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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三)

    陶贞不在家,井婴也不想回家。

    那个家压抑、恐怖,对于井婴来说是永远不能逃脱的密室。

    井婴站在公交站旁,踌躇不定,偌大的城市却找不到她的留身之处。

    井婴的老年机没有地图功能,搜索不到附近的青旅,她只好大着胆子去问店铺里的老板。

    井婴扫过一排店面,选了一个早餐店,女老板看起来比较和蔼可亲。

    “姐姐,附近有什么旅馆吗?”井婴攥着自己的校服,有些不好意思。

    女人伸长身子,指着对面医院旁边的楼房:“对面旅馆比较多。”

    “谢谢姐姐。”

    井婴随着女人手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过了斑马线,井婴见着第三医院侧边,一个狭小幽深的转角,停着几辆机车,三五个穿得很潮的男生背对着她,靠着机车,抽着烟。

    井婴放缓脚步,她想躲过那群人走过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恭喜渡哥,又活一天!”

    “渡哥,今晚想去跑哪座山?”

    “随便。”

    那声音的主人漫不经心,极富少年感的嗓音被他压出了几分深沉。

    井婴抬眼看去,穿着宽松白T的黎渡嘴里含着烟,慵懒地靠在一辆黑色的机车旁,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色打火机,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透过不断上升直至消散的白色烟雾,黎渡的视线与井婴交汇。

    黎渡记得她,是自己那个胆小的前桌。

    开学那日,他坐在位置上,闲来无事向窗外望去,看见一个弱小的少女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压着裙边走得困难。

    她穿的裙子也不算特别短,但她还是十分在意地往下拉着。

    她身旁有许多走过的同学和家长,却没有开口向别人求助,即使有人主动上前询问她,她好像也摇头拒绝了,只是自己拖着走。

    黎渡在窗边盯着她在转角处偷偷抹泪,黎渡离得远,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似乎能感觉到她很悲伤。

    她那样子,像极了自己家里养的小奶猫,被人吼了之后,怂怂地窝在角落,不敢出来。

    黎渡一直在上方,盯着她艰难地走进宿舍。

    没过一会儿,井婴到了教室,黎渡才发现,这个别扭少女是自己的前桌。

    嘶,被胆小鬼女同学看见自己抽烟了呢。

    井婴进退为难,不知不觉呆在原地,看他抽了好几口烟。

    浓浓的白色烟雾从他高挺的鼻尖、薄薄的双唇间吐出,逐渐消散不见。

    直到,黎渡掐灭了烟头,将熄灭的烟头摁进烟盒里,走到她面前时,井婴才想起逃离这个地方。

    “同学,还记得我?”他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和初见那天的温柔沉稳完全判若两人。

    他尾音上挑,有意无意地包含着调笑的意味。

    井婴下意识后退,离他远了几寸,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停地发抖,她在害怕。

    井婴不由自主地想起,井达每一次这样走向她,接着而来的就是抬起他的手,狠狠地挥向她,把她像个玩偶一样击倒在地。

    脸颊上仿佛有无形的掌印在提醒着她。

    井婴害怕这般有压迫感的靠近。

    黎渡在离井婴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井婴不敢抬头看他,只低着头,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什么?”黎渡没听清。

    井婴重复地说着“对不起”,声音带着哭腔,眼角被他吓出剔透的泪。

    “嘶。”黎渡反而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同学吓哭。

    黎渡转头,向自己的朋友们使了个眼色,蹙着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渡的朋友,贺西良,纹着花臂的社会哥走上前,手中的烟还没燃尽。

    黎渡夺过贺西良手指间夹着的烟,掐灭烟头,摁进烟盒里。

    贺西良这才笑眯眯地弯着腰,与井婴的视线平行,但井婴微微瞥他一眼,又像见鬼一眼躲开。

    贺西良嗓音很厚重,像是电视剧里经常训人的老大,说出口的话也是轻浮,他叫井婴,“小妹妹”。

    井婴不敢回应他。

    从来没有人叫她这么轻浮的称呼。

    “别哭啊,我们又不会打你是不是?”贺西良一开口,黎渡身后的三四个社会哥一齐起哄。

    井婴双手紧捏着书包的肩带,又被吓得后退一步。

    “滚一边儿去,别来吓人。”黎渡踹了贺西良一脚,贺西良一个踉跄,偏向另一侧。

    一张印着粉色草莓的纸巾递到井婴眼下,井婴隐约能看见他手背上那颗刺眼的黑痣。

    他这只手刚才还夹着烟,井婴不敢接,摇了摇头,自己抬手,用手背胡乱抹开了眼角的泪。

    动作熟练地让黎渡有些意外。

    黎渡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将纸巾强硬地塞进了她的手里,“哭什么啊?就抽个烟而已。”

    黎渡可不想落下个吓唬女生的坏名声。

    井婴十分郑重地向黎渡鞠了一躬,神经一直紧绷着,磕磕绊绊地说:“谢,谢。我先走了。”

    黎渡看着她跑开的样子,同手同脚又慌慌张张,有些好笑。

    井婴跑开这个街口,才舒了一口气。原来自己的直觉真的很不准,她还以为黎渡是个好学生,结果是这样可怕的人。

    看来年诗琪说的他高考弃考的事,有几分或许是真的。

    这就是程欢学姐说的,黎渡身体不好要休学?井婴看他身体好得很。

    井婴手里还拿着黎渡递来的纸巾,纸巾上印着草莓图案和他的社会气质一点不符合。

    井婴收着也不是,丢了也不是,干净的纸巾,她还没有用过。

    那烟草燃烧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她的鼻尖,手中的纸巾也沾染了那样的味道。

    井婴看见不远处楼梯口摆着灯牌,“民宿”“按摩”几个字,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井婴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小钱包,放进了那张纸巾,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黎渡有些摸不清井婴的想法,靠在机车上,等着他们抽完烟。

    贺西良又拿了一根烟,点燃,看见黎渡一副沉思的样子,问:“这是你同学?”

    黎渡点了点头,懒洋洋地靠着机车,用手中的打火机敲着机车反光镜上挂着的头盔。

    贺西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井婴走进去的楼房,小声说,“你这同学和你一样挺会装的啊,装得那么胆小,那么甜,结果转身就走进了小旅馆。”

    黎渡抬眼四下看了看,没看见井婴的身影,但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井婴瑟缩的样子。

    她这么胆小的人敢一个人去住小旅馆?

    “嘴放干净点。”黎渡瞥了贺西良一眼,拧紧眉头。

    “渡哥,你别不信,哥们都看见她走进去的。”贺西良走出街角,指了指不远处的破旧楼房。

    那栋楼是市区里一直没拆了重建的楼,一是因为临近第三医院,来来往往住着不少病人家属,没有空闲的时候。二是,这栋楼的主人一直没同意拆。

    别人不知道这栋小破楼是搞什么勾当的,但黎渡和身边的朋友都一清二楚。

    七层高的小破居民楼,被改造成了民宿。

    井婴独自踏进门时,还是担心害怕的,她从没到这里来过,就连门前种着的参天梧桐树都显得阴森恐怖。

    井婴一手拿着手机,手机界面停在陶贞的号码处,她只要轻轻按下,就能给陶贞打过去。

    民宿前台装修得很简单,贴着一副褪色的对联,被水浸透得失去了本来鲜艳的颜色。

    一套破旧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一张玻璃茶几,一旁放着一株仿真富贵竹。

    井婴环顾四周,也没见到墙上挂着的住宿价格。

    前台服务员托着脑袋在打盹儿。

    “你好······”

    井婴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老年机,若她要是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可以第一时间拨通陶贞的电话。

    “嗯?”前台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被井婴叫醒后,有些不悦。

    “我想住两晚。”井婴解释,然后向前台问到:“你们这里多少钱一晚?”

    前台上下打量了井婴好几眼,是一个穿着南城中学校服的乖乖女。

    “两个人?”前台下意识问。

    井婴羞红了脸,急忙摇头解释道:“就我一个人。”

    前台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得井婴心里有些发毛,手心冒出不少冷汗。

    “单人间,一晚199,住不住?”前台问。

    井婴犹豫,想到自己的钱包里仅剩的三百块钱,她就算是住两晚也不够。

    井婴羞愧地低下头,“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井婴正想落荒而逃,又被前台叫住了,“你住两晚,要是在这里打两天零工的话,就算你99一晚,怎么样?”

    井婴看着前台堆起来的笑,有些莫名的心动了,打零工的话竟然可以一天赚一百。

    “做什么活啊?”井婴问。

    前台指了指门口挂着的灯牌上“按摩”两个字,很是轻松地说:“就是给按摩师傅打打杂什么的,怎么样?”

    “我再想想可以吗?”

    少女退到门口的梧桐树下,直直盯着闪烁的灯牌上的“按摩”两字,仔细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井婴犹豫了一会,再次抬脚走进了小旅馆。

    前台见她走进来,又重新堆起笑容,“怎么样?想清楚了?”

    “嗯······”井婴点了点头,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只大手强硬地拉走。

    井婴低头,看见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手背的黑痣再次闯进她的眼里。

    夹过烟的长指,拿过纸巾的长指,还有拉住她小臂的长指。

    黎渡手背的青筋清晰地冒起,顺着结实的小臂往上,是他的薄肩顶着白色短袖。

    后背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黎渡?

    他为什么来?

    “她走错路了。”黎渡恶狠狠地瞪了前台一眼,转身对着井婴的态度也不算好:“你乱跑什么?”

    井婴疑惑地望向他,他眼里的情绪,井婴分不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拉住自己。

    不等井婴问他,黎渡半拉半拖地将井婴拉到外面,直到走回他刚才抽烟的那个街角,黎渡才放开他。

    之前停着的机车直剩下了一辆银黑相间的,轻浮地叫她“小妹妹”的男生也不见了踪影。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里是做什么的?”

    黎渡本来不相信贺西良说的胡话,却没想到真的看见井婴从那个小旅馆走出来,身旁还跟着个中年女人。

    黎渡支开了贺西良他们,就追到了小破旅馆,正好听到前台问井婴想清楚了没有。

    井婴摇头不解,看向他的眼神里仍是满含忧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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