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

    离开建安后,姜芙一路南下,到维扬与姜固、丹娘汇合后,三人一道去了益州。

    蜀地山路崎岖,道阻且长,自是不如建安、维扬那般富庶繁华,却胜在气候宜人,倒是个宜居、经商的好地方。

    姜芙在建安攒下了不少钱,拿出一部分来在此处盘个店铺是绰绰有余的。若是经营得当,姜固与丹娘下半辈子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马车内,姜固看着姜芙一个劲儿地笑,直夸她:“苗苗长成大姑娘了,真好看。”

    姜芙无奈道:“阿父,才一年多未见,您一路上都夸我二十回了,以前可没听您这么频繁地夸过我。”

    她离家时还未满十五,依旧是姜固印象中稚气未脱的模样。而在此前回维扬的途中,她早已独自过完了十六岁的生辰。

    虽然仅过去一载,但到底是从总角之岁到二八年华的跨越,她的容貌自然也跟着起了微妙的变化。但整体来说,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也不知姜固为何总感叹她的变化大。

    丹娘在一旁打趣道:“你就让他夸吧。你爹自打错过了你的及笄礼,整晚都跟我念叨呢。”

    说到及笄礼,姜芙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小包袱,里面装有唐瑾赠的象牙梳。

    那梳篦娇贵得很,她为防止摔破还特意买了个小黑盒装着,与其他珠玉相隔开来,也不知这数月的颠簸有没有对它造成损耗。

    思及此,她解开包袱,打开黑盒的锁扣,看到里面光洁如新的象牙梳后,彻底放下心来。

    这时,丹娘却忽然赞道:“这梳篦甚好,齿疏而尖软,倒十分适合打理发结,设计此物的人定是用了不少巧思在里头。”

    不少巧思吗?这话说得姜芙心里甜滋滋的,却也不好在丹娘面前提起唐瑾,只囫囵道:“嗯,此前在建安的街市上看到,觉得不错便买了下来。”

    她说完便将黑盒塞进了包袱里。忽然,她的手在一堆细软中碰到了另一方匣子,这让她产生了好奇。

    不应该呀?这个包袱里装的全是一些目前还用不上的夏衫和首饰,她一路上从未打开过。为了减轻重量,她还特意将首饰裹进了夏衫里。因此,除了她中途为那白玉梳特意安置的黑盒外,包袱内应是无其他硬物存在的。

    姜芙顺势将那硬物取了出来,是一方木匣,旁边还放着一把小铜匙。那匣子十分轻便,里面装的东西也应是不重的。

    可她打开木匣后却不由吃了一惊。

    匣子里面装着的,是十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共计一万两。银两上方还有一张白色的纸条,上书二字:“等我。”

    纸条上的字迹她可太熟悉了,与某人批注她课业时的笔记如出一辙。

    看到银票,姜芙首先想到的是,她兄长一五品大员,这得是贪了多少才能累积到起如此庞大的数量。但转而想起他美人斋幕后老板的身份后,又释然了。

    姜固和丹娘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沓银票。在二人看过来之前,姜芙心虚地将纸条垫到了银票最底下,抢先解释道:“我也不知这银票从何而来,应是祖母临行前偷偷塞给我的。”

    姜固闻言惊讶道:“侯府的唐老夫人竟如此富有,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票。”

    他这话一出,倒点醒了不少事。

    唐老夫人出自青州何氏,家族于数年前早已没落。忠渝侯又仅仅只是被封了爵,并无官职傍身,侯府的日常开销也不小。

    是以,她老人家虽然有这许多年的积累,可如今时移势易,眼下别说一万两,便是连五千两都难以拿得出来。

    姜固是个大老粗,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丹娘这边却不好说了。

    姜芙有些心虚地瞟了她一眼。不知是未察觉还是不愿挑破,丹娘面色寻常,只叮嘱她:“这钱既是老夫人留给你的,你可得好好存着,万不可乱花。”

    姜芙点点头,应道: “娘说的是。”

    *

    时值五月,烈日当头,巴蜀已有了入夏的征兆。临近晌午时分,一家人的马车也终于抵达了姜芙提前托人买好的宅邸前。

    姜家二老看到眼前这处精致的小宅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一处三进的宅子,位于繁华的锦绣街。虽称不上豪宅,却也比三人此前的居所大了四倍不止。整个宅邸布局规整,端方有序,厅内温馨舒适,明净敞亮,宅子前后皆带有一小片花园,平时可种些花草蔬果之类的。

    宅子四周被树木环绕,偶有鸟鸣阵阵,微风习习,倒是个适合养老的居所。

    姜芙跳下车,“阿父,阿娘,你们还喜欢吗?”

    姜固有些不敢上前,驻在门口迟疑道:“苗苗…这样的宅子,我们赁得起吗?”

    “非也,”姜芙摇摇头,调皮地笑道:“这宅子并非赁来的,是我买的。”

    这下连丹娘也跟着吃了一惊,旋即皱眉道:“这么大的宅子少说也要几百两了,刚说了不让你乱花钱,你又…”

    “阿娘,这你可冤枉我了。”姜芙撅起嘴巴不满道:“我这一年在建安挣得可多了,盈利的数额与方才兄…祖母给的不相上下。我们本来也就是要找地方歇脚的。既然有钱,又有合心意的地方,为何不买下来呢?饶是以后不喜欢了,以锦绣街的繁荣,转手卖出去也容易。”

    “真是说不过你,”丹娘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一载下来,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

    姜芙吐吐舌头。

    丹娘这边算是劝好了,就差姜固这边了。

    见姜固还在门口犹豫,姜芙将他拉到石柱边,小声道:“我知阿父不屑吃女人的软饭,当年便是为了不拖累阿娘才会带着腿伤去云盛楼应聘账房先生的。但我不一样啊,我可是你女儿。男人靠老婆养才会被骂软饭男,但若能被子女奉养,世人只会羡慕您,夸您教子有方,儿女有出息。”

    姜固被她这通逻辑绕得云里雾里的,姜芙乘胜追击道:“况且,此后我就要在蜀地发展生意了,若有个孝贤的名声在,也好便宜行事。”

    这下姜固听懂了,敲了敲她的脑门,佯怒道:“你这家伙,想的是这一出啊。”

    姜芙乐呵呵地笑言:“苗苗也是想为您和阿娘多赚点养老的钱嘛。”

    此时丹娘已经进门了,立在花园内朝两人疑惑道:“你们在嘀咕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姜芙听言跟了进去,面不改色地告起了姜固的状:“方才阿爹是在问我,这么大的宅子,要将烟斗藏在哪一处才不会被阿娘发现,我自然是没有告诉他。”

    丹娘听言,果然转头朝姜固怒道:“你怎么回事?”

    姜固自是好一番解释,顺道瞪了姜芙一眼。

    姜芙吐吐舌头,飞快地跑进了屋,顺利将两人对她私买宅子行为的不满转为了二人内部的纠纷。

    她将最大的厢房留给了姜固和丹娘,自己则择了另一侧稍小一间的厢房住。

    放下行囊后,她拿着飞钱去银庄兑换了银票,又逛了逛锦绣街附近几间尚未赁出去的铺面,将价格、人流、周边环境一一对比过后,心中有了数。

    回到姜宅时,姜固已经烧好了饭菜,丹娘正在整理行囊里的包裹。为免再度遭到安国公夫人的诬陷,姜家人离开维扬时几乎将所有重要物品都带了过来,已是做好了长期在此安置的打算。

    姜芙打开其中一只箱子,里面放着维扬独产的引枕、被絮之类的细软。箱子底下压着的,还有一只褪了漆的红色小皮鼓。

    她将皮鼓拿在手中晃了晃,疑惑道:“阿娘,这是我小时候的玩物吧。我们这一路奔波本就不易,你怎还将它带过来了呀?”

    丹娘将床铺好,笑着解释道:“这可不一样,这皮鼓可是你尚未出世前你姨母送你的礼物。”

    章薇?

    一股陌生而温暖的情绪浮上心头,姜芙轻轻地抚了抚皮鼓的表面,待看清鼓面右下方绣着的重瓣莲时,脑中灵光一闪,惊得僵在了原地。她细细地数了数那莲花的花瓣,正正好十七片。

    丹娘见她神色有异,关心道: “怎么了?”

    姜芙摇摇头,静默了一阵,忽道:“阿娘,在维扬时您曾说过,姨母在嫁给安国公之前,并没有楚夫人,但姨母却因着一些事,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入府。可彼时的章家虽不算名门,但到底富甲一方,外祖父更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况且…彼时的楚大人,尚未被封为安国公…姨母即便是因急着替外祖父讨药材才嫁过去的,身份上却也坐得住正头夫人的位置。当时若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让她只能为妾,莫非…”

    她盯着丹娘,目光如炬:“她那时怀了别人的孩子?”

    丹娘愣一阵,犹豫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语带伤感地解释道:“她那时本有情郎。恰在章公患病时,那人却不知所踪。她无法,跟安国公说明自己已经孕的情况后,安国公却仍想让她嫁过来,并承诺在她过府后,她未出世的孩子将来也可当作国公府的半个公子小姐养。再后来…楚夫人抓到了她与情郎私通的铁证,将她浸了猪笼,那孩子也不知被发卖到了何处…”

    丹娘垂下眼睑:”我那时,并不知晓外间发生的这许多事,饶是知道了,也是力不从心…”

    姜芙知道,若按时间来算,那时正处于丹娘被畜生强后怀着唐瑾的时期。身心方受到如此大的创伤,自然会力不从心…

    不想再揭开她的伤疤,姜芙本欲岔开话题,却又想起一事,“姨母的闺中小名,是否叫绿药?”

    她这一问,倒是让丹娘吃惊不小:“你是如何知晓的?”

    姜芙沉默半晌,开口道:“姨母的女儿,我或许见过。”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