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啼

    天光将明。

    松夜明昨夜一夜没睡,只是稍微闭眼打了个盹,稍有动静就睁开了眼睛,如此混了一晚,到了早上几乎要给困翻。

    不过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给自己打气,只要找到了仙药,恢复了法力,一切就苦尽甘来了,还是再加把劲忍耐一下为上。

    说来,昨夜她本可以与墨珩二人轮流看守老方和少年,但她心里对这个热心的公子不知怎的总有几分戒备,虽然自己也觉得特别没有道理,不过心底的直觉让她无法忽视,于是只好强忍着困意守到天明。

    倒是墨珩心宽,见她自动提议要守着二人,便放心大胆地躺着睡了。不过她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只是到了下半夜,他那呼噜声倒是听着挺真。

    此时,松夜明本着要快些找到仙药的一颗焦急之心,只胡乱吃了半个干馍,又喝了些凉水,就赶紧催着他们上路。

    墨珩倒是好脾气,一路上没有什么怨言。老方吃了大亏,被他们这样押着,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只是在前头辨认以及带路。只有那个少年小连,因为昨晚上被石头打中了后背,又被捆了一晚上,起了个大早后就开始哎呦哎呦的叫唤。

    松夜明起初还不太理他,后面因着睡得少加上心情焦急,被他的哎呦声弄得心情烦躁起来,怒气一长,她走上前狠狠瞪了他一眼。

    “再叫唤,我就把你的嘴给堵上。”

    许是被她的眼神所震慑住,小连惊恐地后退一步,不敢再出声。

    四人走了将近三个时辰。日上三竿时分,老方停下来辨认方位。

    “我估计我们现在已经在南麓里,只是这里地方太大,不知姑娘想去哪一边?”老方问。

    此时太阳正盛,林中本是潮湿,被阳光一照,满林子都蒸腾起闷热的水汽,叫人身上黏湿难受。松夜明站在一棵大树下用手扇风乘凉,四下张望一眼。

    “找溪谷低洼之处,你看看这附近哪里像是会有的?”她说。

    老方被绳索捆了手,只有一双脚能走,身上还拴了根绳子防止他逃跑。

    他看了看松夜明,委屈地说:“我这个样子,又不能爬树,又不能上山,这个地方我也没来过,我哪里知道哪个地方会是溪谷?”

    松夜明瞧了瞧他,心下不爽。

    若是放了他,又要紧盯着以防他做什么手脚或是逃跑,可若不放,这番话倒是说的对,他或许真的不知道地方在哪。

    墨珩忽然上前,“不如这样,我上去看看哪里像是低洼之地,你们暂时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松夜明看了看他。

    青天白日的,她心想,他应该不会遭遇什么变故,让他去一趟也无妨。老方是个采药人,能力有限,的确比不上他能去的地方多。察看地势这种活还是让墨珩去干比较好。

    “也好。”

    墨珩取了两个干馍,将拴着小连和老方的绳子都交到她的手上,自己施了法,一跃窜上了半空,消失不见了。

    三人在这里坐着等。

    老方本是坐在树干上,可后来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忍不住开了口:“姑娘,我想去方便方便,你帮我把绳子解开好么?”

    松夜明靠着大树正打瞌睡,闻言一惊。此时距离墨珩离开已经有小半个时辰,她见老方一副快要憋不住了的样子,默默翻了个白眼。

    虽然她很不想管这种闲事,但他若真尿了裤子,那倒是闻着难受。

    “你可别想着耍什么花招。”她不耐烦地说。

    “哪能呢,我还指望姑娘你高抬贵手。”

    松夜明解开了他的绳子。老方一溜烟跑到树丛后头蹲了下来。

    松夜明虽然没了法力,但听觉依然敏锐,虽然这解手之事听着还不如不听着,但到底听着,她能知道他有没有跑掉。

    树丛后一阵窸窸窣窣,不多时,老方跑了回来,眼里带着几分兴奋之色。

    “姑娘,我有发现。”

    松夜明瞧他一副中了头彩的模样,问:“你发现了什么?”

    “那边有几株不常见的草药,虽然不是你要的那一种,但说明这里的确不是凡地,想来那株仙药必定能够寻到。”

    松夜明听了他这一番颇有讨好之意的话,微微笑了笑,“那倒是好,不然的话,你们回去可就糟糕了。”

    许久之后,墨珩终于回来。

    他指着一边的森林,说:“这南麓西高东低,我们现在就在边上,再往那边走一走就是地势最低之处,山上还有一条小溪流下,或许会有你要找的仙药。”

    松夜明往那边一看,阳光照耀下,森林之中一片绿油油的光,她看不清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听他说的似乎还挺像回事。

    四人往那边走去,一路上跋山涉水,走过好几个小山包,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一个据说是这附近最低洼的谷地之中。

    此时,日已西斜,处处昏暗难辨。一股类似瘴气的气味在林子中间徘徊,叫人颇为不适。

    松夜明将老方和小连交给了墨珩,自己在周围走走。

    说实话,她不确定这种地方究竟能不能找到仙药。早前听说的这里会有什么异响,他们一路上也没有发现。没有异动,这个地方会不会就是个普通的山谷?没有异象,这个地方会不会就不是仙药生长之处?

    她在林子里寻了许久,可是林中一片昏暗,地上杂草丛生,她找了又找,依然没有什么收获。

    晚上,生了火,一行人坐在火堆边。墨珩将老方和小连捆在一棵大树旁,让他们在另一侧待着。

    微风自树顶上方拂过。

    松夜明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用一根长木棍捅着火堆,眼角瞥到墨珩在她身边坐下。

    一个皮囊伸到了她的面前。

    “喝点水。”墨珩说。

    她看了他一眼。

    火光照耀下,墨珩的五官显得深刻而俊朗。

    若是放在从前有一个这样的美男子坐在她的身边,她或许会感到脸红心跳,但现在她一门心思完全放在那株仙草上,周围的一切对她而言就像木牛泥塑一样。

    她木然地接过皮囊喝过还给他,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墨珩拿着皮囊坐在一旁,略显好奇地看着她。

    凉风习习。

    按照话本子里的场景,现在该是一个谈天说地的氛围。

    墨珩果然开口,问:“若是找不到,你要怎么办?”

    松夜明本就在为这事心烦,闻言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就只好等着我师父来找我。”她说。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墨珩颇为好奇地问,“总是听你提起你师父,她很厉害?”

    她敷衍道:“那是,师父她是我们那里最厉害的人之一。”

    “她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又要你帮她挡了一剑?”

    “那是因为那时师父中了幻术,重霄他偷——”

    一门心思挂着寻药的松夜明忽然心里感觉不对,她替师父挡剑的事好像没跟他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目光看去。

    夜色之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墨珩的目光微微一动,似乎略显心虚的从她脸上移开了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替师父挡了剑?”松夜明问。

    “咳……那日初见你之时,你仍在昏迷之中,我听见你说了几句胡话,当时还不知道说的是谁,可是后来你提到仙魔大战,我思索了一下,想着你说的应该就是你的师父。”墨珩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难道猜错了?”

    松夜明心下狐疑,她竟会在昏迷的时候说胡话?这倒是稀奇。不过,她刚刚结束那一战,刚刚替师父挡了剑,昏迷时一时情急说了些胡话出来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么一想,她暂时把心放下,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总之就是那个重霄大魔头不好,使下作手段骗人,才会害得师父中了幻术。”

    墨珩似乎笑了一下,“你倒是挺忠心。”

    松夜明的脑海里浮现出师父端庄严肃的模样,心里悲喜参半。

    忠心?

    她对师父可不只是忠心。若是她对自己的判断足够准确的话,她觉得自己简直可说是一片赤诚。

    从小到大,师父的话她从没有不听的。师父要她去做的她就没有违抗过。师父对她而言就是天、是地,是她眼中的一切。就算为师父而死,她也毫无怨言。

    但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另一幅画面。那是师父在含笑看着小师妹在林间舞剑。林中落英纷纷,花飞漫天。小师妹身法虽显笨拙,但脸上的笑容却娇俏可爱。师父脸上的笑容温和而柔软,是她从未在自己身上感受到的温暖。

    松夜明拨弄着火堆,忽然觉得脸上的目光有些扎人,不由转过脸去,看见墨珩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奇怪。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墨珩张了张口。

    可是,就在他要开口说话之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古怪的笑声。

    松夜明怔住。

    墨珩也怔住。

    这个声音尖而细,听着像是谁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若是放在城里小巷之中,他们大约会以为是猫儿狸儿的声音,不足为奇,可是在这荒山老林,这个声音就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暮色四合,夜浓如墨。无月的莽莽森林之中,一股冷风悄然自林间游走穿行而来。

    松夜明身上打了个寒颤。

    “两……两位……你们可听见了什么声音?”老方在那边树头下牙齿打颤。

    他与小连的脸色都变得煞白,显然都听到了这个古怪的笑声。

    “嘘。”松夜明制止住他们说话。

    墨珩已先一步握着短刀站起来。

    沉寂的树林之中,风悄悄穿梭带起的些许婆娑之声。

    可是,就在这一片听起来安稳寂静的环境之中,又一声尖锐的笑声突然响起。

    松夜明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声音初听只觉古怪,但现在静下来仔细一听,竟觉得它与婴儿的啼声没什么两样。

    关键是,这是婴儿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之声!

    在这样深黑的森林里怎么会有婴儿在笑?

    一定是有妖怪在作怪。

    松夜明心下激动起来,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笑容。

    有妖怪就好,她还生怕这个地方没有妖怪。那样的话,怎么能凸显出此地是个能生仙草的奇异独特之处?

    可是,墨珩的脸色却没有她那么好看。他握着短刀,脸色沉静地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后头那两个被捆着的人。

    “我觉得,在开打之前是不是该把他们的绳子松开?”他说。

    松夜明瞧向老方和小连。他们两个一见她看来,立刻点头如捣蒜。

    此时不松开,待会真要打起来,恐怕他们两个就是在这里被吃的命。

    “好吧。”

    松夜明翻了个白眼,上前去准备解开他们的绳索,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自树林中迎面极速朝她扑来!

    她一抬头,与一双赤红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这双眼睛里透着冷酷残忍的光,好像一把嗜血的尖刀,正刺向自己瞄准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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