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顾渔在夜晚中翻来覆去,始终无法保持平静,她闭上眼又睁开,忽闪着眸子,内心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第二天徐虹把顾楠带到了邻居家,然后四口人一起打车去往了医院。所有人一路上无言。

    消化内科里,徐虹坐在医生旁边,顾林海、顾渔和顾寒站在她的身后。

    “如果这种胃痛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的话,我建议你们去大医院看看,做更详细的检查。”

    “这里不可以查吗?”顾林海皱着眉,显得有些焦急。

    医生摇摇头:“那些比较先进的设备大医院才有啊,你们可以去做一次胃镜和胃组织检查。”

    顾林海还想说些什么,被徐虹打断了,“好,谢谢大夫,您先帮我开一点药吧,过两天我再去检查一下。”

    顾渔无意识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嘴巴紧闭双眼无神。

    走出科室,徐虹走在最前,顾林海拿着药单跟在她身后,顾渔和顾寒在她一左一右。

    徐虹风风火火地来,眼下又风风火火地走,速度快到甚至顾林海还要放大步子才可以跟上。顾寒拽了拽她的衣摆,问她:“妈,你要去哪个医院看啊?”

    徐虹没有说话。

    顾渔注视着徐虹。

    顾林海也眉头紧锁。

    好像有时候沉默就代表着一切。

    顾寒的脑袋左转右转,见没人理自己,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巴。

    很快就回到了家,下了车,四个人站在门前,徐虹掏出钥匙,一点点将它插进锁孔,然后推开门,铁门生锈发出的嘎吱的声音如此刺耳。

    来到堂屋,徐虹脸色苍白,将钥匙放在桌上,转身对他们说:“我去做饭。”

    顾林海满脸疲,“我去做吧,你歇一歇。”

    徐虹面无表情地摆手:“不用,我做吧,你去隔壁把小楠接回来吧,她该饿了。”

    顾林海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沙哑:“赶明,咱们家也买台电视机。”

    徐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顾渔跑回房间,来到书桌前坐好,找到日记本,翻开。顾寒也走了进来,问道:“姐,又写日记呢?”

    “你干嘛?”

    顾寒坐到床上,两条腿晃荡着。他拍了下大腿,然后说:“你说,妈是不是不想去医院?”

    顾渔白了他一眼:“你才知道?”

    “那你觉得,咱妈能是什么病?”

    顾渔不停笔下的动作,敷衍地回答他:“不知道。”

    顾寒自讨没趣,晃了晃脑袋,从床上下来,跑出了房间。

    顾渔还是没停下笔,唰唰地认真写着,哪怕顾寒出去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她也没有被分走半分神。

    她好像在极力掩盖着什么,又好像在拼命聚精会神,防止自己多想一点,她甩甩脑袋,想把一切复杂的思绪甩出去,丢得远远的,可小小的脑袋瓜里,就是会留下一团乱麻,让她凭空心生烦躁,也心生恐惧。

    “妈!”

    突然从厨房传来了顾寒大声地叫喊。

    顾渔浑身一颤,猛地站起来,椅子被绊倒,砰的倒在了地上。她急匆匆往外跑,等她跑进厨房,便看见徐虹倒在了地上。

    顾寒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摇晃着徐虹的身体。

    顾渔来到她的身边,蹲下,愣愣抓住徐虹的手,好像突然被人勒住了脖子,她发不出声音,只有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她转头,看见的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大惊失色的顾林海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顾楠。

    市医院内,顾渔坐在医院放射科门前的椅子上,等到医生叫名后她才仿佛如梦初醒般僵硬起身,从医生手中接过报告。她捏着报告慢慢向外走着,一直走到大厅,最后停了下来,像才想到自己也可以看到那张报告上的内容似的,然后那只手哆哆嗦嗦地举起报告看着,一秒。两秒,耳边突然没有了声音,世界一片静默。

    她回到诊室,关好门,转过身就看见满眼希望的顾林海和顾寒还有脸上还挂着泪珠的顾楠。她缓缓走过去,把结果递给医生,医生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顾林海睁大了眼睛问他,面上的恐惧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医生...”

    他一把抢过报告,在看清了报告上的字之后,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再说话。

    很快顾林海就为徐虹办好了住院手续。徐虹一个人躺在病房的床上,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顾渔走到病房,发现徐虹已经醒来了,输液的药瓶里的药滴在缓慢下落,徐虹稍稍转头看她,问:“你爸还有小寒小楠呢?”

    “他们去给您办住院手续了。”

    徐虹听后扭过了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渔,咱们回家。”

    半年后

    她先前读到过书里别人逝去的描写,或许轰轰烈烈,或许苍白无力,或许万人敬仰,或许默默无闻。那时她尚且不懂亲人离世是什么滋味,只是此时一切来得突然,她已无法处理这些带给她的情绪,更不知道死亡,该如何定义它的存在。

    天空有些阴沉沉的,一缕阳光艰难地从窗口爬进卧室,照在床上那具似乎已经足够苍老的身体上。

    她不再能吃下什么东西,骨转移带给她的是剧烈的疼痛。顾渔只听见她的呼吸好像开始变得薄弱,偶尔有几声苍老的、如同破风箱的□□,刺着她的耳朵。皮包骨头的身躯好像难以支撑她的头颅,在短暂的、可预期的时间内,她清楚她的死亡不可挽回,她伸出去的手也抓不住她。

    仿佛这个人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的眼前,你拼命抓着她,拽着她,可是就是不行,她最后的时间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即便你死死守在这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可她还是会离去,会消失,会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时间点死去,谁都救不了她。

    这一段时间就这么长,分分秒秒构成的日子里,好像她看一眼就会少一眼。

    这半年多的时间,好快好快,快到顾渔,总觉得自己多眨了几次眼,时间就匆匆溜走了一样。

    屋外有顾林海和叔叔的谈话声,顾林海的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进屋内,顾渔面无表情地听着,静静为徐虹擦拭着双手。顾楠瘪着嘴巴站在她身后,顾寒坐在床边,低着头。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法子啊。”

    顾林海的声音好像有些颤抖:“我待会儿去我们那儿,先把欠我的钱拿回来。”

    “已经半年了吧。”

    “嗯。”

    接下来又是无止境的沉默。

    顾渔放下毛巾,静静坐到徐虹旁边,她又想起在医院里,她和父亲拿着徐虹所有的报告,敲响了医生的房间。

    医生拿着那一堆报告单,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进入骨转移的阶段了,接下来等着她的,可能只有剧烈的疼痛。”

    听见医生说的话,顾渔似乎突然停止了呼吸,睁大了眼睛,像在看着医生,又像透过他在看着远方。

    顾渔回过神。顾林海掀开帘走进来,来到她身边。他小声和她说:“小渔,我和你叔叔出去一趟,你们三个在家好好待着。”

    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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