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归程

    不动声色的试探并未取得满意的效果。

    榻上之人睁开半明半昧的眼睛,看着悄无声息靠近的小灼,笑得仿佛胸腔都在震动。

    “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王姬送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只可惜我不是你赠礼之人。”

    小灼道:“你知道我?方才宴席上怎么没有见过你?”

    他一双多情眼看过来,话里带着似真似假的落寞:“当时王姬的眼里,除了钟离萦乐,还能看见别人吗?”

    小灼正要说话,一旁小道走来两位女侍。

    “那南荣离灼终于要回南荣了。”

    “迟早的事,本来就不是咱们这的人,养不熟的,姬琰夫人在南荣漂泊百年不也回来了吗?”

    “可惜了萦乐公子,竟然被一个外族人抢了去,实在可气!”

    “得了吧,即便不是她,也轮不到你。”

    “就不能容我幻想一下吗?”

    ……

    小路上传来的嬉笑议论声逐渐走远,小灼神色未变,淡然地坐在软榻的另一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王姬真是心善,可要我将那两人捉来予你出气?”

    榻上的人起身,坐到小灼对面,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小灼给他续上空杯里的茶。

    “旁人的议论管他作甚。”小灼不急不慢把倒好的茶推过去,“喝茶降火。”

    端茶杯的手递过来的刹那,小灼一把钳制住对方的手腕,拉近双方距离,须臾间锋利的匕首便抵在对方的脖颈上,只需稍用力,便能割断喉咙。

    小灼盯着那双错愕的眼睛看了半响,终究放弃。

    “你竟然毫无防备之心。”小灼收回手中的匕首,闷闷道。

    倘若她刚刚试探的是相柳,此刻被匕首驾着脖子的就该是自己了。

    没有验证到想要的结果,小灼失望起身。

    “唉——”那人一声急呼,紧接着抱怨声响起。

    “王姬这是拿在下当消遣吗?又要一走了之?”

    小灼望向扯着自己袖子的人:“你想如何?”

    “并不想如何。”他纯黑色的眼眸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声音缓慢而清晰:“我只想让你记住我。”

    小灼并不当真,讥笑道:“那你究竟是谁?”

    对方笑而不语,拽着袖子的手缓缓向下,提起小灼的手腕,将她的手心朝上。

    而后,一笔一划,在她手上写字。

    “在下防、风、邶。”

    风将树上的凤凰花吹落,他轻轻一笑,声音随着风传入耳朵。

    “防风邶?你是南荣人?”

    “正是,我与二殿下一同,来接王姬回家。”

    小灼一时间情绪复杂,无以名状。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用着一张神似故人的脸,温柔地说要带她回家。

    小灼接住一朵被吹得在空中飘零的凤凰花,轻轻问道:“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

    小灼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

    “三天。”

    “好啊。”

    王上的寿宴需要大摆三天,但今日主宴过后,剩余的宴席便跟小灼无关了。

    第一天,小灼提了一壶酒,和棣华在屋顶喝了一夜。

    借着酒意,小灼问:“棣华,我和萦乐的婚约,你会怪我吗?”

    棣华醉眼迷离,语气迷茫:“怪什么?”

    小灼忽地一笑,笑这世间,那么多强求不来。

    棣华枕着手臂,躺在小灼身侧,声音轻轻道:“小灼,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我从南荣来中原时,也是你当时那般年纪。”棣华苦笑一声,“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回去了,除非……”

    除非什么,棣华没有说,小灼也知道。

    除非轩辕帝打败南荣,一统大荒。

    今夜是月圆之夜,月轮饱满,月色明亮。

    “我也羡慕你啊,棣华。”小灼跟着躺在棣华身侧,看着天空寂寥的点点繁星,缓缓道:“我羡慕你勇于接受命运给你的一切,永不低头,从不认输,并且找到一条可以为之抗争的路。”

    棣华轻笑:“我那么好吗?”

    小灼也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那时的你,主动靠近我、跟我做朋友的你,鲜活明亮的你。”

    棣华在她身上找到同病相怜的感觉,引她为知己;小灼又何尝不是,在棣华身上找到自己所缺少的明媚与勇敢。

    第二天,棣华在留香楼宴请四人,棣华、汉广、小灼大醉,白玉和萦乐深夜送三人回家。

    第三天,小灼拜别母亲姬琰,她说:“母亲,不要挂念,保重身体。”

    只有叮嘱,未有归期。

    随赫辰离开时,姬琰为她准备好行囊,一路送至城门。

    临行那一刻,小灼听见姬琰在身后问:“你是否怪我?”

    那日城门风大,风沙入耳,小灼没有回头,没有回应。

    路途遥遥,马奴行了三日,中原的一切便被远山丘陵遮得不见痕迹。

    借着中途休整的时间,小灼走到南荣赫辰身边。

    四周森林环绕,护驾的车马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小灼环顾一圈,却并没有看见防风邶的身影。

    “哥哥。”小灼开口问:“你了解防风邶吗?”

    南荣赫辰惊讶道:“你见过他了?”

    “看来他没说谎。”小灼追问:“他不是该护送我回去吗,怎么一路没见到他?”

    “防风氏善隐藏,暗处射箭,是隐匿暗处的杀器,保护人也是如此。”

    南荣赫辰说话时,暗示地往前方树林深处看了一眼。

    树林静谧,树梢随风而动,小灼视线对着被茂密林叶遮蔽的方向,心中有了底数。

    “防风邶是什么样的人?”她进一步问道。

    “防风家的次子,排行第二。母亲病重,侍疾三年,无微不至,至纯至孝。这是我听到的评价。”

    “他功力如何?”

    “说来也奇怪,防风邶早先并不出名,其至孝名声远扬之后受到防风族的重视,竟展露出不俗的射箭天赋,据说防风邶的实力仅次于那位尽得防风家箭术真传的防风小姐。”

    小灼问:“三年前,他一直待在南荣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闻防风邶以前是个浪子,在外游历了许多年才回家。”南荣赫辰悠悠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灼,“你好像对防风邶很是关心。”

    小灼笑嘻嘻糊弄道:“毕竟是来护送我的人,多了解一点更放心。”

    “小没良心的。”南荣赫辰敲了敲小灼的额头,吃味道:“这么多年未见,哥哥在你身边不见你关心,倒是询问起一个外人来了。”

    小灼笑笑,漫不经心道:“我不必问也知道,哥哥自然是过得极好的。就像哥哥不用问我,也知道我的处境如何。”

    “小灼,你可怪我?”

    小灼的表情僵硬一瞬,又缓缓漾开一个笑,声音发苦:“都问我怪不怪你们,我只是很疑惑,为什么每次在你们的选择当中,我都会成为一个负担。”

    一个必须要舍弃,却又有些舍不得的负担。

    就因为那些舍不得,让小灼一次次在失望与期待的边缘游离,逃脱不得。

    南荣赫辰深吸一口气,素来沉静的眼里泛着红,他苦笑道:“我知道你听见了那日我和父亲的话,是我劝父亲答应让你随中原使者回到姬琰身边。”

    “当时南荣的局势本就危急,为助父皇登基,一路多少艰辛险阻,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危,才觉得让你去中原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南荣赫辰伸手想碰小灼,却又放下,声音里带着颤抖,艰难道:“小灼,当日那番话并非我真心,你能原谅我吗?”

    这一番原因,是小灼不知道的。

    她心绪翻涌,怔怔看着对方,喃喃问道:“那番话,不是你真心说的?”

    “不是。”

    这一声坚定的回应,让小灼这么多年筑起的心防轰然倒塌。

    就像一个被困在荒岛上的人,眼前突然出现一条船,让她看到回去的希望。

    只是还未等她整理好情绪,变故陡然出现。

    一只利箭横空而来,小灼凭借直觉拉着南荣赫辰惊险躲过。

    仅在片刻之间,护送的队伍全部倒地,马头人身的妖奴暴戾冲过来,将小灼和南荣赫辰包围。

    马奴的修为虽不足以支撑化形,但似乎已经有了人的智谋,它们的攻击并不散乱,而是有着严谨的攻防体系,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小灼和南荣赫辰背靠背,费力地击退马奴。

    然而,他们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马奴只是其中一环,越来越多的妖奴参与进来,主力竟然是一只千年蛇妖。

    蛇妖现出原形,巨大的蛇尾扫荡过来,林中的树倒了一片。

    “小心!”

    小灼奋力一跃,将南荣赫辰从蛇尾的扫荡圈里拉出来。

    下一刻,三支特制银箭从暗处齐发,将蛇身钉作三段,每一箭都入肉三分。

    防风邶密集如雨的箭为他们牵制住了蛇妖的攻击,为小灼和南荣赫辰破开了一个逃生的缺口。

    小灼接到南荣赫辰的眼神,两人一齐发力向前冲刺,凭借山林树木的遮掩,终于在天黑时甩掉了追杀的妖奴。

    一个黑色披风遮住的身形,如暗夜魅影般出现在面前。

    小灼看着一身黑衣的防风邶,又仿佛看见了相柳。

    “王姬这次可不要再认错了人。”

    未等小灼开口,对方便卸下了肃杀的面具,轻浮调笑的语调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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