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离开斗罗殿，千仞雪的思绪依旧有些恍惚。
爷爷的话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
“小雪，武魂殿内部的力量在不断洗牌。”
“比比东的势力正在迅速壮大。”
“联姻后，你为掣肘，圣女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必然能遏止她的渗透，发展你自己的力量。”
“这是很好的一个办法，对付比比东的办法。”
“绝不可将武魂殿的基业拱手让人。”
千仞雪自问铁石心肠，手中沾染鲜血，可她终究不愿，因为涉及了那个人，那是一个对于她来说很特别的存在。
“天斗太子”此刻正在使馆午休，离开斗罗殿，千仞雪隐入教皇殿，没走几步，一颗小脑袋就冒冒失失撞了上来。
“小雪姐姐！”
下一秒，毛绒绒一只小熊趁千仞雪愣神片刻火速扑到了她的身上。
“下来！”
猝不及防身上挂上了一个巨型幼崽，千仞雪差点被喂了一嘴毛，气得哭笑不得，揪住小圆耳一顿乱揉。
没几下子，小熊率先投降，捂住圆耳开溜，“停停停！”
“停啊，”千仞雪捏着后颈把小熊拎起来，笑眯眯开口，“我的圣女，请问你今年几岁？”
“哼！”小熊立刻气鼓鼓，“你们都说我小！”
千仞雪在心中呵呵一笑。
可以。
惯是会倒打一耙。
“十六岁了啊，”她毫不留情戳穿，“十六岁，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已经出嫁了，你，跟六岁一样。”
“我才不小！”小熊摆了个鬼脸，一边拖着千仞雪往后山跑，一边念念叨叨，“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空闲，陪我玩陪我玩！”
千仞雪偷笑片刻，瞬间换上了“雪清河”面具，然后顺手把一门心思往后山跑的小熊脑袋转回来。
小熊立刻睁大眼睛，“不要戴面具！”
“我是男身，”千仞雪慢条斯理地牵着水箬，一步步慢慢走，“靠这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另有新欢。”
另有新欢！
小熊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危险的新词汇！
“哼，”水箬不甘示弱，“反正你是女的。”
千仞雪微微一笑，“太子的样貌也是相当不错的，不动心吗？”
“差远了，”水箬嘟哝了一句。
“那我也没见你和雪清河保持距离啊。”
？
水箬的脑瓜子成功被绕晕了。
水系极品武魂赋予她的独有感知能力，她知人，不光凭视听，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千仞雪的气息在水箬的感知世界中只有一种，那么无论千仞雪变成何种模样，水箬对她的信任与熟悉，相处之间的感受，从不改变。
可惜这种感觉小熊说不出来。
憋了半天，她气势汹汹比划了一下，“你就是女的！怎么看都是女的！”
“……”
难得放松一次，千仞雪也不逗小孩了，随手褪下了伪装。
两个人儿时常在后山玩耍，时隔许久踏入故地也不曾觉得陌生，悠悠闲闲在山上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享受难得静谧。
傍晚太阳西斜之时，玩得尽兴的小熊躺在草地上翻了个身，眼珠子咕噜一转，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千仞雪好笑地看着小熊，“还不想走。”
“对呀，”小熊眨眨眼睛，“而且你也不能走。”
“你不走关我什么事，”千仞雪礼貌回答，“不走就把你丢在这里。”
“略略略，”小熊坐起，伸了个懒腰，“第三考要结束了，姐姐保护我呀。”
千仞雪惊讶蹲下，“现在？”
“对呀，”小熊嫌弃地揉揉脸蛋，“这个神，神神叨叨的，第三考一年多呢，终于告诉我最后关口了。”
“放心。”
点点头，小熊盘膝而坐，顷刻入定。
这一坐，便是整整一个时辰，待水箬再次睁眼，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顺利吗？”
“很顺利，”小熊打了个呵欠，强撑着眼皮，“比前几次好多了，再睡几个时辰，不用叫我，神考力量吸收完毕就醒了…”
最后一句说完，水箬再也撑不住，倒头睡了过去。
千仞雪连忙接住了东倒西歪的水箬，伸手一探，竟没有感受一丝魂力。
“魂力尽失，难啊，前几次…前几次怎么了？恐怕不好熬…”她喃喃自语，“睡吧睡吧，这一次放心睡。”
“少主！”
半小时后，千仞雪抬头，只见暗卫急匆匆赶来，慌忙跪地，“找到您了！使馆那边暴露了！”
“你说什么？”
千仞雪心中陡然一沉，顷刻恢复平静，沉声道，“说清楚。”
“使团内臣执意要见您，”暗卫顿了顿，“他很笃定，最后强闯进您的房间。”
千仞雪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
是千道流动手了。
那是武魂殿安插在天斗朝中的官员。
千仞雪是秘密离开的，天斗使团的大臣，都以为太子正安坐使馆内。
而现在，太子悄无声息消失，无缘无故，而且是在武魂殿的势力范围内，此事传回天斗帝国，足够引起轩然大波。
帝王，最忌手下之人越权行事，更何况，那个人是太子。
但，有的时候，情之一字，是最好的借口，也可以成为最好的助力。
千道流身负神位传承使命，要越过所有人感知到神考力量的波动不难，因为感知对象是实力尚浅的水箬。
他知会过自己的孙女，然后，以雷霆手段，逼迫千仞雪做出选择。
“小雪，你要做出选择。”
耳边回响千道流的话，千仞雪在这一瞬竟轻笑出声。
她记得，她清清楚楚告诉过千道流：“爷爷，除了您，她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不想她受任何束缚。
她没有同意，但爷爷还是动手了。
此刻，她明白，她别无选择。
太子之位虽稳固，但武魂殿大供奉决定的事情，她依旧没有选择。
思绪鬼使神差飘回童年，年幼时，比比东从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她的母亲对她极尽恶毒之词，提过最多的词，是工具。
“你的诞生，就是一个工具，天使一族的工具！”
即使千道流给予了她家人的爱，童年的记忆依旧深深刻在她的心上。
此刻，心底从未如此强烈地冒出了一个意识。
我是工具吗？
大不了，放弃也罢。
眼中闪过被利用的愤怒，以及鱼死网破的叫嚣，千仞雪长吐一口气，赌气似的，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
“千仞雪。”
她微微皱眉，比比东不知何时来到了后山。
武魂城的动静，逃不过她的眼睛。
比比东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昏睡不醒的水箬，心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千仞雪出生，比比东本就不想见她，千仞雪前往天斗城后，双方更是齐齐当对方都死了。
此刻母女二人再见面，恍若隔世。
那终归是她的孩子。
刚刚，看到千仞雪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无力与脆弱，仿佛间，比比东看到了当年的她，那孤立无援的影子。
再开口，比比东的声调寒凉无情，却直指要害，“你不够强。”
并不在意千仞雪面色上的嗤笑，她淡淡道，“怎么，本就弱小，还要接着放弃手中的力量。”
“别太愚蠢，”比比东转过身去，望向夜幕，“水箬只是睡着了。”
话毕，她消失在后山。
千仞雪立在原地，她很聪明，立刻猜到了比比东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这场阴谋的另一个主角，只是暂时没有行动力，而她的爷爷，正是抓住了这个时机。
短暂思考后，千仞雪恢复出“雪清河”的容貌，弯腰抱起沉睡的水箬，急速往山下而去，身形很快隐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