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薛伏,现场。】

    杨晨将手机揣进兜里,立在原地垂下眸子。薄唇紧紧抿着,细看却是不可自持地颤抖。

    该怎么办呢,薛伏?

    她爬过三千台阶,一步一念,一步一痛。

    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双手合十——

    “佛祖啊,让薛伏慢点走,行么。”

    烛光随风轻晃,晃得杨晨眼睛生疼。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薛伏,24岁的薛伏。

    ——

    “呦,新来的警花妹妹?”

    杨晨扶正帽檐,礼貌地朝薛伏点头。

    她扫了眼男人身上的白大褂,又嗅了下空气中弥漫的某种不知名的气味。

    薛伏慢条斯理摘下手套,扭头正色道:

    “情况复杂,找你们支队来。”

    杨晨默了下,半晌才开口回应:“你别看不起我,我也是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

    瞧着这姑娘半是认真半是生气的样子,薛伏扬眉:“没看不起你,但你支队有经验。”

    空气里那股气味又浓了些,刺激得杨晨直皱眉。

    她瞪薛伏一眼,还是掏出手机给支队打去电话。

    那头来人很快,上来就跟薛伏勾肩搭背地寒暄:“有一阵子没见了,想我?”

    薛伏靠在灰白色柜子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柜门,还是那副懒洋洋地模样:“别废话。”

    等情况都了解完,空荡荡的房间里只能听见薛伏一句话——“畜生何止该死,他该生不如死。”

    杨晨蓦地怔住。

    她突然觉得这个法医身上的血腥气比那些罪犯还重。

    支队捶薛伏的肩,嘴上嘟囔着:“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手铐另一端是你。”

    日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杨晨这个角度能看见薛伏的眉眼笼上一层光。

    薛法医很好看,她想。

    还想再看看,却瞧见那人突然仰头看过来,乌黑的眸子敛着某种情绪:“新来的警花妹妹还挺好看。”

    倏地被点名,杨晨还有些楞,直到支队笑着问薛伏要不要演个一见钟情的戏码,薛伏哼笑了声作罢。

    离开那里之前,薛伏喊她:“警花妹妹长那么漂亮,保护好自己。”

    杨晨没回头,只是背对着薛伏挥挥手。

    像柳枝摇曳着身姿回应春天。

    ——

    有天晚上局里加班到很晚,杨晨错过了末班车,想着左右也就几站的距离,走走也就回去了,便拎着包走上夜路。

    春夜里微风习习,月色也朦胧几分。

    杨晨将路边的小石子踢进池塘,眨眼间跪坐在地上往后一滑,躲开来自右侧的偷袭。

    那人待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身材偏瘦却有力量,几招下来渐渐占了上风。

    杨晨摸不准他的心思,试探着开口:“包里有钱和手机,你拿了我不报警。”

    我就是警察,你拿了还方便我逮到你。

    那人却隔着口罩嗤笑:“别急,先陪我玩玩,玩够了再给钱。”

    杨晨心感不妙,只能奋力挣扎。

    她失了力气没成功阻拦伸向她领口的那只手时,那人却突然被人揪着衣领掼在地上。

    是薛伏。

    他像是被放出笼的恶兽,一下又一下捶打那个男人,白皙的指尖都染上红色。

    杨晨惊觉情况不对,不顾自己的形象从身后环抱住薛伏,双手摁住他的手。

    她颤着声音:“别打了,薛伏。”

    ——

    那天以后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控制。

    薛伏时常晃悠在杨晨下班的路上,有时候还会凑过来跟她搭话。

    薛伏说,他有个亲妹妹。

    薛伏说,她跟他妹妹长得都好看。

    薛伏说,他妹妹去世了。

    蝉鸣聒噪的时节,杨晨周末时常带着自己做的各种小点心去看薛伏,陪他聊聊天,或者给他收拾收拾家里。薛伏没有亲人了。

    杨晨想着,或许自己多个哥哥也行。

    后来薛伏醉酒,杨晨还充当妹妹的角色照顾他,不过他醉了,醉言醉语裹着酒的度数,烫得杨晨心头怦然。

    醉酒也不忘把她护在身后的那一刻或许不只是哥哥。

    枫叶渐渐红了满园,杨晨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动了心,望着薛伏的时候脸颊红过那枫叶。

    她说想去寺庙祈福,薛伏笑她迷信,却买了车票备好了行囊。

    她说想吃新疆的馕,薛伏骂她挑嘴,却偷偷托人费了好大功夫弄了回来。

    她说周一局里活儿多,手指握笔都生了茧,

    薛伏便说她娇气,过两天塞给她手霜。

    立冬那天阳光正好,杨晨问他:“我们结婚后你还能对我这么好吗?”

    杨晨第一次没有听见薛伏的回答。

    她倒也不气急,只是淡笑着回望他。

    她能感受到薛伏有什么事没完成,大概是想等尘埃落定再娶她吧。

    凛冬飘了雪,那晚薛伏回来特别晚,身上寒气逼人。

    杨晨推着薛伏让他洗个澡再回来,却听到他闷闷地说:“让我再抱一会儿。”

    心脏没有来地塌陷一块儿,杨晨便由着他去了,没多久沉入梦乡。

    连着几天,薛伏总是早出晚归,杨晨倒也不多问,她相信薛伏。

    直到那晚杨晨被一声敲窗声惊醒,才发觉薛伏还没回来。她在客厅里等了许久,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薛伏也没回来。

    杨晨惴惴不安地去上班,意外知道了薛伏辞职的消息,支队问她怎么不知道,她只能无声笑笑。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连点缘由都不给她留?

    正想着,失手打翻了茶几上的果盘,露出了下面的纸条。

    ——

    那场雪下得极大,像是急于将真相湮没。

    “死者和多年前薛伏妹妹的案件有关。”

    “确认为同一人。”

    “嫌疑人——薛伏。”

    ——嫌疑人,薛伏。

    五个字钻入耳朵,刻在了心尖上,流淌出来鲜红的血。

    杨晨浑浑噩噩听着警督的抓捕部署,第一次觉得那肩章有些烫人。

    比那晚醉酒的薛伏靠在她耳畔的呢喃还烫。

    ——

    “薛伏……”

    “杨晨你先听我说完,”薛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当年害我妹妹的凶手痛快抵命。”

    日光照在雪地上,刺眼。

    薛伏缓了口气:“人生还长,杨晨,你要好好的。”

    杨晨抬眸看他,眼里的泪强撑着不掉落。

    半晌,薛伏笑出声:“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说罢,在警局那些人蜂拥而至的前一刻,薛伏握着杨晨的手,食指扣动扳机。

    杨晨,你是警察,我是甘心被你正法的逃犯。

    杨晨,你要好好的。

    杨晨,我下辈子来娶你。

    红白交织,雪也不是纯粹的白了。

    ——

    杨晨从佛堂踉跄起身,回到家中。

    她合上窗帘,却猛然在窗边顿住脚步。

    那晚的敲窗声。

    是你想最后回来看我一眼,对么?

    薛伏啊,你说下辈子来娶我。

    一辈子那么长,你慢点走,等我追上你。

    追上你,就是下辈子了。

    那就让下辈子早点来吧,薛伏,我要你娶我。

    窗帘被风掀起,露出屋内一角鲜红。

    这浮沉半世,倘若没有你,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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