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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又逢君

    30  法丰方丈对羽子寒说的是,禅机到了。

    此刻的我,并不知道昨日,羽子寒已经被法丰老方丈给绑到了寺庙之中。

    云若寺,千年古刹。

    云之端,风之边。

    法丰方丈对羽子寒说的是,禅机到了。

    一直到今日,羽子寒都滴水未进。

    法丰方丈如同任性的小孩,在羽子寒身边吃着斋饭。

    他说,你想清楚了没有?

    羽子寒说,你放了我,今天是圆月之夜,如果没有我的血相渡,丁小仙她会暴毙而亡的!

    法丰方丈将斋饭放到一旁,看着羽子寒,说,人各有命。如是如此,便是天数。

    这不是天数!这是人祸!羽子寒看着法丰方丈,说,你放开我!

    法丰方丈看着羽子寒,说,人前,你喊她主母大人,人后,你急了,喊她丁小仙。

    他说,羽子寒,你可有正视一下你自己的心?

    他说,我记得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她是天钺星下凡,注定不是你凡夫俗子可喜欢的人。

    羽子寒说,我已经忘记了她!我此心清白可证!

    法丰方丈说,我说今夜禅机已到,你若真心清白,那就剃度为僧,了了这尘缘。

    羽子寒说,你为何苦苦相逼?

    法丰方丈继续吃斋饭,说,我说了,禅机已到。

    他说,你剃度出家,随我修行,六根清净,了却尘缘,不止是渡了自己,也是渡了她。

    羽子寒说,渡了她?

    法丰方丈说,阿弥陀佛,她终归是天上人,人间留不住……你便是她尘世一牵绊。

    羽子寒说,你放屁!她的牵绊是段青衣。

    法丰方丈说,段青衣的牵绊,女星君来日自会了!你的牵绊,需要你自行了断。

    羽子寒说,我不信!我不信什么下凡之说,我也不信“菱花痣,帝业永昌”,我更不信什么“三王夺后”!你是天桥下的说书先生吗!

    法丰方丈说,你还是很含蓄了嘛,是不是想骂我老秃驴啊!

    法丰方丈说,你若实在不想剃度,不若娶了那异族女子,叫什么来着,也算是了了这段缘!

    羽子寒说,你放了我!我要去救她!月上中天,她若是死了,我绝不饶你!

    法丰方丈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你不饶我,那就渡我圆寂可好?

    法丰方丈说,我交代的明明白白,如果你剃度,那么我就将你送到她身边,救她这一次。

    羽子寒说,我是要一生的血侍奉她的……

    法丰方丈说,这一次之后,你的血便满足不了她的迷情散后祸了,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才来渡你!痴儿啊!

    羽子寒的声音突然无限悲凉起来,他说,她若死了!我活在这世界有什么意趣!

    法丰方丈看着羽子寒,说,你可敢在你主上段青衣面前说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羽子寒说,我们龙族,注定一生只动一次情。我的君王也知道!所以,主上从不逼迫于我。一直到我们情灭了,心也了了,大师不必苦苦相逼!

    法丰方丈,你问我,她若死了,你活着还有何意趣?那我告诉你,你可以给她日夜诵经,为她消业!让她能早日真神归位!

    羽子寒说,我信你的邪!

    法丰方丈见羽子寒不为所动,深深叹了口气,不似以往的打诨说笑,他道,这是天机!我既然将它泄给你,便也离羽化不久了。

    法丰方丈摇摇头,说,在这世间,我是渡你的人,你是渡她的人!痴儿!别在执念了!

    于是,法丰方丈大手一挥——

    一段凤凰台上的前尘恩怨,如同画卷一样,展开在了羽子寒面前,天钺女星君斩罪龙未成,被贬下凡,遗仙录中历劫的故事,一下子,一幕幕,全部展现在羽子寒眼前。

    ——他看到了他们相逢的杏花楼。

    ——他看到了那年的江南烟雨中。

    ——他看到一切的一切。

    当法丰方丈大手一挥,这一切消失的时候,法丰方丈便真的坐着圆寂了。

    一柄剃度的刀,落在他的手边,是他最后的嘱托——

    你剃度之后,剃刀自然会将你引渡到她眼前,这是你在人世间最后一次救她。望你皈依我佛,忘记前缘。

    那一刻的法丰方丈,坐化了,却栩栩如生,就如那一首旧日的诗——

    空门有路不知处,头白齿黄犹念经。

    何年饮着声闻酒,迄至如今醉未醒。

    羽子寒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柄落在法丰方丈手边的剃刀——剃度!然后,它会带你找到她。

    羽子寒明白,此夜,剃度,是他能找到我的唯一方式。

    最终,那一夜,在一阵阵佛号之中,在一声声诵经声里,羽子寒在云若寺里,剃度出家了。

    法号,圆灭。

    往事一幕幕——

    在剃度之后的羽子寒眼里划过,他眼睛晶莹如同泪光映着今夜的月光。

    曾经在棋院的日子,他曾要报复那个姓段的男子,因为他夺去了他父母对他的爱——他的存在似乎就为了段青衣存在,哪怕是握不住剑的三岁童稚时期。

    后来逃亡的路上,段青衣又丢他一个人在棋院,从此,受尽非人磨难,但他身体里龙姓子孙的血液,无时无刻不流淌着,告诉他——他是君王,你是臣子!

    尤其后来的日子,在法丰方丈如狼似虎的轰炸超度下,他打开了诸多心结,但是他却无法面对——

    那些自己因为愤恨惹下的祸。所有的错他都可以面对,所有的人:刘师爷段青衣也可以原谅他的错误。但是他的心自己唯独逃不出害死二皇子段灏明这件事情,让他无力再回到他是皇家侍卫龙翔将军之子龙誉这个身份。

    他只能是羽子寒。

    只能是机关算尽,想要替自己讨回一切的那个江南男子。

    只能是那个企图做戏,却真的陷入了对丁小仙的爱里的男子。

    江南烟雨,桃花如雪。

    所以,过去长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一直逃避着,也一直被法丰和尚追逐着,也一直暗自保护在丁小仙的周围。

    法丰和尚对羽子寒的热爱简直是超级宇宙无敌的大,他自打看过了羽子寒之后,什么圆葱圆规圆房,这些徒弟都在他的眼中变成了浮云。他的眼里只有圆子了——他给羽子寒取的法号。

    但那些日子里,羽子寒并不领情,更不打算剃度,更不想成为他的徒弟。

    这让法丰方丈很郁闷——

    羽子寒怎么就不知道呢?自己就长了一张当和尚的上好的脸啊,绝对是宝相庄严,可以得道成佛的。而且据自己的掐算,他圆子就是天生为了吃斋念佛而生的。

    于是,那真是一段疯狂的时光,法丰和尚天天追,羽子寒就天天飞。

    不过,令法丰和尚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羽子寒的内力会突然那么好。而且,总感觉是两个人。

    一会儿对他冷眼横对:说是,死也不会剃度!

    一会儿莫名其妙的望着他,大叫:你认错人了!

    直到有一天,法丰方丈才明白,原来他追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传说中已经死去的——

    月光倾城。

    ……

    后来,羽子寒想起后来,段青衣一杯酒,将他们的恩怨消释。

    于是,有了地宫之决绝。

    于是,有了梅坞之守护。

    于是,有了云坞曾经的欢乐。

    ……

    如今,禅机到了。

    一切都该还给她和他了。

    ……

    羽子寒看着地上落下的三千烦恼丝,终于,法丰方丈在此夜,渡了他;而他,也将在此夜,最后渡她一程。

    山水啊,是否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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