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推杯换盏的酒局响起了一段手机彩铃,空气静了一瞬。
“谁的……”早已被烟酒掏空了身体，脸色坨红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拧眉呵斥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立马满脸堆笑，“是先生啊……”
彩铃中的女声温柔缠绵，圆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拿起手机的一只手上。
那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指甲修剪整齐看起来赏心悦目，顺着手往上看。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稍长的刘海遮住半边眉毛，鼻梁上架着幅金丝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淡漠疏离的扫过在座所有人。
“斯文败类”在场所有女性脑海中都出现这个词。
不管听多少次裘球的这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刘都会短暂的失神。
彩铃接近尾声，就在电话那头的人打算放弃时，他终于接起电话。
沉默着听完Ice带来的消息，他垂下头，刘海遮将眼睛藏在阴影下，看不清神色，饶是桌上一群人精也不敢说话。
“今天就到这里。”
包厢的门被关上，打扮妖艳的陪酒女撒着娇喂中年男人喝酒，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山本君，那位是……”
被称为山本君的男人冷了脸：“别太贪心啊宝贝，九龙集团知道吧……”
“是……”陪酒女身体一颤，勉强勾起笑。
九世龙心去世后，九龙内部动荡不安，刘在黑崎会和MWS的助力下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九龙重新洗牌，加入了新鲜血液的九龙比从前更加壮大。
关于九龙现任会长刘龙人的传言不少，其中不乏手段高明、不近人情等词汇， 还有一个“不近女色”。
刘曾是九龙太子爷时，就不乏有对刘投怀送抱的女人，当上会长之后，底下那些人也动起来歪心思，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应付一下，但偏偏有些人自作聪明触了他的逆鳞。
名叫小秋的女人被披着一条白床单，被刘扔在了克也会门口，之后克也会不断地遭到打压，逐渐瓦解后被其他几条龙吞并。
“裘球和村山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突然，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关于裘球的近况刘一直都让人留意着。
她和村山的感情稳定，从鬼邪高到现在也交往好几年了，结婚好像也是迟早的事，刘心里一直清楚。
消息确切传来的时候刘才意识到，他失去了他的月亮。
……
九龙那几条老龙一开始并不把刘放在眼里，他们称刘为“幼龙”，不幸的幼龙。
刘算不上是土生土长的霓虹国人，少年时期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华夏湾湾生活，他的刀就是在那里学的。
他是老来子，但从小到大没有得到九世龙心太多关注，这个男人心里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九龙。
九世龙心再娶的消息传到刘耳朵里时，那位不称职的父亲似乎才记起自己海这边的幼子，一封信将他叫回来。
“真可怜……”
“嘘，小点声……”
同门的师兄弟们对刘投去同情的目光。
刘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将刀收了起来，不带情绪的眸扫过习武场，旁边刚刚还在议论的孩子们瞬间跑开。
“老师。”
刘推开一扇木门，对盘腿坐在地上穿着唐装的老人行礼。
“坐。”
彻夜长谈，刘踏出茶室时天色将明，西装笔挺的男人迎了上来，那是九世梨花的心腹。
“后妈”对于十来岁的小孩来说算是一个可怕的词，但刘其实没有那么排斥九世梨花。
九世梨花是个手段高明的女人，连九龙那么大个集团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不可能苛待一个小孩子。
相较于九世龙心，九世梨花显得更关心刘这个儿子，刘确实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早逝生母来不及给予他的关爱。
九世梨花能做到这个位置，当然不会是个蠢的，九世龙心年纪大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倒不如将所有的精力放在这个成长中的少年身上。
刘被九世梨花当做下一任继承人培养，学习的东西并不轻松，但比起学习那些管理方面的知识更困难的是另一件事。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岁，九世梨花把一个让集团错过了一笔大生意的人丢到他面前，男人被捆住手脚瘫软在地上。
“杀了他。”
见少年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心软的表情，九世梨花将一把器械塞进他手里，抬着他的手臂扣动扳机。
“砰——”
男人目眦欲裂，脑门上一个血孔不住的往外流着血，下一秒没了声息，逐渐失神的眼睛没有闭上，就直勾勾的盯着刘。
小小的刘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十三岁那年他认识了九鬼源治。
两人又一次比试打平，刘从源治的木头脸上发现了几分不甘心神色，他丢下刀甩了甩被震麻的手臂，在源治旁边躺下。
“你很厉害。”源治说道。
“你也越来越强了。”
刘说这话不是在客套，源治是个武痴，两人之间的比试一开始赢的都是刘，慢慢的天平开始倾斜，到现在他们已经可以打平了。
黑崎会的会长很看重九鬼源治，刘觉得源治像是个一个只知道练武杀人的机器人，他就是黑崎会的一把刀，一把锋利听话的刀。
刘先听说源治后来才认识他的，别人嘴里的源治更加无情。
“听说你九岁就跟着黑崎会长了？”
“嗯。”
从九岁开始手上就沾染了鲜血。
“刘，我们不一样。”
源治听懂了刘的潜台词，他们在某些程度上算是很了解彼此。
“什么？”
“我的刀要会杀人，你的刀不能只会杀人。”
刘和裘球相遇于他十六岁的一个冬天。
那次谈话之后，刘仿佛陷入了一个瓶颈。
他额头浮出细密的汗珠，源治的攻势密不透风，压得他步伐凌乱起来，两把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泛着寒光的青龙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在了地上。
这一次比试刘输了。
源治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反而叹了口气把刘的青龙刀捡起，拍了拍他的肩。
漫天飞舞的雪花将世界都染上了白色，带着湿味的雪片从车窗飘进来，落到他的发梢。
“停车。”
黑色的雷克萨斯在雪地里留下一道刹车印，刘下了车，示意司机先行离开。
入冬之后天黑得格外快，刘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月亮在夜空中发着皎洁的光。
这个地区不算繁华，天气冷了街上人也不算多，广场中间有个喷水的小池子，月光洒在水池中水面映着银色的磷光。
一个小女孩吸引了刘的视线。
女孩十来岁的年纪，她坐在水池旁的石凳上，她长得很漂亮，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常用的形容词应该是“可爱”，但她用漂亮精致来形容更为合适。
海藻般浓密的秀发里嵌着张白皙的小脸，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两颗玻璃珠般的眼睛，长翘的睫毛扑闪扑闪，鼻子小巧挺拔，嘴唇偏薄微微上扬，她的衣服有些旧但整洁干净，很乖很乖的样子。
即便穿着不合身的军绿色外套，也有许多人因为这张漂亮脸蛋而回头望向她。
女孩旁边放着个篮子，里面是这个月份随处可见的梅花，花枝修剪得非常干净，梅花按颜色用草绳扎成一小束一小束。
“200円一束！”
她冷得将手缩在袖子里，声音微微颤抖，对每一个看过来的人都绽放最好看的笑。
这个价钱实在不算贵，也就是一个饭团的价格，但女孩生意不太好，梅花太普通了，它没有玫瑰的艳丽，没有向日葵的灿烂，没有百合的芬芳。
街道旁的音像店有人推门而出，里面温暖的灯光和播放着音乐跑了出来，这给了女孩灵感。
她起身跺了跺脚，让冻僵的脚活动了一下，然后站得笔直对路人们开始唱歌。
她不会唱什么流行歌，稚嫩的童音也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但在寒冷的夜里随着风吹进了每个人耳朵里。
“某一天在深林里遇见了熊先生
开满鲜花的森林之路
遇见了熊先生……”
有人往女孩的花篮里丢钱，女孩抽了一支梅花递给那人。
街边的小店开始打烊，女孩的花还没卖完，直到发梢上雪花化成的水珠流进脖颈，刘才发现自己站了很久很久。
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丢进了女孩的花篮，转身离开的瞬间衣角传来轻轻的拉扯感，刘看过去，一只手攥着他的外套。
女孩有些瘦了，她手上的皮肤很薄，带着不健康的白，青紫的血线看起来格外脆弱，纤细的手腕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女孩感受到他的视线后很快松开手，又不安的拍了拍外套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她抱起花篮里剩下的花：“这个给您。”
“不用了……”
刘微微蹙眉。
女孩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那我给您唱个歌吧。”
她早就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看自己卖花的少年，不喜欢花的话难道是想听歌？
“听儿歌？”
女孩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讷讷道：“您想听什么……”
月光洒在女孩发梢，刘注意到女孩的头发早就被打湿，寒风刮过后结成一缕一缕。
他抬头望了眼高高挂在的明月，最后对上了女孩琥珀色的眸：“和月亮有关的。”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刘没想到她会唱这首歌的中文版，中文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为什么会唱这首？”
“这个老板好像很喜欢这首，听着听着我就会了。”
女孩指了指旁边的音像店。
一首歌结束，刘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然后坐到了水池边的石凳上，女孩花还没买完，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您心情不好吗？”
一首歌换一千円，女孩觉得自己该陪这位看起来有些迷茫的大客户聊聊天，不然这钱她拿得实在不安心。
“杀人和救人的区别是什么？”
空气凝滞了一瞬，女孩姣好的面容映在刘眼底，她的眼睛仿佛有种魔力，刘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说这些事。
“看目的。”
出乎意料的，女孩给出了她的答案。
“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有他的目的不是吗？”
“为了救人也会杀人。”
“所以杀人有时候其实是另一种守护想守护的人的方式。”
“小球！”
女孩眼睛一亮，跳起来对不远处年纪相仿的少年招手。
她从花篮里掏出一支梅花递给刘，“月亮也有太阳照射不到的一面，那一面是没有光的，但不代表它是坏的。”
刘看着少年跑过来看了他一眼，提起地上的花篮，牵住女孩的手塞进自己口袋。
“下次不要跑这么远了……”
“可是家里那边都没人买花。”
“那就不用卖了，我们不会让你饿着的。”
“笨蛋阿武，卡因哥生日要到了，给他的礼物当然要自己赚钱来买！”
两个人迎着风雪渐渐走远，刘手中的白梅仿佛化作一把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我的刀，也能守护人吗……”
后来他离开了九龙，走出了九世梨花安排的那条道路，在历练的过程中收获了值得信赖的朋友。
再次认出女孩，是在她们乐队的一段Live视频上。
十四岁的少女在男人中格外显眼，即便是坐在偏后的阴影中打着架子鼓，但有一束光落在了她身上，然后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光芒里，舞台上的她也在发着光。
刘成为了裘球的粉丝，关注着她的每一场演出，在她注册INS后自己也去搞了一个，第一时间关注了她。
在几十人粉丝的直播间里，刘评论了一句：“可以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吗？”
然后裘球就真的唱了，她不知道，在少年晦涩的那段时光里，少女成为了他的月亮。
刘站得远远的看着，穿着白无垢的少女神圣纯洁的走向另一个男人。
“新婚快乐。”
她不是我的月亮，但有那么一刻月光照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