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英光走后，白欢手里握着那只法螺，站在原处怔然出神。
除了再次化成人形的激动，更多的是对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的疑惑。
她在银城出生，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从小养在魔君殿里，从未见过与什么天界仙子。
方才恍惚间，那个穿着跟自己一样衣衫的仙子，在坠下悬崖前，最后那一眼明明就是在看自己。
她究竟是谁呢？
地藏王菩萨像矗立身前，白欢仰头望向那双慈悲的眼，紧紧攥着掌心的法螺，自问自答般低声沉吟着。
\"这是您的法器吧？所以只能在这里用。\"
“可为什么我要用您的法器才能化形呢？”
“您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白欢回头看向黑烟消散的方向，那是远处残阳西坠，融于大地后的一抹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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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银城何等逍遥快活，何必再趟天界这趟浑水？”玄玉满脸的嫌弃和抗拒，就差明着告诉胡清怡别再来烦他了。
胡清怡淡淡笑着，一如当年那样妩媚，“玄主事如今执掌纠察司，可是天尊面前响当当的人物。”
玄玉脸白了白，自是听懂她的话中有话。
胡清怡当年与他密谋鬼瘟一事，是玄玉如今最大的污点。
倘若有半点风声传去天尊耳朵，单凭曾与魔族勾结这一条，他有千颗万颗脑袋也不够永宁天尊砍的。
本来胡清怡入魔，从此天魔对立永不相见，这段秘密就算埋进了土里，玄玉放松了几年。
哪知就在他以为此事应该彻底翻篇时，胡清怡竟然主动找了上门，话里话外还威胁他。
玄玉心若擂鼓，后背一片冰凉，“不知魅魔大人此番上天，有何贵干？”
语气不善，却又不敢与她正面交锋，胡清怡心知此人还是当年那个德性，于是幽幽笑了起来，“玄主事智慧不减当年，清怡今日确实有事相托。”
“你莫要一口一个当年，”玄玉很是隔应这两个字，“今夕不同往日，魅魔大人有话尽管直说。”
胡清怡蓦地敛了笑，“那我便直说了。今次天考，银城有个小仙子考入了闵公殿，还请玄主事照拂一二。”
玄玉一怔，眸子转了两转猜不透胡清怡的意思，“您说的照拂，是哪种照拂？”
“自然是真的照拂，仙途光明，前程大好的那种‘照拂’。”
胡清怡一双似笑非笑眼，看着玄玉浑身不自在。
他想了想，试探道：“闵公殿那个地方十分偏僻，在那里任职的仙友仙途不会太好。若真想让她仙途坦荡，还需去强势司处多多历练。不如把这位小仙子调出来，放到我纠察司，我亲自为您教导？”
他这么说一来是想确定胡清怡口中的“照拂”是不是他想的那种照拂，二来也是试探她，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介不介意。
胡清怡咯咯笑了两声，“甚好，有劳玄主事。”
说罢，一缕紫烟绕着玄玉头顶转了两圈，很快消散。
看来只是简单托个熟人照顾自家晚辈而已，玄玉舒了一口气，可片刻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闵公殿？那地方不招人啊！？”
胡清怡一走，他掉头就去了户籍司，翻出闵公殿的花名册来，却发现册子上划得只剩执事宋茗一个人。
“闵公殿今年没招新人？”
户籍司的小仙对督查司十分忌惮，自然对玄玉恭敬万分，“回主事，闵公殿今年并未纳新。”
玄玉扔下花名册撇撇嘴走了，心里却对这件事起了疑心。
魔界的人虽然能参加天考，但大部分都安排在下天界不甚要紧的司处做些杂务。闵公殿虽然不受重视，却是中天界一处说高不高，说低又不算低的佛殿。
因里面供奉着闵公亲手刻下的地藏王菩萨像。
严格来说，那是一尊私人作品，算不得菩萨金身，但架不住闵公飞升成神，又是地藏王菩萨成佛前的近侍，这尊菩萨像自然要比普通人造的要金贵的多。
是以它虽不享受众神香火，却也不是一间可以随意出入的佛殿。
玄玉想着想着不由走到了闵公殿门前，斑驳的木门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破败。
似乎在告诉他，你想多了，这里许久无人踏足，早就被天界众神遗忘，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他站在门口，对着生锈的门栓看了许久，胡清怡那双鬼魅的眼总在他眼前晃，他终是忍不住轻轻扣响了门扉。
“谁呀？”
一阵脚步声匆忙传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宋茗看见一位身穿高品阶仙袍的老者站在门口，模样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是谁，忙问道：“您是....”
玄玉微微一笑，上前见礼道：“在下纠察司主事玄玉，今日到访是为....”
话说一半突然停住，玄玉原本微眯的笑眼突然睁大，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哦，是玄主事啊，久仰久仰！玄主事....玄主事？\"宋茗见他好好说着话骤然变了脸，仿佛见了鬼一般，忙问道：“您怎么了？”
玄玉震惊地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里间地藏王菩萨像下跪坐的少女，结结巴巴道：“她、她是...”
宋茗顺着他的手指转头一看，见他指的是白欢，忙道：“哦，这是我们闵公殿....”
话说一半他猛地止住，眸光一闪瞬间改了口，“这是来我们闵公殿还愿的一位仙子。”
要是让纠察司的人知道殿里藏了位魔君大人的心肝，怕是脑袋被天尊砍完，魔君还要再追加一刀。
宋茗眼疾手快地把大门“轰”一声关上，玄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愣了一会儿立刻蹙眉上前，大声拍门，“宋执事！宋茗！”
院内寂静无声，玄玉心底渐渐冒出一股寒意。
他正打算施法潜进去，大门不知怎地又重开了。
宋茗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向玄玉见礼道：“闵公殿执事宋茗见过玄主事。”
大门这回全部敞开，方才玄玉看过去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一尊佛像孤零零立在殿中。玄玉眉心拧紧，“敢问宋执事，方才那位还愿的仙子去了何处？”
宋茗眼都不眨，“自然是走了。”
“去哪儿了？”玄玉急忙追问：“宋执事可知她是哪个司处的？”
宋茗漠然摇头，双手合十垂头道：“万般皆是缘，不问来去处。”
玄玉眼珠一转，脸上顿时生出几分凶气，竟强行推开宋茗，冲进殿中。
这座一进小院一眼便能看个通透，玄玉里里外外看了好几趟也未发现一个人影。
宋茗一直垂手站在门边，望着他焦躁的身影默不出声。
最终，玄玉只能在宋茗辨不出真假的超然姿态下，拂袖离去。
待人彻底走远，宋茗这才关门回到殿中，双膝一软，整个人跌坐在蒲团上。
他从袖中掏出变成刺猬的白欢，惊魂不定道：“完了，白花花！你让纠察司盯上了！完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他两手止不住地抖，后背早就湿透了，两条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去了。
望着一脸木楞的白欢，宋茗焦急道：“你能把你家魔君大人再召回来吗？”
白欢却对方才那个花白头发姓玄的神仙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的名字明明只听过一次，却连字怎么写莫名笃定。
“玄...玉？”
玄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难眠。一来想不通那个白欢怎会出现在闵公殿。
二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胡清怡让他“照拂”的小仙应该就是白欢，而那狐狸所谓的“照拂”不是他想的那种照拂。
可白欢为什么会在闵公殿，还向地藏王菩萨还愿？
她早就死了，当年是他亲自下令斩了她，就算后来她得了紫蕴魔息当了鬼，她也是刺猬精，转世投胎也应成魔，不应回到天界。
怎会穿着一身仙子服跪坐在闵公殿中？
绝对有问题！
玄玉越想心中越慌，干脆从床上坐起，披上外袍当夜就离开纠察司，直奔上天界。
玄玉做仙虽没有大智慧，但他与督查司那种地方挣扎万年没有被赶下天界，诀窍就是遇事从不自己抗。
若是天塌下来，他定要找个高个挡在前面。
若是遇到锅掉下来，也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甩去别人家。
胡清怡他惹不起也看不透，不管闵公殿里那个小仙是不是白欢，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绝不是他玄玉一个人能担得起的！
所以，这次坚决不能委屈自己。
胡清怡手段高深，他自然要找个更高深的人去应付她。
但他与胡清怡过往的勾连也不能暴露，有些话自是不能全说出去。
于是他连夜跪到了宝成大殿门口，见到永宁天尊后是这样的说的：
“启禀天尊！臣昨日巡视凡间，在地藏庙中见到天界一位白衣仙子。臣见那仙子极为眼熟，似是两百年前与切鹿山鬼瘟一事有牵扯的那位督查司仙子，不想晚些时候又在中天界与她擦肩而过！她明明两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即便转世理应投胎魔族，可她却穿着一身仙袍，自由出入天界，与当年一模一样！”
玄玉重重磕了个头，“臣本以为白日撞了鬼，可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今次天考招了不少魔修，难保魔族不会借机藏几个奸细进来！还请天尊对这些新入天界的魔修，谨慎对待，加大考查。”
“嗯。”天尊面色平静，微微颔首，似乎早就对此事有所盘算。
玄玉眼见目的答道，正要松口气之时，头顶猛地传来一句话，“你说的那个仙子，可是竺南南？”
玄玉怔住了，他仰起头，心虚又诧异地看着天尊，想说不是却又心念一转，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