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浸溪退了一步，抽出旁边侍卫的刀，与钟颜的雾隐剑对上。

    昔日笑意盈盈说要比试一下的两人，最终以这种方式刀剑相向了。

    飞雪漫天间，只能看到两个身影不断躲闪交战，招招毫不留情，无论是千言阁的人，还是翕王府的人，都无一人有所动作，只盯着那两人。

    “别打了，晴柔的卖身契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说话了，说话的人正是刚刚和莫浸溪一起过来的岑管家，此刻他的手里正拿着卖身契，一脸焦急地看着交战正酣的钟颜和莫浸溪。

    不管是谁受伤，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他阻止的这句话，显然没有任何作用，那两人谁都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停下来，不知是风太大没有听到，还是他们此时根本听不进去其他。

    两个几日前还亲密无间的人，此刻出手却一点儿情分也不讲，看到众人都胆战心惊，一边注视着打斗的两人，一边又注意着对面的人是否会动手，个个手紧紧按在自己的武器上，下一刻两方势力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几百招之后，那两个人停了下来，因为已经分出了胜负。

    钟颜的雾隐剑，此刻正插在莫浸溪的肩头处，银白的剑沾上鲜红的血，是它主人最爱的人的血，那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上，洁白与鲜红形成鲜明对比，刺痛了钟颜的双眼，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看不下去。

    怒气也好，恨意也好，钟颜此刻都继续不下去了。明明是打斗了许久，但身上因为打斗产生的暖意却因这寒风大雪散了个干净，钟颜只感觉全身都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倏的一下抽回雾隐剑，再没看身后人因为她的动作一下没站住，单膝跪在地上，那血一下子喷涌在雪地上更多了，钟颜什么也不管地转身离去。

    路过岑管家身边的时候，钟颜仅存的一分理智还不忘抽走了他手里的卖身契，但她连声音都在发颤，“这上面是五十两，本阁主给你们五百两，从今日起，晴柔与翕王府再无关系。”

    这一结果来得太突然，翕王府的侍卫们只看到自家王爷一下子倒在地上，便再也顾不得其他，都向莫浸溪奔了过去，其中还有似乎刚刚反应过来的陈鸾。

    已经伤了翕王府的主人，钟颜想要离开便不那么容易了，那些侍卫们团团将钟颜等人拦住。

    “让她走。”

    身后传来莫浸溪的声音，是重伤之后仍勉力坚持发出的声音。

    钟颜离开的步子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还是继续走了。

    钟颜只听到身后的人群匆匆忙忙，应该是莫浸溪被带走救治了，钟颜很想对这一切做到毫不在意，但她就是无论如何也安抚不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她只能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一人身影跑到前面来，叫了钟颜一声，“颜儿，穿上这个吧，你穿的太单薄了。”

    岑管家将手里厚厚的披风递给钟颜，钟颜没有接，她脑中此刻后知后觉地觉得，原来自己冷是因为刚刚将披风脱下给柳毅和晴柔盖上了啊。

    钟颜马上坚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分一毫也不肯承认自己心底的冷意从何而来。

    看钟颜毫无动作，只是站住了一动不动，岑管家试探着给钟颜披上了，直到要给钟颜系上前面的带子，钟颜才好似反应过来了一样，避开了。

    钟颜看着眼前这个很久之前就给她爹爹感觉一样的长辈，现在脸上依旧是毫不掩饰地关心与疼爱，终于还是没有把披风扯下，而是自己系上了，而后僵硬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岑管家却仿佛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开心了，“好好照顾自己。”

    钟颜没再说话，但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离开了这个被白雪覆盖的翕王府。

    ***

    魏明喆目睹了这次钟颜在翕王府所做的一切，他震惊于钟颜的张扬凌厉，但魏明喆发觉这样的钟颜反而更加吸引他了，与他以往认识的世家小姐完全不一样。

    曾经惊艳于翩翩起舞的钟颜，但现在抬手间让人惧怕的钟颜，更是对魏明喆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魏明喆生出了一种想要立刻迎娶钟颜的感觉，他不在乎钟颜和莫浸溪的过往，他只知道自己迟到了很多很多……

    第一次见到钟颜的时候，自己懵懂尚且认不清自己的情感，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时时出现钟颜的面容，很多之后他才突然醒悟，自己是一见钟情了；而好不容易再次遇到钟颜的时候，她已经要嫁给莫浸溪了，魏明喆总是迟到又迟到，但这次老天将钟颜送到他面前，他不想再错过了。

    既已有所决定，直率单纯的小少爷站到了钟颜面前，“钟颜，我喜欢你，你愿意嫁我吗？”

    “……”钟颜没懂魏明喆忽然跑过来说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意思，同情？

    才不需要同情呢？钟颜有点儿生气，“魏明喆，你别开玩笑！”

    魏明喆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么不合时宜了，尴尬地挠挠头，“我……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还生怕钟颜觉得他开玩笑，又重重地点头，“真的！”

    魏少爷的情绪向来显而易见，钟颜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也知道我刚和离，而且我只把你当朋友，并不喜欢你。”

    钟颜拒绝得干脆，并不想魏明喆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我知道！”没想到魏明喆听完更来劲儿了，“但我不在乎，你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你以后不喜欢我，我们可以成亲后慢慢培养感情嘛。”

    此刻钟颜和魏明喆是坐在添香客栈靠近窗边的位置上，魏明喆激动起来的声音委实不小，钟颜余光瞟到不少桌边的客人已经偷偷打量他们这边了。

    钟颜无奈，这小少爷怎么这么难缠呢，“魏明喆，我们做朋友不好吗，而且我现在没心情成亲。你之前帮了我，救了我，我非常感激你，你以后只要有需要，我们千言阁义不容辞，但我不会做以身相许来回报的事情。”

    魏明喆听到钟颜的这些话有些着急，他不是想以此来要挟钟颜，只是怕自己一抓不住，便再次错过了，脑中忽然想起一件刚刚听说的事情，魏明喆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留住钟颜，“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魏明喆知道自己不该揭钟颜的伤疤，但此刻这是唯一的机会了，魏明喆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股脑将听到的消息倒了出来，“两日后陈将军班师回朝，而翕王三日后就要和陈小姐成亲，那个陈鸾马上就要成为新的翕王妃了。”

    魏明喆说完之后看也不敢看钟颜，他承认自己此举有些过分，但他没办法了。

    果然，钟颜听完之后还是免不了怒气与伤心，虽然钟颜竭力忍住了，但魏明喆看到钟颜握紧的手放在桌边，声音都在发抖，却还在伪装坚强，“关我什么事？”

    但是，魏明喆还没说下一句话，就看到钟颜拍桌而起，“好，那我们也三日后成亲！”

    钟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钟颜回到三门的时候，知道自己冲动了，但说出的话就要做到，千言阁主一言九鼎不是说说而已。

    第二日的时候，尚书府传来消息邀钟颜一见，但要见钟颜的人不是魏明喆，而是魏明喆的父亲——户部尚书魏尚礼。

    “不知尚书大人找我何事？”

    魏尚礼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看上去是一个慈爱的父亲，对待钟颜也是温和有礼的，“听闻言阁主要嫁与小儿？”

    “是。”钟颜就知道是因为这事儿。

    看钟颜回答得坦然，魏尚礼笑了笑，亲自给钟颜倒了一杯茶水，“言阁主不必担心，本官不是要阻止你们，我那儿子啊，自小骄纵惯了，想要什么我们也尽力满足他，他自从你答应之后便整天喜悦万分地筹备婚礼事宜，我们自然不会阻止……”

    钟颜端起桌上的茶水，浅浅尝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魏尚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再说，以言阁主的家世身份，或许还是我们尚书府高攀了。”魏尚礼依旧温和慈爱的样子，“但请问言阁主，你与翕王殿下和离不过十日，就同意嫁与我儿，是否真心？”

    终于还是等到了，“若说我同意成亲，确实是真心；若说喜欢魏明喆，我确实不是真心。”

    钟颜慢慢站了起来，却还是对着魏尚礼说话，“不过，我这点似有若无的真心，对尚书大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吧。又或者说，我为了报复翕王而嫁给魏明喆，尚书大人更能安心吧。”

    “哈哈……”魏尚礼也跟着站了起来，与钟颜保持一定距离，“言阁主是聪明人，既然如此说，怕是已经猜到了吧？”

    “你是十杀楼的‘乱’。”钟颜说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