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黎末爻的心思鹿之年能猜到几分,他并不关心这只狐妖是什么品种,更不关心他的死活,现在企图插手,纯粹是因为狐妖是赵宵安排的,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但不好意思,这狐狸精还得去和女主谈情说爱,怎么能落到他手上?

    鹿之年坚决不松手,“他伤得太重了,需要有人照顾。”

    黎末爻面不改色:“在下略通医理。”

    鹿之年一阵无语:你别太荒谬了。

    丹青被黎末爻掐住了后脖颈,又被鹿之年拽着爪子,奄奄一息,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五马分尸,而他们居然还在假惺惺地讨论由谁照顾自己?这些巫觋到底有没有个谱?!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只想晕过去一了百了。

    陈云渺此时也觉出了一些古怪,赤尾狐因为活得过于隐世,很多巫觋甚至不知道这种妖的存在,连她一开始都没发现,鹿之年是怎么一眼就将其认出来的?

    且她平时虽然贪玩,却也从来没有展露过要养只小妖这种兴趣,又为什么对这只小狐狸这么上心?

    奇怪归奇怪,自家师妹和不太熟的巫觋二选一这种选择还是很好做的,陈云渺顺着鹿之年的话道:“陈家并没有如此迂腐,连一只无辜的小妖都容不下,且这只狐妖确实伤得不轻,府上备了一些药草可用,公子就将他交给我们吧。”

    陈云渺的话让黎末爻挑了挑眉,不知是对陈家的“宽容”感到惊讶,还是对陈云渺居然会关心一只狐妖感到意外。

    “是啊是啊,”鹿之年戳了戳毛茸茸的狐狸,晓之以理道,“你看他这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今晚恐怕是醒不过来了,指不定还要人彻夜看着,陈府里人手比较多,照顾起来也方便。”

    她这话听着随意,实则暗示了一个重点——狐妖今晚是无法清醒应答的,而黎末爻却耗不起这个时间。

    果然,黎末爻立即松开了手,只道辛苦两位姑娘。

    *

    鹿之年抱着狐狸,上了陈云渺的马车,撩开车帘往外看,黎末爻在云间辞跟她们告别之后,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不过她知道,那只是看起来而已,他一定会再绕回来。

    希望他能解决清歌那头的问题,让剧情回到正轨,而她则要先确保男主能顺利活下来。

    “现在总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陈云渺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赤尾狐?”

    鹿之年一僵,放下了车帘,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单纯无辜,“我是从书阁的《百妖谱》上看到的呀,正好翻到了描述狐妖的这页,当时觉得挺有趣的,就记下了。”

    每个巫觋世家都会编纂书籍,内容大多关于咒法,妖邪,还有族中的先辈大能,但各家的内容不尽相同,总是有些藏私的。

    能流通在市面上的书籍,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常识,并没有关于赤尾狐的。

    鹿之年说的这本《百妖谱》就是陈家内部的书籍,是陈家几代人记录下来的对各种妖的认知,虽说书名是百妖,但其实数量早就超过了“百”,不是短时间内能研读完的。

    要说鹿之年是偶然瞎翻了几页,正好翻到了赤尾狐,记忆特别深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能说这只小狐妖的运气还不错。

    鹿之年觑着陈云渺的神色,为防止她继续再思索下去,赶紧将狐狸往她怀里一塞,问道:“师姐,你看看,他头上有根针,这是什么针啊?”

    陈云渺闻言,抚开丹青脑袋上的绒毛查看,当即脸色变了。

    鹿之年被吓了一跳,她想也知道赵宵那小子放手得那么容易,绝对是使坏了,但她看不出来这针对狐狸有什么具体作用,忙问:“怎么了?是没救了吗?”

    勉强维持清醒的丹青:“……”

    “这是融银,”陈云渺蹙眉道,“无论对人还是对妖使用都是剧毒,针能融解到中毒者的体内,等完全融解后,就真的没救了,尸体上也查不出端倪。”

    “那还等什么,赶紧拔出来呀!”

    “他不知中了这针有多久,恐怕有一部分毒已经进了体内,针拔出来后,要马上将毒血尽可能都引出来,马车上太晃了。”

    见陈云渺的样子应是有几分把握,鹿之年稍稍放心。

    而陈云渺解释完,又思忖片刻,喃喃道:“那子时歌声果然不是来自狐妖,幕后之人……”

    “是赵宵。”赵宵那一副想灭口的样子不言自明,鹿之年替她将猜测说了出来。

    陈云渺没反驳,低头看了一眼丹青,“手段如此残忍,不知在掩饰什么。”

    看样子不必她引导,陈云渺也有意继续查下去,鹿之年便闭上了嘴,不再多言,以免再引起怀疑。

    马车很快到了。女主为男主解毒是多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鹿之年不准备留下来发光发热,利索地起身离开,但在要跳下马车之际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提醒道:“这是只公狐狸。”

    陈云渺:“?”

    本来已经瘫成一张饼的丹青:默默夹紧了尾巴。

    *

    黎末爻悄无声息地从洛初窗口翻进来时,她已经回来了,两人甫一见面,都愣了一下。

    洛初眼眶还泛着红,见到他之后顿时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刚要说什么,黎末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门口传来嬷嬷的声音,“姑娘,可要准备沐浴?”

    洛初勉强稳住声线:“不了,嬷嬷,我头疼得厉害,想歇下了。”

    嬷嬷叹了口气:“姑娘,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可要听公子的话,千万别任性啊。”

    洛初一听这话,全身气得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头的人没听到回音,踟蹰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

    黎末爻将铃铛还给洛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初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将她和清歌被赵宵抓走后的事徐徐道来。

    原来云间辞地上灯火辉煌,地下其实还有一层阴暗的牢房。

    赵宵和他的几个手下将她们俩直接押到了一间地牢,一路上,洛初已经做好了跟姐姐一起死的准备,可到了之后,她们俩却都被放开了。

    清歌在摆脱禁锢的一瞬间,从一个手下的腰侧抽出一把刀,架在洛初脖子上,恶声喊道:“都别过来!”

    她们俩从小亲近,互相的心意一个眼神就能知晓,洛初立即明白过来,清歌是要舍弃自己保下她。

    不管赵宵是怎么识破她们的计划的,他目前还不能确定洛初也参与了,只是怀疑,所以到了这里之后会让人将她们俩都放开,所以那个手下才会毫无防备地任由清歌将他的刀拔出来。

    洛初紧紧咬着牙关,只能流泪,好在从赵宵的角度看,她可能只是因为被挟持而害怕。

    赵宵眯起眼睛,不慌不忙地问清歌:“你这是要干什么?”

    “放我走。”

    赵宵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要离开?我没听错吧清歌,你顶着这副鬼样子,出去能做什么呢?”

    清歌像是被他的话触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那手在仅仅一个时辰之前还白皙如玉,现在却已经如同枯木,布满了老人斑。

    她手上的刀一颤,旋即马上握紧,抵着洛初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

    “废什么话!让开!”

    赵宵不仅没有让开,反而缓步走向他,“不然呢?你就要杀了她?没了她,我还有其他歌姬,就像没了你,我就能立即再捧一个人上来一样。”

    清歌有点慌乱地扯着洛初往后退。

    “啧,图什么呢?”赵宵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清歌,“当初乖乖去死难道不好吗?至少还能死在最美的时候,被那些酸文人写诗缅怀,现在可好,变老变丑,落到这里来,再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何苦呢?”

    “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将我害成这样!”清歌歇斯底里地喊道,声音粗粝,竟像破锣男声,全然不复之前的清澈。

    “我害你?你得了那么多人的爱慕,锦衣玉食,被人围着伺候,这些本都不是你这个身份能享受的,不都是我给你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清歌紧张地看着他。

    赵宵叹了口气,步步紧逼:“你只知道你从小服用的妖毒能让人容貌美丽,但到了年纪就会一夜苍老,是吗?我再告诉你一点别的好不好?”

    “这种妖毒名为红颜薄,它之所以能让女人在二十五岁之前美得光彩夺目,是因为汲取了后期的生命力,在最好的年纪全部绽放,挺划算的不是吗?我本安排好了让你们好好享受几年时间,到了岁数就送你们安然离去。你为何这么不听话?”

    拿整整一生换取几年时间去取悦客人?这简直是清歌听过的最荒唐的买卖,不由一怔,赵宵在那一瞬间飞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清脆的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刀掉到了地上。

    清歌痛得低声惨叫,跪了下来。

    赵宵将洛初往身后一推,稍稍弯下腰来,看着清歌,翻脸厉声问道:“说,谁指使你的?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挖出来?谁教你在云间辞装神弄鬼?”

    “没有人!”清歌痛得直吸气,目露恨意,“你干脆杀了我!”

    “我不杀你,我要好好养着你,”赵宵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完了?红颜薄啊,不单单会让人变老,再过几日,你会越来越像个怪物,长疮,发臭,直到你自己都没办法容忍自己,生不如死。你慢慢想,看要不要告诉我那人是谁。”

    他说完,拂袖甩开清歌,转身拉过洛初,朝牢房外走。

    “是你的人!”清歌狼狈地扑上前,“你养的狗放了我,意外吗?”

    她疯疯癫癫地笑起来,“是你教我如何魅惑男人,他们没舍得杀我,反而把我放了,至于是谁助我将你们耍得团团转?我根本记不住他的名字,是个傻里傻气的巫觋,几句话就给了我几张鬼画符咒文,没想到还挺好用哈哈哈哈。”

    赵宵脸色骤然阴沉,侧过脸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手下。

    那两人面色如纸,“扑通”跪下来,却还没来得及喊冤,咽喉瞬间被划开,只能发出“嗬嗬”声响。

    “杀了我……杀了我!”清歌朝赵宵伸出手,被人拦下,一把推开。

    赵宵:“绑起来,小心别让她死了,再给清歌姑娘准备几面镜子,让她好好看看自己。”

    赵宵揽过洛初走出牢房,洛初在他怀里不停发抖。

    然而尚未走出这层黑暗,赵宵就停了下来,将洛初转过来,抬起她的下巴,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问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会将你一起抓过来,对吗?”

    洛初似是不敢与他对视,没有说话。

    “那天陈云渺和黎末爻一齐堵在你的房前,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结果今天一试,她居然真的在你该出场的位置出现,”赵宵停了一息,问道,“是不是很巧?”

    洛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

    “好了,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我怎么会怀疑你,但是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赵宵安抚性地抚过她的脸颊,“你来帮我办件小事证明自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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