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是的。”周翎颔首。他从一个方盒中展开一个巨大的全息屏，屏幕中央出现了一张金发金须的男性面孔，他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右眼眶中装着一颗灰色的义眼，眉头紧紧皱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发脾气。

    “杰拉德，男，三十五岁，隶属于马戏团帮，主要活动地点为14区。”一张简要的地图出现在全息屏上，“他在青少年时期加入马戏团帮，经过近二十年的历练，他已经成为14区颇有名气的小头领。”

    “三个月前的那次冲突，就是由他挑起的。”

    “当时，烟灰帮的车队正在运送一批货物，包括一些新型枪械、弹药、以及数架攻击型无人机。正当车队从城郊驶进14区的时候，埋伏已久的马戏团帮对其展开了袭击。其目的就是截获这一批货物，给烟灰帮一个下马威。”

    “可最终，他们却成了失败者……”莉迪娅接着说。

    “没错。烟灰帮早已料到这批货会被其他帮派盯上，因此特地加强了武装。反之，杰拉德自认为占尽了天时地利，却因为轻视敌人被打的落荒而逃。而你会被针对，是因为你开枪打伤的那个人，是杰拉德的亲弟弟。”周翎左手向下一挥，杰拉德的一件件“事迹”开始在屏幕上滚动。

    “正如我们预料的，杰拉德是一个崇尚武力，行事冲动鲁莽，缺乏理性的人。这样的人，虽然表面强大，内在却处处是软肋。我很好奇，在马戏团帮这样一个势力庞大的帮派，他怎么还没有被自己的愚蠢葬送。因此，我对马戏团帮内部做了一番调查，没想到，查到了有趣的东西。”周翎弯起嘴角，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周翎打了个响指，全息屏熄灭，紧接着，一张面孔出现在昏暗的地下诊所中。

    两个黑黝黝的洞窟，洞窟深处闪烁着幽微的绿光。

    这是莉迪娅看见那双眼睛时的唯一想法。

    只是瞥了一眼，莉迪娅就迅速低下了头。身体内部某种原始的恐惧被唤醒，寒意从心口向四肢蔓延。莉迪娅轻轻颤抖起来。

    “啊，抱歉，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周翎赶紧挡住那张诡异的人脸，“一般人第一次见到这个人都会害怕，可能是我们太熟悉他了，所以已经习惯了……”周翎看着低垂着头的少女，金色的卷发微微摇晃着，遮挡住祖母绿般的眼睛。周翎又向前跨了一步，伸出手，轻拍着少女的肩膀，仿佛笨拙的安慰。

    但莉迪娅没有感受到周翎的安慰，她甚至没有看到周翎在做些什么。她陷入了某段往事，某段即使被淤泥掩埋，被雨水淹没，却如此清晰的往事……

    莉迪娅是见过这张脸的，不只见过，她还知道这个人是谁，做过什么。

    她还记得那天，她不顾阻拦冲进维克托的房子里，只看见这双恐怖双眼的主人坐在唯一一把沙发上，用指腹擦拭着刀刃。而维克托被几名武装人员压倒在地上，双膝跪地，血迹从额头和双腿的伤口渗出来。

    她还记得她是如何忍住恐惧，如何迈开步伐，想要挡在维克托身前，可她的脚还没落地，就被另一个人从身后抓住衣领，狠狠摔在地上。下颌骨传来的剧痛让莉迪娅近乎昏厥，她努力地抬起眼皮，世界如同波浪翻滚。她看见维克托在冲她大喊着什么，可她听不见，只觉得睡意昏沉。

    从始至终，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没有看过她一眼。

    莉迪娅再次醒来时，拉娜正坐在她身旁哭泣。她的下颌骨被固定起来，手法挺粗糙，是拉娜做的。她闭上眼睛，朦胧中记起维克托最后向她喊的那句话——

    “活下去。”

    “莉迪娅？莉迪娅？你还好吗？”

    莉迪娅猛地回神，看见周翎紧张的眼神，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掌。

    “我没关系，没关系的。”莉迪娅笑笑，收回眼底的泪光 ，轻轻的把周翎从全息屏前推开，“我只是忽然头痛……我们继续吧。”

    “好……”周翎走到一旁，看起来还有些担心。“这个人……咳，这个看起来很吓人的男人，是风暴公司的武装部部长，名为利昂内尔。他不仅权势显赫，自身的战斗能力也是顶级。这些年来，挑战过他的人都被他一一斩杀。正如你看到的，他的双眼均为义眼，他摒弃了人眼独特的视野，转而选择了更适合战斗的‘眼球’。他可以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世界。”

    利昂内尔……莉迪娅在心中默念，她紧紧盯着照片上人的双眼，即使只见过一面，她也记得这张脸上的所有细节。他拥有鬈曲的棕发，深凹的眼窝，散发着诡异的青绿色光芒的“眼睛”，镰刀般挺拔锋利的鼻子，以及从下颌一直延伸到两颊的胡须。莉迪娅想起数百年前北欧的维京战士，他们的首领或许就是这般模样。这张面孔散发出浓浓的威压，似乎下一秒，就会毫无理由地被夺走性命。

    “我刚才不是说，很好奇杰拉德是怎么坐稳14区头领的吗？实际上，14区的帮派之间一直有个传言，据说，杰拉德和利昂内尔之间是表兄弟的关系。硬要说起来，利昂内尔还得叫杰拉德一声哥哥。各大帮派即使势力再大，也免不了要依附公司，讨好公司，因此，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没有人会去干掉杰拉德。要我说，杰拉德还真得好好感谢这个‘好哥哥’。”

    “所以，这个传言是假的，对吗？”莉迪娅问，她似乎猜到了周翎的想法。

    “是的，当然是假的。而且，为了证据确凿，我们的情报专家把杰拉德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和利昂内尔没有一点关系。事实上，这个传言是杰拉德一次醉酒后乱编的，莫名其妙传了起来之后，杰拉德为此拱了不少火。”

    “呵。”莉迪娅冷冷地笑道，“原来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周队，刚才听你的描述，这位利昂内尔可不是会容忍这种事的人。”

    “没错，他当然不是。”周翎肯定地点头，“看来我们想到一块了。针对这件事，我们可以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