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新朝二十七年,魏高帝退位让贤,太子朱煜登基继位,定年号为“盛平”,寓意“盛世太平”。

    盛平三年,大魏朝在新政之下,已呈现一片繁荣昌盛的盛世景象。

    御书房,几名大臣起身向御案后的天子告退,与宫外回来复命的禁军统领赵佗擦身而过。

    赵佗风尘仆仆踏入御书房,对着朱煜行完礼后,激动地回禀道:“陛下,人找到了!”

    朱煜手中御笔一顿,笔尖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大团淡雅的黑。

    他不慌不忙将御笔搁置,示意赵佗起身回话:“在何处?”

    “在扬州。”

    扬州,是卫昭的老家,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这些年,朱煜励精图治的同时,从未忘记派人寻找卫昭。

    当年东宫那场大火的确烧死了一个人,但仵作验尸后却回禀,烧死的并不是一名女子,而是一个太监。

    彼时魏高帝还未退位,邓衷被贬去皇陵,身为太子的朱煜为了保护卫昭的安全,只能将此事按下不表,对外宣称卫良媛死在了一场大火中。

    直到魏高帝驾崩,朱煜才开始派人追查当年卫昭出宫后的行踪。

    可惜事情过去太久,查无可查。

    朱煜只得派人一直盯着邓衷,想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盯了一年多,才终于找到他的破绽。

    “原来邓衷的人在四年前将良媛偷偷运出宫,先走水路一路向东入海,再从高丽国上岸,辗转多次水路和陆路,才回到扬州,也难怪我们怎么查都查不到。”

    “如今良媛已在扬州定居,还开了一家小食铺子,周围有邓衷的人守在暗处,属下没有打草惊蛇……”

    “小食铺子?”朱煜放在御案上的手指突然一顿,双唇紧抿。

    卫昭一个女子,却要抛头露面在外讨生活,想必过得很辛苦。

    赵佗察言观色,连忙道:“陛下放心,属下已在周围布了人,没人敢对卫良媛无礼的。”

    朱煜这才放缓了脸色,“她做的什么吃食?”

    赵佗想了想,“主要是各色糕点,哦,听来往的客人说桂花糕做得尤为好吃。”

    “桂花糕?”朱煜喃喃自语。

    赵佗汇报完毕,接着请示道:“陛下,需要属下把良媛带回来吗?”

    要把卫昭带回来吗?

    当然要了,这不正是他日想夜想,千思万想的事情么?

    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前,朱煜却犹豫了。

    思虑再三,他缓缓开口道:“把卫昭做的桂花糕给朕带回来。”

    赵佗一愣,“只是桂花糕?”

    朱煜抬头看他,赵佗又连忙低头道:“属下遵命,即刻去办。”

    “等等。”御座上的天子似乎又改变了心意。

    赵佗转回身,一脸希翼地看着他。

    不料朱煜只是吩咐道:“回来的时候去一趟皇陵,替朕问问邓衷,当年为什么要骗朕?”

    赵佗:“……是,陛下。”

    半月后,赵佗风尘仆仆赶回洛阳皇宫,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扬州的桂花糕。

    “属下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懈怠,幸得如今天气较为寒冷,应当还能入口。”

    赵佗从怀里掏出一块油纸包,呈到御案上,见天子并不急着打开油纸包,又退后几步,低头垂目道:“属下去皇陵见到了邓衷。”

    朱煜目光从油纸包移开,看向赵佗。

    “邓衷他说,”赵佗迟疑片刻,继续说道:“他说他并未欺瞒陛下,良媛确说过愿意来世与陛下再相见。”

    朱煜闻言,将手中卷宗摔在御案上,“来世?卫昭明明还活着,却要与朕来世再相见么?”

    天子登基三年,帝王本色尽露,无人敢撄其锋芒,邓衷此举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赵佗你说,朕贵为天子,想要什么得不到,偏偏还得去祈盼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么?”

    赵佗不敢直视天子眼睛,低声回道:“陛下,不如让属下去把良媛带回来。”

    此话一出,朱煜却闭上眼,靠在御座上不说话了。

    赵佗不知他是何意,只得在殿中静静等待。

    半晌,御座上的朱煜睁开眼,问道:“卫昭她如今过得怎么样?”

    赵佗斟酌着回答道:“听买桂花糕的暗卫说,良媛气色极好,每日买糕点的人很多,她却对每位客人都笑盈盈的。”

    “是吗?”朱煜喃喃自语。

    目光看向御案上的油纸包,伸手打开,里面放着几块桂花糕。

    他伸手拿起其中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不觉得那么苦了。

    吃完一整块桂花糕,朱煜自言自语道:“果然。”

    赵佗不解其意,再次请示道:“陛下,可否需要属下去扬州把良媛带回来?”

    朱煜看着油纸包里的桂花糕,面色平淡,摇头道:“不必了。”

    “若她进了这皇宫,朕只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了。”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佗面上流露出遗憾的神情,却只能起身告退,缓缓退出书房。

    御书房内再无旁人,朱煜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油纸包中的桂花糕,笑了笑。

    “果然都是骗人的。”

    心里苦的时候,吃什么都是苦的。

    赵佗离开后,乾清宫的大宫女紫鹃带人进来奉茶,身后跟着的小宫女将手中茶盏递给她,抬头瞟到御案上的桂花糕,忍不住惊呼一声。

    朱煜微微转头。

    紫鹃连忙拉着小宫女跪地谢罪,“陛下恕罪。”

    小宫女神色惶惶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一时看到家乡之物,情难自禁……”

    朱煜看向紫鹃:“这是新进宫的宫女?”

    紫鹃低眉顺目回答:“回陛下,是去年入宫的,李嬷嬷让她跟在奴婢身边学习奉茶。”

    朱煜又问道:“哪里人?”

    紫娟迟疑片刻,答道:“扬州人,与奴婢是同乡。”

    朱煜听到“扬州”二字,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你说这是你的家乡之物,你会做桂花糕?”

    紫鹃看了一眼小宫女,小宫女连忙答道:“会做,会的。”

    朱煜点点头,淡淡道:“好,那你去做一盘桂花糕给朕,朕便饶恕你的罪过。”

    小宫女喜不自胜,转头去看紫鹃,紫娟连忙拉着她趴伏在地上,“多谢陛下。”

    出了殿门,紫鹃长舒一口气,对着小宫女耳提面命道:“还好陛下不怪罪,以后不可如此大胆了。”

    小宫女吐了吐舌头,“知道了,这次多谢紫鹃姑姑了。”

    “快去做桂花糕去吧。”

    桂花糕做好呈到御案上,天子却并没有一丝想吃的意思,反而问道:“扬州美吗?”

    紫娟一愣,小宫女抢先道:“美呀,扬州可美了。”

    小宫女到底年纪小,好了伤疤忘了疼,叽叽喳喳说起家乡的好来。

    说完好奇道:“陛下没去过扬州吗?”

    紫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小宫女连忙捂住嘴。

    天子对着紫娟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看着小宫女道:“这么美,一定让人不想离开吧。”

    “可不是嘛,奴婢离家一年,日日夜夜都想回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紫娟拉到了地上。

    紫娟惶恐道:“她不是觉得宫中不好,只是有点想家了,还望陛下恕罪!”

    小宫女反应过来,也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

    天子却好似并没有放在心上,“思乡之情人皆有之,何罪之有?”

    说完吩咐紫娟:“既是你同乡,以后便留在御书房伺候吧。”

    小宫女仿佛被天下掉下的馅饼砸晕了,连忙谢恩。

    出了御书房,看着紫娟一脸沉重,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姑姑,你不想让我在御前伺候么?”

    紫娟挤出一丝微笑:“怎么会,不过是担心你毛手毛脚,不小心触怒了陛下。”

    “可我觉得陛下待宫人挺宽容的。”

    人人都想在天子跟前伺候,小宫女也不例外,“姑姑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那就好。”

    紫娟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暗叹:若不是这双眼睛,你只怕拖出去死过好几回了。

    盛平四年,天子已经二十八,后宫却还空无一人。

    群臣上书,催促天子选妃。

    天子却留中不发。

    老臣们在御书房,群情激愤,“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陛下娶妻,是家事,更是国事!”

    朱煜却表情淡漠,“此事以后再议,众位爱卿,无事便退下吧。”

    大臣们被禁卫请出了御书房,小宫女进来奉茶,看到天子靠在御座上,闭目沉思。

    她轻手轻脚地把茶水换好,准备退下时,朱煜突然开口叫住她:“眼睛怎么红了?”

    小宫女一惊,没想到天子日理万机,居然对身边一个奉茶宫女都观察得如此仔细。

    她一边摸着眼角,一边回话道:“奴婢昨夜惊醒,梦到爹娘了。”

    朱煜睁开眼,“想爹娘了?”

    小宫女点点头,“奴婢爹娘已经过世了,有时候晚上做梦,恍惚会觉得他们还在身边。”

    朱煜凝视她的眼睛,“以后不许再哭了,朕不喜欢看到你的眼睛流眼泪。”

    小宫女心口嘭嘭直跳,低头道:“奴婢遵命。”

    朱煜吩咐完,接着转头看奏折。

    小宫女奉完茶,看到天子脸上面带倦容,忍不住问道:“陛下昨夜也没睡好么?”

    朱煜手一顿,并不说话。

    小宫女看他没有斥责,越发大胆起来。

    “陛下心中也会有思念之人么?”

    朱煜终于放下奏折,转头看她。

    直到看到小宫女双腿发软,两股瑟瑟,忍不住跪倒在地时,这才开口道:“你还小,不懂得什么叫求而不得。”

    小宫女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陛下也会有求而不得的人么?”

    朱煜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通过这双眼睛看到遥远的那个人。

    “天子也是人。”

    也会求而不得。

    也会在每个夜晚辗转反侧,思念到天明。

    那时的小宫女还不懂爱恨,不知道求而不得是怎样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

    盛平第五年,天子第一次驾临大相国寺,与主持辩论来世因果之法,回宫后不久,一改常态,开始大兴佛庙。

    盛平第六年,天子开始频繁地御驾亲征。

    一开始,大臣们激烈反对。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历史上有哪一位皇帝,不顾自己的性命的?”

    “况且陛下还未留下子嗣,万一……哎!”

    后来捷报频传,大魏军队有天子亲自坐镇,士气高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朝堂上的反对声也越来越小,直至全是一片歌颂之音。

    “陛下身先士卒,每逢作战奋勇当前,深入敌营,以一敌百!”

    “宵小之徒,听闻陛下亲自带兵,无不丢城弃甲,跪地投降!”

    “陛下亲自带兵,实乃我大魏之福,百姓之福啊!”

    却还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陛下用兵如神,这本是好事,可、可观其做法,不全像是杀敌,倒像是在——求死。”

    “郭公慎言,陛下缘何求死?”

    “哎,大概是我多虑了吧,如今的天下盛世全都系于陛下一人之身,想必陛下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的。”

    在大部分人的歌颂和小部分人的担忧中,天子终于凯旋而归。

    盛平十一年,战无可战。

    江山稳定,四海升平。

    天子穿着盔甲,登上城墙,眺望远方。

    “我已经成为一个好皇帝了,你还是不愿意来见我吗?”

    天子得胜归来,大魏国力空前之盛,万邦来朝。

    如今的大魏只缺一个王朝继承人。

    朝堂上重启选秀之风愈演愈烈,天子却仍是留中不发。

    御书房里,送进来多少奏折,就退回去多少奏折。

    每个进了书房的大臣,出来时都摇头丧气。

    更有甚者,恨不得以头撞柱,以死进谏。

    御案后的天子仍是不为所动。

    如今他不仅是大魏朝的天子,还是所有大魏子民心中的战神。

    帝王的权威,在他身上体现到了极致。

    御书房里的小宫女如今已经长成了妙龄少女,她为天子奉茶,眼里带着倾慕。

    今晚天子却不要茶,只要酒。

    酒入愁肠愁更愁。

    小宫女看着天子一杯杯的饮酒,又看到御案上高高堆起的奏折,忍不住开口劝道:“陛下难道不想娶皇后吗?”

    小宫女长大了几岁,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朱煜抬头,看着那双水做的眸子,淡淡开口道:“为什么想要朕娶皇后?”

    小宫女低下头,露出雪白光洁的后颈,柔声道:“奴婢只是觉得后宫有了皇后娘娘,陛下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朱煜喝尽杯中酒,缓缓摇了摇头,“朕心里的皇后之位,早年间已经许给她人。”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许诺出去的东西,就不能再给旁人了。

    小宫女面露惊讶,“那陛下为何不把那人娶回来?”

    朱煜举杯的手一顿,紧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在御案上。

    “朕也想把她娶回来。”

    不是不想娶,是不能、不敢娶。

    酒瓶空空如也,朱煜晃出最后一滴酒,吩咐道:“你去给朕再温一壶酒来。”

    小宫女端着空酒瓶出去,回身关门的时候,看着孤身一人坐在御座上的天子,只觉得那御座就像一团冰冷的火焰,一点一点将坐于其上之人焚烧殆尽。

    她眼中苦涩,心中冒出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

    时至今日,终于明白求而不得的滋味。

    却不知,到底是多美好的人,才值得陛下如此思念?

    等她温好酒回来,御书房里已经没人了。

    小宫女急急奔出乾清宫门,看到被侍卫抬回来的天子,脚一软,手里的酒壶倾倒在侧,壶中美酒洒落一地。

    天子喝醉酒后,不知怎么的走到长信宫,不小心掉下了荷花池。

    御医星夜入宫,本以为只是风寒之症,没想到这病来得又凶又急,药石无医。

    朱煜有时候昏睡中神志不清,还会说胡话。

    多年郁结于心,已然油尽灯枯。

    病榻之上,朱煜清醒时唤来赵佗,吩咐他:“去把卫昭带来,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陛下正值壮年,莫要再说这样的胡话。”

    出了寝殿,赵佗抹了一把泪,高大威猛的汉子哭得像个小媳妇一般,“陛下等我,赵佗一定不负使命。”

    赵佗奔出宫门,刚翻身上马,后头又有小黄门急急追来。

    “赵统领、赵统领留步!”

    赵佗调转马头,急声道:“我有重任在身,若无要事,回来再说!”

    说罢就一鞭子抽向马臀。

    小黄门吓得心肝都要蹦出来,眼看赵佗要走,连忙高声呼喊道:“陛下有令,赵统领不必去扬州了!”

    “吁——”一声,赵佗强行拉停马匹。

    马儿吃痛,前蹄高高扬起。

    赵佗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小黄门身前,抓着他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小黄门喘了口气,哆哆嗦嗦说道:“赵、赵统领,你走后不久,陛下突然唤人叫你,说是让你不用去扬州了,改去皇陵将邓衷提来即可。”

    不去扬州去皇陵?

    陛下究竟是何意?

    “那扬州谁去?”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我要去见陛下。”他要问清楚陛下的想法,他不相信陛下真的不想见卫昭了。

    小黄门拦着他,劝道:“陛下喝了药,已然休憩了,赵统领还是赶紧动身吧。”

    赵佗看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一跺脚,转头大步流星走向马匹,飞奔而去。

    七日后,一行人马从洛阳城外风尘仆仆赶到。

    邓衷跟在赵佗身后进入皇宫,时隔十二年,终于再次见到朱煜。

    病榻上天子已不复往日谪仙之姿,半卧在床上,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病人。

    可他也不过才而立之年。

    “陛下……”赵佗看到朱煜这副模样,跪在地上,腰一下弯了下去,哭得泣不成声。

    朱煜挥手让赵佗退下。

    宫门缓缓关上,他看向跪在面前的邓衷。

    “咳咳,一别多年,邓衷你老了。”

    邓衷淡淡道:“陛下倒是风采依旧。”

    朱煜笑了笑:“不必讽刺朕,朕叫你过来,就是不想让卫昭看到我这幅将死的面貌。”

    邓衷垂下眼,“陛下洪福齐天,必能长命百岁。”

    这话倒多了几分真心。

    病榻上的天子却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他开门见山说出自己唤他来的目的:“邓衷,朕只相信你,咳咳……朕去了以后,你替朕去扬州,守着卫昭……等她死后,秘密葬入皇陵。”

    邓衷心中震惊,身形却纹丝不动。

    朱煜喘了口气,紧紧抓住身上的御被,眼中满是疯狂。

    “咳咳……朕与卫昭,既不能生同衾,那便要死同穴。”

    邓衷悲哀地看着这个手握天下的男人,低下头,深深趴伏在地上,“臣,遵旨。”

    朱煜得到满意的答复,拼尽最后一口气交代道:“邓衷,朕要你对天起誓,余生只在暗处守着卫昭,不可出现在她面前,否则生生世世,身有残缺,痛失所爱。”

    邓衷猛地抬起头,看着朱煜。

    病中的天子,依然是天子,即便是死后也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心爱之人。

    邓衷苦涩开口:“陛下向来不信神佛,臣起不起誓,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煜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妄图找出他对卫昭一丁点的异心。

    “朕虽不信神佛,却愿信来世之约。”

    “咳咳……怎么?邓督公与朕说的来世,难道连自己都不信么?”

    邓衷深深地看了朱煜一眼,终于起誓:“臣发誓,余生不会出现在卫昭面前,若违此誓,生生世世,身有残缺,痛失所爱。”

    朱煜终于可以放心让他离去。

    邓衷起身,临走前问道:“陛下真的相信人有来世么?”

    御榻上的人已经闭眼,似乎沉沉睡去。

    邓衷对着御榻方向默默行了个礼,无声无息退出了寝殿。

    在他走后,朱煜睁开他的眼睛,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遥望远方的天空。

    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生活着大魏朝千千万万的子民,也生活着大魏天子所爱之人。

    帝王生来理智,朱煜更是心如磐石,不会为鬼神之说所动。

    之所以愿意相信来世之约,不过是因为帝王之位太过冰冷,若是心中没有一丝念想,坐在上面,只会慢慢变成一堆灰烬。

    如今他已如卫昭所言,成为一个好皇帝,也终于可以放下身为帝王的责任。

    在生命的尽头,朱煜目光涣散,对着窗外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卫昭,我来寻你了。

    “当——”钟声响起,天下缟素。

    盛平十一年,魏文帝朱煜因病驾崩于宫中,享年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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