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布诺同封之颖讲了很多事,从喀特乐星球遭受严重的盒污染开始,一直到他和沙娃迪受总部命令,出来寻找干净的水资源。
他抚摸着干枯的胡杨树树皮,像是看到了喀特乐上那棵参天的母树。
他说:“那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母树,有它在,喀特乐的水系始终能保持洁净,但是谁也没想到,毒盒的污染力竟然威胁到了母树,使之黯然失色,仿若一棵枯树般摇摇欲坠,不过也像这棵胡杨树一般,即便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它也依旧顽强,撑着一口气挺立在那里。”
他说这话时,眼眸中流转着悲伤的神情,不过转而谈到有了奇居博士提出的解决办法之后,他的神情又变得欣喜,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封之颖说:“我们的母树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之颖,我问过奇居博士,我们星球上的空气中含有一种毒,同我们血液中的类似,除了我们喀特乐人,基本上都无法在那个星球上存活,不过奇居博士却说,他有办法研制出抗体胶囊,只要定期服用就可以抵御这种毒素。”
封之颖也抚摸着枯槁的树干,问:“所以呢?”
“所以,”他顿了顿,“之颖,你愿意同我们一起去喀特乐吗?”
半晌,封之颖都没有回答,但修布诺仍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终于抬起了头,同他的视线对上,却是轻轻地说道:“不愿意。”
封之颖的一句“不愿意”盘桓在修布诺脑海中久久不能离去,她甚至都没有反问他愿不愿意陪她留在蓝球上,因为他们都知道,答案是一样的。
修布诺得回去,他还要拯救自己的家园,封之颖得留下,她在这里不仅有亲人牵挂,还有自己的家国要守护。
他们一个不能走,一个不能留。
清潭的水被水星杯吸收殆尽,但随即,清潭瀑布又淌落下新的潭水。
封之颖让沙娃迪将水星杯收好,等他们回到喀特乐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将其放出,连带着大片被污染的水一起清洁干净。
转过身时,沙娃迪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修布诺,他欣喜大叫:“老大!”
小跑过去,发现修布诺同封之颖对视时有些落寞,他立即觉察出不对来,悄默默问修布诺:“老大,你们怎么了?”
修布诺收回目光,说:“没什么,你都知道了吧?”
沙娃迪点着头:“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叫醒我,我醒来后发现你们不在,都快吓死我了,还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
修布诺无奈地扶额:“是叫了的,只是没能叫醒。”
沙娃迪尴尬地笑笑,赶紧转移话题:“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他问完这句话,修布诺先看了眼转过身背对他们的封之颖,然后才答道:“这几日我们和奇居博士一块儿把飞船的舱底弄好就可以出发了。”
“那就是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呗。”
“怎么。你有事?”修布诺一眼看出沙娃迪的小九九。
沙娃迪嘿嘿一笑,将季群的事同他说了,然后劝说道:“你看,人家季群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再说了……”
修布诺点点头:“不能让萨库拉遗留的问题影响到他人。”
“对嘛!”沙娃迪拍手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
修布诺将头转向另一边,不知何时,封之颖听到这边的谈话走了过来。
封之颖问沙娃迪:“你是说那个球可以释放出来一个类似昨夜那个章鱼一样的怪物?”
“是啊。”沙娃迪点头,“关键是季群还想活捉它,这点最是麻烦。”
修布诺注意到了封之颖的沉默,于是问她:“是怕他会此物来对付李国?”
封之颖看着他点点头,齐冲她不怎么了解,但根据萨库拉口中描述的情况来看,必定是个狼子野心的人,这样的人肯定知道,若想坐稳侯爷之位,必定要有功绩傍身,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而他正好有萨库拉给他的杀伤力巨大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用呢?
修布诺安慰她道:“别担心,我们会将其收伏的,不会让它伤害到无辜的人。”
有了修布诺这句话,封之颖稍稍安心,冲着他微笑地点点头。
沙娃迪总觉得他俩怪怪的,像是那种饿了想吃红烧肉,却不好意思第一个拿起筷子去夹一般,两人的对话明明自然流畅,却又给人感觉到一种疏离。
但是他方才问了修布诺,修布诺不想回答,封之颖又似乎沉着一张脸,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站在旁边看着他俩扭捏,只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封之颖又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些困了。”
她口中的回去,自然是先回镇长家里,修布诺也听得懂。
修布诺点点头:“也是,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突然,你都没好好休息,快点回去吧。”
目送封之颖离开,沙娃迪将手放在修布诺的额头上,看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沙娃迪真心怀疑他是不是病了。
封之颖还没走远,能听到沙娃迪吐槽修布诺:“老大,你怎么正常得像不正常一样。”
她没有回头,但能想象得到修布诺的表情,若是平时,他定会跟沙娃迪打成一片吧,想到这里,她不禁莞尔一笑,但笑容很快便消失在无声的风中。
走到镇长家门外,她就听到里头热闹非凡。
“陈将军,张立只是一时糊涂,他已有心改过,求你念在小生……哦不,舅母,念在舅母的情面上,饶他一命吧!”
“混账东西!还有脸提你舅母!你可知你舅母为了你的婚事操碎了心,如今你把人家莓莓气走不说,还又跟这家伙厮混在一起,你们沈家的老脸算是被你丢尽了!”
“你个老东西懂什么!老是用沈家来束缚他,如今你也看看他这个样子,本该是天上的雄鹰,却被你们欺压成了笼中的金丝雀。”
“你懂个屁!”
“陈将军,别……手下留情啊!”
封之颖的脚步顿在门外,她听到这出闹剧就已经头痛不已,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陈令辉素来直性子,遇到这种事定是火气蹭蹭地往上窜,他无暇顾及其他,连修布诺他们古怪的行为都不在意,多问一句都不曾,想必这会儿心中只想着赶紧宰了张立吧。
思量了一下,封之颖叹口气,还是将步子迈进了门槛。
封之颖扫了一眼,镇长以及给镇中乡民们送药回来的杨启躲在门外瑟瑟发抖。
他们没有过问封之颖等人的身份,是因为他们都是扁阙的朋友,但是如今这场面,着实有点不受控制,令他们担惊受怕。
果不其然,她顺着他们的目光朝屋里看,就看到陈令辉举着手中的剑挥向张立,沈梦华紧搂着他的腰腹,劝他冷静,而张立则不仅不畏惧,反倒嚣张地昂起自己的头,让陈令辉往他脖颈处砍。
封之颖叹息着摇摇头,对镇长他们说:“我们这位朋友刚治好,脑袋还没完全恢复,怕是要疯癫几日,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镇长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一根绷起来的线松动,然后一副了然模样,带着孙子杨启出去了。
等他们走后,封之颖才走进去,她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到里头的椅子旁坐下,从陈令辉和张立中间走过时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她往那儿这么一做,不用沈梦华拦着,陈令辉自己放下了抬起来的手臂,也不是害怕封之颖,主要是太丢人了,他再莽撞也知道此事说起来很丢脸,尤其是发生在跟他不太对付的封之颖面前。
封之颖故作讶异:“呀,怎么不打了?可别因为我坐在这里休息就觉得扫兴啊,有人看才能彰显陈将军你的威风。”
“你少拿话搪塞我!”陈令辉瞪她一眼。
“怎么会呢?”封之颖眨眨眼,很是无辜。
她看看沈梦华,又瞧瞧不服气的张立,冷哼一声:“看在我俩是多年的同僚的份上,我提醒一句,张立做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叛国之事,可不是你们小打小闹就能将此事化了的,应该怎么做,我想陈将军比我更清楚吧。”
陈令辉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沈梦华脸色惨白,他跪坐在地上,想到叛国的罪责,他喉间又是一阵呜咽欲起,张立却板着脸吼道:“哭什么!我敢做就敢当。沈梦华,我从不后悔遇到你,若是不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那便让这件事永远记在你心头,你永远别想忘了我。”
封之颖又打了个哈欠,她从座椅上起身,走到后院的客房里,真就躺下来休息了,他们的恩爱情仇,她是没多大兴趣,毕竟自己的都还没理顺呢。
闭上眼睛入眠的那一刻,封之颖在脑海中默念: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想。
可是从闭上眼睛开始,她就没有停止过去想修布诺,眼前浮现了无数个他们在一起的画面,直到她看到他失落的眼眸,想上去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宇,却不能将手伸过去,然后陡然发现,他们站在河岸的两边,被一条河隔开,无法触碰到彼此。
不知何时睡着的,但是她清楚自己是在何时醒的,就在她清晰地认识到,阻隔在她和修布诺之间的那条河要比眼见的要更宽,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要更远的时候。
不是从睡梦中惊醒,只是有些落寞,让她不自觉落下了眼泪打湿枕头,她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抱紧,蒙在被子里,小声地啜泣。
以前,她觉得普通夫妇的生活太过单调无趣,如今,她多么希望自己同修布诺就像一对寻常百姓家的夫妇一般,过着普通而又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