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垂安县医院门诊大楼七楼。

    蒋驰孤零零地立在手术室门外,他脸白如纸,抬头紧盯着幽幽亮起的手术灯——经过近三个小时的奔波,他终于把她送到了吴逞手中!

    有吴逞在,她就不会有事!

    蒋驰这样想着,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定,他呼了口热气,疲惫登时席卷全身,几乎是不能自制地虚摊在了地上,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在这隆冬时节竟跑出了满身的热汗,抬手随意捋了捋有些潮湿的头发,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铁锈味儿冒犯了鼻腔。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皱起眉头顺着找去,自然而然就看见了自己满是血迹的双手、咖色毛衣,以及同样状况的被他斜挎在身后的nike运动背包的包带。

    这血,当然不是他的。

    蒋驰的心重又揪了起来,猜也能猜到她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暴行!

    腾地站了起来,平日里总是盛着温柔的一双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蒋驰的脸上堆满了心疼、愧疚、不解,和更多的愤怒!

    最令他胆寒的,那施暴者,竟是她的亲哥哥!

    此时已近凌晨两点钟,窗外的寒风正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好似呜咽着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硬撅撅的枯树枝奋力地鞭打着脆弱的玻璃,犹如被情绪控制了的行尸走肉在发疯。

    蒋驰就这么“血肉模糊”地挪到了手术室附近的一把有些掉漆的长椅前,他面无表情地将背包放在了椅子上,自己捡了旁边的位置坐下,呆了呆,又侧身从包里摸出打火机和烟,抖着手半天才终于点着了火,却不抽,只任它在指间慢慢燃着。

    虚缈的烟雾一段接一段地攀升,直扑向蒋驰的脸,他想:如果自己能早点看到那条求救信息,就能早点找到她,那这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尼古丁终于辣红了蒋驰的眼睛,他用夹烟的手粗暴地抹了把脸——

    这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般般。

    姓般名般,般般入画。

    般般今年十五岁,是大寨村人,在大寨村和小寨村共建的双寨中学念书,现读初二。

    她的性格有些孤僻、不合群,这让她在一众如向日葵般灿烂的初中生中显得很特别。所以,两年前,在蒋驰来到双寨中学支教并成为般般的班主任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

    大约从今年夏天开始,蒋驰就曾不只一次地在般般的脸部、颈部、双手、胳膊等身体部位发现过或青或紫的於伤,他因此明里暗里地问过她,她都说是干农活摔的或是不小心磕碰到的,有一次实在搪塞不过了,还说是自己凝血功能不好,身上经常莫名其妙地青青紫紫,正常。

    似乎无法反驳,但蒋驰始终不信,他极其隐晦地向大寨村的其他学生了解情况后才得知,般般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先后去世了,一个癌症,一个车祸,她跟她唯一的哥哥般佩相依为命,靠着父母留下的一点点积蓄和赔偿金艰辛地过活。般佩很早辍学跟着一帮混混流窜于大寨村和小寨村之间净干些鸡鸣狗盗的事儿。两个村子的村民不胜其烦,都喊他“没了爹妈教养的混账羔子”。

    那时的蒋驰才终于理解——

    为何般般会是那样的性格。

    为何她在冬天还会穿着单衣。

    为何她连笑都不太会,甚至连长相都带着些阴郁的气质。

    蒋驰认为,她没跟着她哥长歪就已经相当对得起社会了!

    再后来,碍于双寨地区相当保守的民风,蒋驰这位男老师实在不好太多过问某位女学生的私生活。再加上,吴逞也劝他,或许人家姑娘说的就是实情,那些伤的确是撞的、磕的、碰的、凝血功能不好造成的呢,他们毕竟是亲兄妹。

    是啊,他们毕竟是亲兄妹!

    就这样,夏短秋长,秋去冬来,一晃眼,时间就走到了今天,当蒋驰终于看到躺在他手机里血淋淋的那条求救信息、几乎翻遍了整个大寨村才在后山上的一间废弃土屋中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几乎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

    而她的亲哥哥,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据异常热心的村民们说,早就逃之夭夭了!

    蒋驰的爸爸是派出所民警,妈妈是社区工作人员,如此普通出身的他却也是在爸爸妈妈的极致呵护下长大的,在活到如今的二十七个年头里,受过最大的委屈大约是初中时期早恋被母亲大人发现关了两天的禁闭而已。

    即便他硕士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来到垂安县支教、又主动请缨去了最为偏远的双寨中学,他也被父亲在当地的老友照顾得很好!

    蒋驰不能理解,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第一次直面人生的无奈、人性的丑恶,竟是通过自己的学生。

    如此赤裸裸、血淋淋!

    手术室的灯“啪”地灭了,蒋驰的心不由地抽了一下,没过多久,就见到了急匆匆出来的吴逞,“她怎么样?”他拽着他问。

    “放心。手术顺利,各项生命体征正常。”吴逞从来对自己要求严格,做什么都一丝不苟,所以即便他已经在医院连续加班一周了,也依旧衣着整洁、神采奕奕,除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外无一破绽,他满眼关心地望着蒋驰,眼底的心疼一闪而过,“你怎么样?还好吗?”看着周围没人,小心翼翼地送去一个很浅的、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拥抱,以示安慰。

    很奇怪,吴逞身上的消毒水味儿似乎能让蒋驰心安,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贪恋他的怀抱,于是主动回抱他,紧紧地,这是他们认识六年来的第一次。

    吴逞先是有些惊讶,随即欣喜,同样回抱着蒋驰,用比锦缎还要柔软的声音跟他说话:“怎么了?吓着了?”

    蒋驰默着,不说话。

    吴逞也默着,等他。

    这时,突然有其他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出来,蒋驰一反常态,完全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将吴逞抱得更紧,他抿了抿倔强的唇,赌誓似的说:“阿逞,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吴逞勾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他说:“我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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