扶额,抬头颇为怨怼的看向他的后脑勺。

    下一秒。

    少年转身,两人四目相对。

    彼此的眼睛里只存在对方。

    空气中燥热因子浮动,少年额前散乱的发丝被薄汗浸得微湿,他抬手随意向后撩抓了几下,露出了精致好看的眉骨。

    少年定定地望向她,脸上慢慢悠悠扬起青春姿肆的笑容,连带着那双眼睛都忍不住弯了弯。

    明亮得出奇。

    简芸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有点不畅了。

    真是日了狗了。

    怎么会有人像是从纯情漫画里撕出来的一样。

    什么都戳中她心动的点呢?

    简芸喟叹——

    人间真他妈值得!

    少年嘴唇翕动说出了一句话,清凉的嗓音还残留着方才跑步带来的紊乱,透着散漫慵懒的笑意,像是冬日的阳光沐浴在人身上的感觉。

    他说:“没事了。”

    这句话把简芸拉回了现实,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少年,慌忙低下头避开视线,羞得耳朵尖透出娇艳可爱的媽粉。

    简芸平时可谓是情场高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少年面前会变得这么纯情,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乖崽崽。

    少年盯着她的耳朵尖,喉结滚了一下,特别想上手揉捏。

    而他确实也要这么做了,然而刚抬起的手却被人一下子攥住了,旋即手腕被带着向侧面弯了下。

    少年挑眉向下瞍,见简芸紧皱的眉梢,伸出另外一只手,指尖轻轻地帮她揉开。

    动作一气呵成,自然的不行。

    语气也温柔:“怎么了?”

    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简芸一机灵,连忙放开他的手腕,向后退了两步,怒目圆睁的瞪着他。

    像只炸了毛的柔软小兔。

    可爱。

    好想和她接吻啊。

    他在心里想。

    少女不理解他突如其然的这种行为:“你干什么!?”

    虽然简芸是个超级颜控,喜欢好看的人,但这只限于欣赏,要是好看的人对自己莫名其妙做一些亲昵的动作,那就归于另一码子事了。

    少年喉结滚了滚,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干什么?

    问的真好。

    当然是因为——

    见你可爱,喜欢你,想和你上床。

    特别特别想。

    想得要命。

    但不可以。

    少年整个人绷直,努力克制着这股劲儿,身体微微颤抖,脖颈脉络凸显了一下。

    对。

    不可以。

    会吓跑她的。

    思绪渐渐清晰。

    他得循序渐进的诱哄他看上的小兔子。

    让她心甘情愿的属于他。

    少年强行压下图谋不轨的心思。

    他伪装的很好,简芸没看出他的异样。

    少年故作地向下撇了撇嘴,装作委屈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骗她:“是我冒犯了,你皱眉不太好看,刚刚没想这么多,抱歉。”

    简芸闻言面无表情了。

    她美而自知。

    怎么可能因为皱了眉就不好看了?

    绝对不可能!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少年弯了弯眼睛,继续说:“你长得很漂亮,皱眉会长皱纹,有了皱纹就不好看了。”

    哦,是这样吗?

    唉,算了算了,应该就是这样吧。

    简芸也顾不上这么多,想起少年问得为什么,不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怎么的,叹了口气问他:“你左手不疼吗?”

    少年肌肉紧实的左手小臂内侧被斜划出了一道约莫七八厘米的口子,伤口虽然不深,但现在依然在泊泊不断的向外冒着血。

    而少年似乎是真的才发现自己受了伤,轻描淡写地“啊”了一声,眼底笑意潋滟:“没关系,不碍事。”

    少年安慰她说没事。

    而看着这样的伤势,作为一名热心市民,当代三好青年,优秀的医大学生各种身份集合于一身的少女觉得不行。

    “你这样的伤口挺大的,得及时处理,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哦还有你知道你这伤是怎么造成的吗?”

    少年抬起手,垂眼看着伤口,半响才回答:“不小心被玻璃划到的。”

    简芸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强行打了个哈哈:“那就不用去打破伤风啦,及时处理就行了。”

    他没搭话。

    停了几秒,简芸心里有了个猜想,好奇地问他:“你这伤口是刚才那坏人划的吧?”

    他睨向她:“哦,坏人吗?”

    少年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眼睛里深藏不明情绪,语调不紧不慢,倒是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简芸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少年这才笑着顶了下腮:“啊,算是吧。”

    简芸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儿,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少年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走了她的注意力。

    他关掉手机屏幕,抿了抿唇,很苦恼地说:“现在这个点去医院太麻烦了,我们这片区离市医院太远了,地铁早就关闭了呢。”

    少年唉声叹气着:“现在诊所估计也没有开门的。”

    他的声线虽然很低,但没有那种不清爽的感觉,反倒是充满了少年这个年纪独有的味道,像是薄荷混杂着烟草。

    “你说,”他瞧着她,“我该怎么办?”

    简芸愣了下,想着家里备了药物很全的医药箱,他也算是救了自己,于是说:“你去我家吧,我家就在这附近,家里备了医药箱,我会处理你这样的伤口。”

    少年问:“一个人吗?”

    简芸没听清:“什么?”

    少年补充重复:“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简芸点头:“嗯,一个人,我爸妈前天旅游去了,抛下了我去过小两口的二人世界了。”

    在少女还在愤愤不平时,少年没忍住笑出了声,手背掩住嘴唇笑了好一会儿。

    简芸疑惑:“你在笑什么?”

    “啊,抱歉抱歉,”他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亮晶晶的,眉目弯弯像小月牙儿,“我笑点低。”

    简芸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不理解少年的笑点到底在哪里,小声嘀咕:“有什么好笑的。”

    少年看她嘴巴的开合,看出来她说了什么,明知故问道:“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

    少年下意识挑了下眉,故意调整了自己原本的音调,那声音发出来简直就像是那种蹲在马路牙子上抽大烟的混痞。

    “你爸妈去二人世界了,我去你家不就只有你我两个人了嘛,不怕我是个危险啊?”

    简芸被他的声音逗笑,喉间也缠了笑意,本来她就是个社交花儿,对人自来熟得不行,这下也没了拘谨。

    “当然啊,你刚才在那个胡同里也算是误打误撞救了我,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这下轮到少年愣住了,他安静了好一会儿,对面前的少女笑笑:“那就拜托你了。”

    简芸懂他的意思:“嗯,走吧,我带路。”

    两人听着夏天的蝉鸣,吹着温柔低语的风儿,在路边铺满砖块的人行道上慢慢行走。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并肩而行,离得不近,但也不远,刚刚好的距离。

    画面和谐到两人之间好像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风吹得香樟树沙沙作响,掉下了一片落叶在少女的头上,少年瞧见了,也没说,少女不知道,顶着这片叶子走了很长一段路。

    马上就要到家了,简芸记起方才看见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时,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那段描写,于是心下便好奇少年有没有看过沈从文先生的文章。

    她问他:“你看过沈从文先生的书吗?”

    少年心情愉悦:“看过。”

    少女偏过脑袋,微微抬头看他,落叶飘飘然落在了地上,被少年一个不注意踩碎出咔嚓的音。

    她带着期待:“那你最喜欢他描写过的什么话?”

    那段描写就是简芸最喜欢的一段话,有段时间她把她所有的个性签名都换成了这个,还在本子上摘抄了无数遍这一段。

    少女永远屈服于真挚和浪漫。

    她想知道少年是不是和她一样。

    少年目视前方回答:“我只看过他的那本《湘行散记》,我不怎么爱看书,这本就是初中的时候要统一阅读而买的一本。

    “我记得我以前摘抄了一段话在《湘行散记》第一页的空白上,我明明记得就是这本里的,但后来在网上搜了下他书里的语录摘抄,发现这段话是在另外一本叫《湘行书简》里的,是一本他写给妻子大量书信的结集。

    “我也不知道是我记忆错乱了,还是沈从文先生在《湘行散记》上也写下过这么一段话。”

    简芸忍不住问:“什么话?”

    他慢条斯理地回忆道:“风大的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

    少年说到这,下意识偏过头看她,眼睛下瞟到她的唇瓣,喉结克制不住地攒动,声线宛如清泉般动听。

    “我要磅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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