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

    康太尉从公文堆里抬头，伸个懒腰，疲惫道：“熬了几个通宵，终于捱到休沐日了。”

    自打杨戬大哥赴任，他们梅山六兄弟就跟着到了灌江口。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工作，几十年无休。

    姚太尉推开竹窗，让朝霞照耀这帮加班加到神志不清的老神仙。他手撑窗沿，回过身问道：“走啊兄弟们，打猎去？”

    哮天立即窜起来，欢呼：“打猎打猎！”

    直健将军一拍桌子，应和道：“走！他爷爷的总算有个休了，必须出去耍耍！”

    李太尉望向主位，询问：“大哥怎么说？”

    杨戬合上案牍，眉目被霞光镀成红色，温和道：“你们去吧，我自有要事。”

    梅山六兄弟这才发现杨戬的形容比往日不同。

    他身着精心挑选的华服，瑰丽异常，威仪奕奕，五湖四海加起来也难找到能与他比拟的神君。

    “大哥打扮得好鲜亮，这是要去哪啊？”张太尉好奇道。

    杨戬弯起眼，迎着朝霞化作雾气而散，只留下一句语气雀跃的回答。

    “去见吾妻。”

    室内沉默良久。

    梅山六兄弟异口同声：“啊？”

    哮天揣着手，故作老成地轻嗤：“不该你们知道的事，别打听。”

    *

    冀州晋阳，杨戬自水雾中现身。

    “是我，闰闰。”

    敖闰还维持着等大鳌讲新鲜事的姿势，双眸缓缓移过来，一点点映上杨戬的影子。她的黑发被风拢在脑后，露出因听见熟悉的声音而轻动的耳朵。

    杨戬迈向摇椅，略低眉笑道：“我回来了。”

    敖闰呆呆地眨眼睛。

    大鳌对她挑眉，然后背着手出门，闲散得像去村口吃瓜的老大爷。

    浓烈花香和草木气混合，沁透敖闰冷淡淡的皮囊，将她不知飘向何处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霍然起身。

    杨戬喉结滚动，敞开胸膛，等待她与他撞个满怀。

    这怀抱却落了空。

    敖闰转头奔向檐下，举起了摆放的琉璃瓶，勾起唇角道：“采莲的姑娘告诉我，只要将莲花好生养在窗边，心仪的郎君就会趁着花未开败的时候归来。”

    她顿住，欢喜道：“你真的回来了。”

    杨戬呼吸一滞，思念压抑在肺腑中，在直白的爱人面前会冒出酸涩的泡泡。

    他走近，将敖闰的琉璃瓶接过来持在臂弯，随即单手环住她。掌心落在她腰间，带着灼热体温。拥抱轻柔如羽毛，但心跳震动如山崩。

    “嗯，真的回来了。”

    敖闰闭上眼，拍拍他的肩背，拍到了坚硬的骨骼。

    杨戬垂着头，一向清朗的嗓音透出几分委屈：“我好久没有睡过整觉了，闰闰，我的床铺还在吗？”

    敖闰闻言一慌，心虚地抬眸。

    杨戬的床铺已经让她收进仓库，腾出地方给大鳌他们了。但是摩昂和小白长大后，外间实在挤不下，敖闰就另盖了一间房给他们住。如今主屋里只有敖闰自己的床铺。

    她胡乱地摸摸杨戬，试图安抚，没注意到杨戬的气息有些紊乱，答道：“在呢，不过你得等我找找。”

    杨戬放下琉璃瓶，莲花悠悠颤动。他打横抱起敖闰，哑声道：“没关系，你的床还在就好。”

    敖闰茫然半瞬，制止道：“等等，我还有事要问呢！”

    天光大亮，这不合时宜吧。

    杨戬闷笑，将她放在软绵绵的被褥上。敖闰一骨碌坐起来，黑发蹭得乱飞。

    杨戬坐在她身边，凑过去亲一下她的脸，语带笑意道：“陪我补觉，好不好？”

    敖闰长发绕身，像一只神态平和的小动物，手撑在他的大腿上，思考后道：“好吧，那等你醒了我再问。”

    杨戬捉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仰躺。

    面前是熟悉的帐幔，身畔是尚未完婚的妻子，这让杨戬进入睡眠时仍然唇角上扬。

    敖闰翻个身，戳戳他的脸，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晚。杨戬正在擦拭夜明珠，幽幽珠光在他指间流淌。

    敖闰轻轻开口：“我存了一瓮兰生酒等你回来喝。”

    杨戬将夜明珠放回原位，应声道：“我去寻来。”

    兰生酒是花酿清酒，以百花晾干研成粉末入味，还投入荔枝花、龙眼花等，酒中有群芳之气，饮用后齿颊留香。

    敖闰以金瓮贮藏，埋在了花树下。

    找酒自然难不倒杨戬，片刻，他便端着金瓮与杯盏回来了。

    敖闰为杨戬斟满一杯，支颐等他品尝。

    杨戬一饮而尽，愉悦道：“好酒，闰闰，你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