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巨人爬上城墙，缓缓回头，猩红的双目紧紧盯着我。
对视那一刻，我顿时感到呼吸一窒。
那是巨人还是野兽呢？
头顶巨大的月亮，把流动着的光芒均匀涂抹在城堡周围的黑暗森林里。
森林里，不断走出面带狰狞笑容的恶魔。
数十团黑气勾勒出猎豹的轮廓，前仆后继地趴在屏障上，背上两只蝙蝠翅快速扑腾着，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吼。
“喂喂！不要睡啊！”
几个身影落下，抱着被撕咬得鲜血淋漓的调查士兵。
“！”
我松开险些扣下扳机的手，快步朝那里跑去。
“格雷特…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其中一人转头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眼里找到一个能说服他的答案。
手臂上被留下斑驳齿痕，往外渗着发黑的液体。
“总之把伤口的黑血吸出来，直到变成红色，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
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
这句话我没说。
这种情况只能死人当活马医，其余人分别咽了口唾沫，依旧下定决心，俯身将嘴凑上去。
被吸出的黑血吐了满地，简直没完没了。
失去意识的人嘴唇发紫，脸色透着青灰。
我轻轻将手搭在仍然为尸体吸黑血的一人肩膀上。
他诧异回头，嘴角边还挂着淤黑。
我冷声道，强压胃中的排山倒海：“不用吸了。”
“格雷特，为什么？”
“他们死了。”
我盯着这位年轻的士兵，轻轻蹙眉，缓缓补充下一句。
“还有你。”
眼前和蔼的青年瞳仁骤缩，随后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几乎要延伸到脖子。
两眼顿时被乌黑侵染，脖颈几乎扭转180度，皮肤都跟着皱成一团。
此刻，连呼吸清新的空气都是一种奢望，鼻尖嗅到的只有晦涩的泥土腥气。
另外两个调查士兵浑身一激灵，吓得脸色惨白，随后也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向后退去。
“你妄想成为普通人，实际上……”
他站起身，说话间的口中溢出黑雾，说话声不像女人也不像男人，透着一股恐怖，瞳仁从脑内翻下，只是一点诡异的紫色。
使魔逐渐没了人形，身上套着的立体机动装置化成斑驳的枯木。
“再怎么模仿人类…也无法………”
战刃缠上电光雷蛇，我抬手强行打断它的化形。
“我没有听废话的习惯。”
手起刀落，蓝光劈开极寒。
不像人类也不像野兽的首级飞了出去，在空中陀螺似的旋转几周，划开一道蜿蜒的紫线，像是撕裂彼世的大门。
二指轻轻挑起，指尖闪过雷蛇。
【Field】领域
四棱柱围起的虚幻空间，布着模糊空幻的色彩，困住嘶吼的怪物。
我比较喜欢用简洁的方法。
手掌一翻，二指向下扣去，仿佛捏碎了什么东西。
领域空间猛然紧缩，搅着那些黑气皱成比指甲盖都小的方块。
像是被拧干的毛巾，滴出紫黑色的血来，瀑布般从半空中倾泻。
那双猩红，寒意更盛。
“闻到了吧，尸臭味。”
刚刚躺在地面上的两具尸体已经开始发胀，再拖下去的话会跟烟花似的爆开。
指尖摩挲，烈火在尸体上燃起。
“格雷特！”
“不烧的话，都得死在这里。”
我抬眸看去，没再理会其他士兵的劝阻。
“按她说的做吧。”
为首是一位银色短发的女兵，纳拿巴。
巨石砸在屏障上发出闷响，楼梯下探出一颗脑袋，随后全部都跑了上来。
“！”
康尼快步跑上来，扶着垛口朝城墙望去，瞳仁紧缩。
“有一头往那里去了，肯定是那只野兽巨人干的！”
巨石仍然源源不断砸下，野兽的吼叫如同砸下的惊雷。
片刻后，巨人从树林里连续窜出来，就像是回应着吼叫声，沉重的脚步不绝如缕。
为什么他们就像在执行某种作战计划一样……
那又怎么样
这些东西，只要一步…
我刚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按住，连同迸发的蓝光都被熄灭。
纳拿巴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接着道：“这样做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吗？我们可是调查兵团。”
…意义就那么重要吗？
她接着道：“我们虽然是普通人，但这是我们唯一反抗这些恶魔的证明，要是在宽阔的羽翼下躲避风雨，将无法给予死去的同伴意义，会被永远唾弃。”
世界像是被盖上了锅盖，一切的生灵都将被闷死在这里，所有的挣扎都毫无意义。
我不自觉看向那仍然在烈火中接受洗礼的尸体。
抬起的手不禁一颤，我转向身后的同期。
“那么有装备的人留在这里，新兵们回去。”
莱纳摇摇头，眉头忧郁的拧成一团。
“我们要在这个城堡等部队汇合…再说现在就回去，和前辈说的一样，一定会被人唾弃成逃兵的。”
他吊在胸前的手握紧了一下，眉毛一抽，随后吃痛松开。
“就算死在这也没关系吗？”
我放蹙紧眉。
我还是无法完全做到像韩吉和艾伦说的，依靠人类的力量。
不，是同伴的力量。
如果那些巨人真的是在执行命令，将会非常难办，后面或许还有其他巨人出来？
目光再次移向远处的城墙，高处的那团深棕色。
那双猩红，宛如来自深渊的凝视，我看到他慢慢咧开满是獠牙的嘴，像是在狞笑。
如果先杀了那只最特别的…说不定能减少一点麻烦。
他的存在实在令我在意得不得了，将注意力集中在和他的战斗上也可能会少一些烦恼。
“那只野兽，我来解决。”
我说着就要传送过去。
“爱斯，这里的巨人这么多…先解决这里的吧？我们还需要你的力量…”
说话的依旧是莱纳，我回过头去看他。
金色的瞳仁紧张地望着我，莱纳的额上已然布上一层细汗，却极力掩饰着，而且他身边的贝尔托特也是同样的神情。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们在害怕和担心什么。
我本想反驳，最终还是挤出一个“好。”
他们仿佛松了一口气。
“…那就先解决这里的吧。”
纳拿巴抬手扶上双刀，轻轻侧过头，扫了一眼新兵，金色额发在月光倾泻下镀上一层白边。
“立体机动装置该出场了。”
其他人缄默不语，只是相视点头。
数个身影在城墙上跃起，在坠落的那一刻，如同展开蓝白双翼的飞鸟，片刻后又荡向高空。
脚下迸发电光，卷起层层尘土与碎石，我沉下身子，俯身跃下。
滚烫的血液扑在脸上，巨人呆滞慈祥的面容一次次在刀尖下扭曲，一次次被雷光撕碎。
还有更多更多的巨人。
时间仿佛被压缩，一切都变得缓慢无望。
“我已经…不行了。”
可我腰间的补给瓦斯早就分光了。
我刹在墙上，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望着那挂在墙上摇摇欲坠的士兵。
【Travel】穿梭
“没力气的家伙就上去休息吧！”
本该掉入巨人口中的身影，闯进了隧道，被送回城堡顶端。
随后，有更多的人体力不支。
巨人杀不完似的，源源不断，杀完几只，又会有更多的巨人紧随其后。
巨大的残骸里，夹杂着血迹斑驳的制服外套。
那只猴子早就跑了……
刚刚就应该冲上去杀了他。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我顺着声源望去，拼上最后一点瓦斯。
“纳拿巴副官！！”
巨人扯着她的头部，黏稠的液体从血盆大口滑落，拽破脆弱的肢体。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眼里蓄满泪。
我伸出的手抓住了从巨人牙缝里迸出来的一支断臂。
你后悔了吗？
我后悔了吗？
一意孤行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溅在我脸上的血并没有蒸发，可它比巨人的血还要滚烫，仿佛渗进皮肤，一下一下刺激着心脏。
真的有意义吗？
“……”
我垂下眼，敲了敲腰间的瓦斯罐，攀上高墙，回到城堡顶端。
巨人的数量不减反增。
先遣部队只剩下四个人，因为体力透支而被我抛上来，这已经算很幸运了。
只有这两把刀还有点用。
庞然大物撞在屏障上的闷声仍然继续，可是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别在这里当诱饵，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爱斯…可是……”
赫里斯坦没继续说下去。
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座城堡单单凭我们是守不住的。
“快！抓住它！”
康尼和让紧紧按着一团不断挣扎的黑色生物，它的羽翼只剩下一只。
使魔的力气异常大，竟然直接掀翻二人，喘着剧烈的粗气，径直朝我的方向奔过来。
健壮的黑色身躯躲在了我的影子下，低声呜咽着。
发光的紫眸暗淡下来，它有意无意地蹭着靴子。
它在发抖。
想拔刀的手，此刻却顿住了。
“我记得韩吉队长好像想做实验，失去羽翼等于失去作为使魔的资格，先囚禁起来吧。”
“诶？这样真的可以吗？”
“至少我能抓住它。”
【Field】
淡蓝色的正方体将它困住，漂浮在空中，它惶恐不安地挣扎起来，锋利的爪子在屏障上抓出淡淡的痕迹，但很快就被修复。
我不再理会这只挣扎的使魔。
接下来就是…返回。
指尖迸发的蓝黑色丝线刚要将大家包围起来，巨人的惨叫突然变得频繁。
耳边闯入一阵固定器喷射的声响，钢索牵着一个身影从垛口飞上半空。
地平线在视野里变得清晰，天边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背着光稳稳落在我面前。
那双深绿的眸子写着不明的情绪，它比黎明更加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