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凤在偏殿等了又等，从天黑到天边起了点亮光，又转到黑暗，终于在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子的时候，常喜走了进来。

    “将军久等了，陛下也未曾想到近日竟然如此多的事物呢，将军莫要怪罪陛下才好。”

    叶凌凤内心虽然极度不爽，但还是面带微笑地敷衍道：“臣不敢。”

    “将军随杂家过去吧。”

    “多谢公公！”

    叶凌凤第一次进这正大光明殿，着实被这一排排的人搞得有些紧张。

    行军打仗她倒是不怕，这些人可和她的士兵不一样，各个心眼子比那马蜂窝眼儿还多。

    她微微抬头看了看坐在大殿上的人，倒是看不出多么威武霸气，反而就像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头子。

    叶凌凤不禁想到，这天承帝貌似比叶世安大了那么一两岁，这看起来像是隔了辈分。果然京都里勾心斗角得厉害，就是老得快。

    叶凌凤快步从大殿门口走了进去。

    周围一片静谧，无数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余光中她看见了夏韫那张嬉皮笑脸的眸子，内心的原本的一丝紧张不由得松懈了下来。待到近前，才伏身下去：

    “臣，叶凌锋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爱卿请起！”

    叶凌凤叩谢之后，才站起了身。天承帝目光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含笑说道：

    “不错，穿着官府挺拔得很。孤上次见你还是十年前，这十年阿锋是越长越像你母亲了啊！听闻阿锋十五就入了军营，更是屡立奇功，去年更是让北戎闻风丧胆，得了个“玉面修罗”的称号。”

    叶凌凤听到阿锋这颇为亲昵的称呼，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又听到天承帝在这里说她的丰功伟绩，更是觉得虚伪至极。

    她垂眸看着光洁的地板，忍不住在内心嗤笑了一声，面上依旧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陛下抬爱，其实很多人都说下官的长相更随父亲多些。母亲去的早，下官印象着实有些模糊了。至于那称号，说来惭愧，实在是军中兵士随口胡邹罢了，还不是怪下官这颇为俊秀的长相。”

    说着她颇为懊恼地拧了拧眉。天承帝听闻，看着叶凌凤小孩子气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说话也更加温和了些：

    “大家伙瞧瞧，孤这驸马太过谦虚了。阿锋啊，你年纪尚小已有如此成绩，想来日后定能承袭世安的衣钵。少年人不必太过自谦。”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叶凌凤原本低垂的眸子，听到这里，便抬起了头：

    “是，陛下。只是我父亲是个武夫，下官也自小读书甚少。如今来了这京都，想来面对这么多鸿儒大家日后定然会出丑，还望陛下莫要怪罪。更何况，近几日康乐王着实带下官去了不少地方，日后怕是乐不思蜀。阿爹见了不将下官打出家门就罢了，承袭衣钵更是不敢想。阿锋只盼陛下能给个一官半职，当个守卫罢了。”

    天承帝大笑出声，用手指着叶凌凤，说道：“大家伙听听，这驸马爷还没娶公主呢，这就懈怠了。你若是如此说来，这公主日后岂不是嫁了个莽夫？”

    叶凌凤惶恐，慌忙跪下，天承帝终于将公主的话题引了出来。

    “陛下，万望恕罪。公主金枝玉叶，下官实在不敢肖想。”

    天承帝拧眉，叶凌凤和夏韫这回京路上遇到了什么他早就从密探口中得知，心下虽然不满坊间对二人的传闻，但也从未相信。

    他晾了这人这些日子，也没看出有多大的气性，如今这样子竟是想抗旨不成？

    天承帝收敛了笑容，目光沉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大殿之上静了片刻。

    夏韫原本有些瞌睡的样子，闻言立马惊醒，看着地上的人勾了勾唇。

    天乘帝无非就是听说了叶凌锋在云州的所作所为，想要杀一杀对方的气势。

    如今看来，叶凌凤还真是和他想象中一般，是个有趣的人，就是不知道她要怎么推却这门婚事了。

    夏韫眯了眯眼，悄悄打量了坐在上手的天乘帝一眼，看起来神色不虞，谁知道内心又在做着怎样的计较，毕竟这叶世安三十万大军在漠北，他总不能真的杀了叶凌凤。

    夏恭也皱了皱眉，他正有些不解叶凌凤的做法。

    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看小叶将军就是开个玩笑。这皇妹如此优秀，叶小将军定然是没见过，怕皇妹不喜欢自己，这才说出了方才一番话。”

    天承帝闻言，脸色稍霁，他这才又换回了方才那种和颜悦色的样子：

    “阿锋何不早说？孤早已令人准备了公主的画像！阿锋看中了谁，只需站到画像前，等过了太后诞辰，孤自会为你等举办婚礼。”

    叶凌凤埋头勾了勾唇，她早就料到，这一关不好过。钟子期更是对她说过，宫里的公主们早就因为她乱成了一锅粥。如今看来，这天承帝竟然要交给自己来选，这若是选不好指不定得罪哪方势力了。

    “来人，将公主画像呈上来。爱卿请起，正好看看，孤的公主们如何！”

    叶凌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悄悄看了眼方才开口的皇子，这才注意到一张无害的脸。她从记忆中翻了翻，恍然大悟，原来这人竟然就是贤王夏启。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不多时宫人们已经将画像呈了上来。哗啦一声，画像从殿前展开。

    “阿锋？你瞧瞧，大殿之上的喜欢哪个就站过去，孤给你们做主。”

    叶凌凤拱了拱手，想到天乘帝的话，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天承帝，惶恐地开口：“陛下，大殿之上，臣喜欢哪个都行吗？”

    “大殿之上，只要阿锋喜欢，孤都为阿锋做主。”

    叶凌凤这才笑了一下，她从最左边的画像一路看过去。总共也就五幅，叶凌凤看着最开始的八公主，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大概是想到了京中的传闻，以及刚见夏韫时那人的调笑，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难不成叶小将军喜欢清儿妹妹，虽说清儿妹妹年岁大了些，但和叶小将军容貌上也是绝配。”贤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凌凤这才尴尬地笑了笑，她不清楚贤王此刻的意图，但据说这公主里面有两个都是贤王的亲妹子。

    叶凌凤抬步走到了第二幅，这次她吸取了教训，只看了一眼，很快转到了后面几幅。

    看到最后她不由得对天承帝的做法有些嗤笑起来，这最后一幅画像的公主还不满十岁。

    依照大夏律法，女子满十五才能婚配，也就是说她如果选了最后一幅，那她就不得不在这京都白白蹉跎五年时光。

    叶凌凤虽然内心不满，但面上沉着淡定，似乎还有些为难。

    “怎么？阿锋没有瞧上的？”

    天承帝低沉的声音响起，似带着丝丝不悦。叶凌凤这才看起来有些惶恐地，假装不经意地看了夏韫一眼，略有为难地看向天承帝。

    叶凌凤匍匐在地：“陛下，请恕罪，臣实在是心有所属，不敢亵渎公主。”

    大殿之上原本看热闹的人，顿时静寂了起来。

    夏韫更是被叶凌凤刚才那一眼搞得有些不明所以，这会儿听到叶凌凤的话，更是满头雾水。

    难不成是杨柳？夏韫一时间只想到了这个可能，他有一丝失落的同时，更多的是为叶凌凤的直白的抗旨捏了一把汗。

    天承帝面色阴郁，半晌才开口道：

    “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何罪过？”

    叶凌凤低垂着头：“陛下，下官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实在不好亵渎了金枝玉叶。下官，下官……”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正当所有人都有些疑惑的时候，叶凌凤突然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了夏韫身前：

    “不知道陛下方才到话可还算数？这大殿之上，只要阿锋喜欢，陛下定然为阿锋做主？”

    天承帝疑惑，夏韫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然后只听见叶凌凤的声音从二边响起：

    “陛下恕罪，下官有疾，偏爱龙阳之好，一心只求康乐王爷！下官与康乐王爷一见如故，再见倾心，望陛下成全！”

    夏韫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手突然被人用力的捏住，然后双膝一软和叶凌凤齐齐跪在了地上。

    在旁人看人，两人颇有一种视死如归守护爱情的意味。很多人不由得想起早朝前。康乐王和叶凌凤的互动，又念起之前从云州一路穿回来的绯闻，一时间看向二人的眼神都带了些许了然的意味。

    贤王原本打算看叶凌凤受罚，没成想对方竟然用了这个借口。这可是用了叶家的子孙后代做了赌注，他神色不由得变了变。

    恭王更是，他之前去过叶凌凤那里，那时只感觉叶凌凤和夏韫的关系不错，着实没往那方面想过。如今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文武百官，一个个都修炼成了人精，但这种事还是头一回见。谁都没敢开口，大殿之上似乎只留下天承帝沉沉的呼吸声。

    夏韫头一次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他刚想反驳，叶凌凤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不知为何，他想要反驳的话就那么咽了回去。

    罢了，反正他们二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后代，就当帮他这一回吧。夏韫有些苦涩地想。

    良久，天承帝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老九？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孤让你去接驸马，你倒好，哼，你好，好的很啊！这驸马倒成了你的男王妃了不成！”

    天承帝大概是气得紧了，抓起一个物件就朝夏韫扔了过去。

    叶凌凤本能地将人护在了身后，一个方方的砚台从她额角擦过，留下一串血珠。

    “陛下息怒，一切都是下官的错。还有，陛下弄错了，下官不想当王妃，只想王爷当下官的夫人！”

    天承帝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敢情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还是，还是那个瘦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