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欢愣住，“你是魔君，我有什么资格...”
她双手捏着裙角，侧脸躲开邰英光炙热的眼神。
“你有。”邰英光拉过她的手，声音有些哑，目光温柔又谨慎，“因为从今往后，能杀我的，只有你。”
天空传来一阵闷雷声，白欢猛地抬头，在无数坠落的雪片中，看到了白色的雷光，“天雷...”
她见过雷罚，自是明白接下来邰英光要面对的是什么。
换骨有悖天道，传说永宁天尊飞升时的天雷比别人要多出九道，如今看来，应是惩罚他换骨之举。
云层汹涌，雷光忽白忽紫，天罚之相已显。
不管接下来邰英光要面对什么，白欢都决定与他一起。
她翻转手腕，反手握住邰英光的手掌，目光坚定，“你只需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白欢，我已用全部神识封印雪妖，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东砀之气。”邰英光额间的竖线缓缓变粗，皮肉亦有开裂之相。
“虽做了两百年魔君，但修为功法乃至本体终究是神族。现在我神识已去，东砀骸骨又在我身体里，魔性很快会显现出来。”邰英光顿了顿，垂了眼，“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魔君，彻头彻尾的魔物。”
“可你不是已经成魔了吗？”
“不，你见过的邰英光，还不是真正的魔。”
咔嚓——
第一道天雷伴着白光直劈下来。
邰英光额间皮肉猛开裂，第三只眼赫然睁开！雷光直击而下，却被那只新生的幽紫色眼睛无声吞掉。
他双眼紧闭，周身荡起层层黑雾，死气再一次升腾，宛如从地狱歃血而归的恶魔。
但白欢依旧握紧他的手，没有松开。
邰英光缓缓睁开双眼，乌紫色的嘴唇似笑非笑，“魔，即是疯。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他撑着白欢的手从地上站起，仰头看着天顶，“真正的魔，不再遵从天道而活，只随心意、为欲望而生！”
天雷一道接一道劈下来，由白变紫。
待第九道天雷降下之后，邰英光已浑身是血，但他周身的魔气反而愈发强盛。
他自始至终都拉着白欢的手。
白欢闻到了血腥味和雷劈在他肉身上的焦糊味，却没有被雷击伤到分毫。
最后一道雷声消失之后，黑云逐渐散去，北山顶的天空重回晴朗。
寒风夹着片片雪花再次刮过，白欢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邰英光。
容貌未变，眉眼依旧如谪仙。
但他的气质和神态已经全变了。
他像魅，似鬼，笑起来妖娆阴险，如邪修一般。
他的双瞳一只白底紫眸，一只紫底白眸，额间的第三只眼满是乌紫，瞳心闪着一点红光。
这样一张脸，任凭他再好看，也让人心生畏惧。
“害怕吗？”
邰英光突然将白欢拉进怀里，另一只手则抚在她的背上。突然，他猛地向下扯住白欢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与自己面对面，眼观眼。
“这就是魔君真正的样子，”邰英光缓缓低下头，鼻尖轻轻擦着白欢的唇，“从此以后，我就是东砀，你就是紫蕴。”
白欢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怔怔地看着邰英光，眼前人陌生又恐怖，让她止不住发抖。
邰英光微微叹了口气，“你果然会害怕。”
他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右脸贴在白欢的左脸上，反复蹭着，似乎有些悲伤，“菩萨唤醒了你魂魄中的魔息，本是用来超度东砀的，不想却被我换走骸骨。”
邰英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白欢被他扯着头发又紧紧搂住腰，一动也不能动。
“不过从此以后你便拥有魔息之力，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
“东砀与魔息共存，你若死了，我也活不多久。”邰英光突然松了手，将白欢从怀里推开，目光凶恶起来，“你要做的，就是选择。若害怕就赶紧走，趁我还有最后一丝神性。”
他脸上的神情变幻无常，宛如疯了一般。
白欢被他推开，却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几息之后，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还会记得我吗？梦境中的小仙，银城里的小刺猬....在你彻底成魔之后，还会记得吗？”
邰英光愣了一瞬，“自然记得。只要不死，记忆不会消失。”
“那就好。”白欢松了一口，如释重负般低了低头，自言自语道：“你只有一世，我也只有一世，咱们两个还挺般配。”
白欢忽然发现，她其实是希望被人记住的。她不想自己活了一场又如浮云般散去，在这天地留不下一丝痕迹，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她留心里。
倘若有人愿意为她留下一份特殊的记忆，她甚至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念头一起，便觉生死也不那么重要了。
“我也不想忘记你，所以这一世，我们俩个就搭伙一起过！”她忽然笑着抬起头，弯起小指向他伸了过去，“拉钩！”
邰英光盯着她弯起的小指看了许久，眼中惊讶和惊喜交织，然后缓缓伸出右手，“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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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之事传到天界已是三日之后，只不过宝成大殿上的诸神根本无暇顾及魔界之事。
此刻众神仙齐聚大殿，是为了选出下一任天尊。
永宁天尊被菩萨亲手送进地狱，已成了天界的耻辱。而道祖选定的两位继承者，一个彻底沦为恶魔，一个做了银城主。
当年天界神力排在前几位的也都跟着邰英光投了魔，剩下的要么品级不够，要么法力不强。
西王母瞅了眼南极仙翁，又看向太上老君，叹了口气，“总不能让咱们这几个老不死的重管天界俗务吧？”
南极仙翁抱着手琢磨片刻，提议道：“既然天界后继人才不足，不如开设公开比试，文武双全者继任天尊，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甚好！”太上老君拍手赞同，“此法甚妙，公平公正！”
他边说边站起来，“那就这么定了！老身丹炉火未灭，先行告退了。比试事宜还请南翁主理，老身无有不从。”
见太上老君回了三十二重天，西王母也以身体不适为由跑了。
南极仙翁在心里骂娘，这些老天神一个比一个爱躲懒。
天界数万神仙，每日光是维持各层运转就颇耗费心神。大家好不容易修炼至臻境，自然图个清静无为，谁也不愿再为这些俗务操心受累。
南极仙翁当即就定了文武两路比试题目。
就是谁也没想到，赢得是胡清怡。
当西王母两日后在宝成大殿见到双试第一名的胡清怡时，恨不得骂一遍南极仙翁的八辈祖宗。
胡清怡是狐族最后一个公主，论出身和学识，确实赶超那些花鸟虫鱼神仙。武试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招媚术横扫比武场，基本没怎么用法力就把对手干翻。
西王母狠狠瞪了眼南极仙翁，然后看着站在大殿之中的胡清怡，“你....”
“王母莫不是想说，我是曾在银城待过，此番比试不作数？”
西王母深吸一口气，“这个....”
胡清怡梗着脖子，“可金榜上只写着所有九级上神皆可报名，并未写堕神不能参加。我虽在银城任职，但并未削去上神品级，户籍司还有我上神的品级牌。”
西王母又瞪了一眼南极仙翁，“那....”
南极仙翁闭目装瞎。
“王母您是开天之神，老君和南翁亦是天神楷模，说话不会如此儿戏吧？”
西王母转头去看太上老君，他打了个哈欠，挠着耳朵装聋。
西王母暗自骂了句娘，然后笑得端庄得体，缓缓抬起右手，指了指大殿之上的龙椅，“请新天尊，上座。”
胡清怡的继任天尊大典定在十五日之后。
请帖送到银城时，邰英光正蹲在地上，抠着嵌在鞋缝中的小石子。他头都没抬，直接让辛把金文纸送给了白欢。
白欢盘腿坐在魔君王座上啃着果子，接过来一看，甚是惊讶，“新天尊竟然是胡清怡。”
邰英光抠下石子，拂净鞋面，却并未站起来，而是坐在王座下的脚踏上，慵懒的靠在白欢腿上，“我去不去？”
白欢思量了一番，“不去。”
“好。”邰英光打了个指响，白欢手中的金文纸瞬间染成灰烬。
辛见到这场面五内俱焚。
自从君上带着这只小刺猬精回来，就彻底变了个人。
喜怒无常，纵饮无度。一个从未醉过酒的清雅君子，如今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说上房就上房，说脱衣就脱衣，万年修养礼仪全都喂了狗。
对那个白欢尤其纵容，竟能容忍她给自己梳双髻、涂寇丹。
真是红颜祸水啊！
辛忍着怒意劝道：“君上，您是魔界君王，天界既然低头向咱们下了请帖，视您为座上宾，便是主动示好，不愿与魔界为敌。不去不太好吧？”
邰英光斜乜着他，“他们示好，本君便要接着？”
“君上，天界向来与魔界势不两立，可现今的天尊是胡清怡，她曾...”辛顿了顿，继续说：“以胡清怡对您的态度，有朝一日天界对您俯首称臣也不是不可能。”
邰英光笑了，“俯首称臣怎样？六界至尊又怎样？当了六界至尊就能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让谁活就让谁活吗？”
辛一噎，然后道：“六界至尊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瞿永宁不也当了一阵六界至尊，最后连自己都没救活。”邰英光站了起来，拿了白欢手里的半只果子，塞进自己嘴里，“不如你去吧，这个六界至尊你来做。”
“君上！！！”辛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剜了白欢一眼，甩手离开了魔君殿。
白欢望着辛的背影，跳下王座走到邰英光跟前，“要不...还是去吧。”
邰英光回过身，宠溺地看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