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曼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她的右臂骨折剧痛难忍，疼得她整张脸煞白。
而一边的席向暖撞到了头，这会才悠悠转醒，醒来后就看到眼前这混乱的一幕，不过还好没有人员死亡，安曼算是伤得最重的。
那几个收容员见塑像已经停止了活动，纷纷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残局，领队那个男人和另外几个收容员也很快赶到，他走过来检查了下安曼的伤势，立刻指挥起收容工作，顺便解开了通道安全限制。
“曼姐，你没事吧？”席向暖捂着头走向她。
安曼咬着嘴唇，对她勉强笑了一下，笑完后，她才目光沉沉地看向站在塑像前的左檀。
她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收容员们来来往往忙碌着，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而那些看到她开枪的人从她身边走过时，总有意无意地审视她。
安曼想到刚才她开枪的姿态，忽然想到之前派章书宁和俞渊去找她时，那两人形容她的话。
——她好像对人偶的事情并不十分意外，我没感觉到作为一个普通人看到那种超自然事物的恐惧和震惊。
那是俞渊说的话，章书宁说的是：“她开枪的时候很果断，应该有过训练基础。”
安曼觉得左檀或许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白纸一样的新人，她以前难道接触过这种事件吗？
左檀站在墙边，脑子里一阵嗡鸣。
她觉得自己这次的精神被入侵得有点严重，周围的一切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不甚清晰地从她的耳边滑走。
直到有人叫她，她回过神来，看到眼前是之前那个让她去找领队的人，他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周正的脸，有些意外地对她说：“你是新人吗？刚才的动作还挺利落的……还能承受得住吗？这个东西可精神污染了，我们来之前已经提前吃过了稳定精神的药，你应该没有吃吧？我这里还有一点，你先吃一粒休息休息吧。”
说着，他把防护服脱了下来，从裤子口袋中拿出一个被薄膜包裹着的小药片。
左檀愣愣地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撕开包装，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嘴里。
一分钟后，她觉得脑子稍微能转了，声音和视野里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左檀缓缓吐出一口气，后知后觉想起了安曼。
她转过头，看到安曼已经被席向暖搀扶了起来，正往电梯走。
安曼对上她的目光，她的表情很复杂，几次想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左檀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她的责备。
那种感觉让安曼心中一软，她从她身边走过，犹豫再三还是抿了抿嘴，低声道：“……做得很好。”
她想左檀的确下手很干脆，这是在逼不得已情况下的最佳方法，她将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好。
看她的神色，大概还是会觉得难以承受吧……刚做这一行就接连遇到各种事情，如果是安曼自己，可能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消化。
她走进电梯，侧过脸来看左檀，她还站在那里愣神。
安曼叹了口气，在席向暖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她看不到的是，左檀背对着她，嘴角扬出一个很小的弧度。
……
一系列常规测试和检查后，左檀才被放了回去。在如今这种人手紧缺的时候，她依旧被特批了十二天的假，上面要她好好休息，等彻底消除了B级怪谈的影响后再回来工作。
安曼说这是正常的流程，每一个收容员在接触了高等级怪谈后都会有一段恢复期，她这都算是短的，有人甚至需要休息好几个月来调整。
工作暂时不参与了，但体能训练依然照旧，甚至比之前要更加严苛，安曼受了伤也暂时停掉了任务，天天泡在训练场盯着她。
高强度训练了一个周，左檀的体能成绩从不及格上升到了75分，安曼看了看这个绝对不算高的分数，又看了看对面满脸期待之情的左檀，她狠狠心说：“从今天开始每晚七点半到九点绕着宿舍区跑一个半小时，算加练。”
左檀：“……”
她觉得自己在精神崩溃之前，身体会先崩溃。
就这样夜跑了三天，宿舍园区的人她基本上都混了个脸熟，偶然一次碰到了宋屿风，宋屿风听说她又被要求加练夜跑，当即决定陪她一起，但被左檀婉拒了，说两个人跑会影响她训练的效率，宋屿风的表情很是委屈。
第三天晚上，左檀正跑到最后一圈，迎面撞上一个熟人。
那人正穿着连帽卫衣，帽子盖过刘海，脚步颓废又散漫，一边遛狗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戳来戳去，正是江束。
收容那尊观音塑像后左檀被拉去做精神测试时见过他一次，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她一直以为这人是另有住处，不住在收容局下的宿舍区。
但现在看，他好像只是不常出门而已。
江束看到她也愣了下，他停了下来跟她打招呼：“训练呢。”
左檀的视线落到他腿边那只冲自己吐舌头的金毛身上，她有些意外，“你养的狗？”
江束摇头：“不是，我朋友养的，我替他遛一下。”
“……他自己怎么不遛？”
江束顿时皱眉，一副很麻烦的样子：“他不在呗，本来说只让我帮忙看一个月，这会都快俩月了还不回来。”
左檀弯腰看那只金毛，金毛的体型不算小，正到她的小腿，它正乖巧地坐在那里，吐着舌头用那双黑亮的湿润眼睛看她。
它半张着嘴，嘴巴向后咧，看上去就像是对着人露出开心的笑。
左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金毛立刻蹭了上来，用鼻子拱她的腿，甚至抓着她的裤子想扑上来。
江束扯了一下绳子把它从左檀腿上扯下，它还黏黏糊糊地不想松爪，江束没精打采地叹气，“养狗真的很麻烦，要耗费很多精力，我遛了它这么久，感觉人都比之前疲惫了。”
左檀沉默半晌，说：“跟狗没关系吧，你之前不是上了好久的夜班？”
江束：“上夜班的前提是白天休息，我把白天休息的时间都拿来陪狗，当然会疲惫。”
左檀无言以对。她捏了下金毛毛茸茸的耳朵，奇怪地问：“既然你朋友这么忙，为什么还要养狗啊？”
江束耸了耸肩：“我建议他养的。”
左檀：“……啊。”
他长叹一声，蹲下身来，冲金毛伸出一只手，金毛会意，立马抬起一只爪子搭到他的手上，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养宠物是一个治愈身心的过程，尤其是猫狗这类宠物，能有效缓解人的精神焦虑问题，也算是一种辅助治疗吧。”
“你朋友精神状态这么差吗？”
江束默了几秒钟，忽然揉了揉金毛的脖子，“他曾经是这里灵觉值最高的收容员，跟你一样，都是天生的高灵觉者，后来经过药物开发，能够自由穿梭在现实和灵域之间。但是高灵觉值也会带来高入侵值，他的精神入侵值远远高出其他收容员，而且很难降到标准限值之下。”
左檀抿了抿嘴唇：“……他疯了？”
“那倒没有。不过因为这个状况，别人的任务量都在增加，只有他的任务量是被控制的，虽然他看起来很正常，和人交流也没有任何问题，但谁都不能保证他会一直没问题，”江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语气无所事事，“你最好也悠着点，没必要为了绩效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哦当然了，你们收容部的人本来就不考虑后半辈子，所以我只是出于好意提醒一下。”
他牵着绳子，低头看那只金毛：“蛋仔，玩高兴了吧？跟妹妹说再见了。”
左檀：“……”江束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欠打。
金毛看看他，又看看左檀，欢欢喜喜地“汪”了一声，好像真的在跟她说再见。
左檀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朝金毛挥了挥手。
“明天见了。”江束有气无力地对她说，转身牵着狗走了。
一直到休假结束，左檀每晚夜跑都能碰到江束在遛狗，次数多了她对那只叫蛋仔的金毛也熟悉起来。
蛋仔今年三岁，对人很友善，相对于那些粘人小狗，它好像格外懂得分寸，一旦与人的距离太过亲密而引起不满或麻烦，它会立刻乖乖退后，直到接收到可以与人亲密的指令时才会继续肆无忌惮地粘着人。
不过也正是蛋仔这种性格，它格外惹人疼爱，每次江束出来遛狗，走几步就有人过来逗弄它，显然这只狗在这里很有名。
那天左檀夜跑完绕着宿舍区散步，正好奇怎么今天看不到江束，一抬眼就看到江束穿着风衣双手插兜迎面而来。
他今天没遛狗，脚步都轻盈了不少，看起来很清闲。
他看到左檀打了个招呼，主动攀谈起来，“终于不用遛狗了，可以下班就回宿舍躺着了。”
“你朋友回来了？”
江束点点头：“下午刚回来，做了个精神测评就回去歇着了。”
他左右看了看，凑近她小声说：“我听说他们这次出任务，损失很大，牺牲了两个B级收容员和一个A级收容员，我猜这次的怪谈等级可能是在A级以上了，至少是个S。”
左檀皱了皱眉：“那你知道这次怪谈的具体信息吗？”
“不太清楚，没有上级的许可，我们也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不过你们收容员可以，”江束百无聊赖地说，“只要你成为B级收容员，就能解锁除S级怪谈之外的所有怪谈档案，加油，我看好你。”
左檀：“……我谢谢你。”
江束对她的阴阳怪气不置可否：“你的休假快结束了吧，最近市内好像出了些事，估计你又要去出任务了。”
“什么？”
江束打开手机屏幕戳了戳，紧接着她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左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江束推给她的是个本地论坛的网页链接。
“你都干这一行了，获取信息的途径一定要多元一点，这种论坛是最先暴露怪谈痕迹的地方，多看看就能发现端倪，说不定还能起到预习的作用。”江束冲她挑了挑眉。
左檀打开那个链接，网页直接跳转了过去，几秒后，一个论坛帖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红色加粗的字体横亘在网页上方显得格外醒目，那鲜艳的颜色在黑夜里像是一根根针似的往人的眼睛里扎，刺得瞳孔微缩。
那个帖子的标题是——
【没人聊聊明海市某知名会所的灵异事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