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若有知 > 第 45 章

第 45 章

    ——

    次日。

    城内风雪已停,寒冷陡升。秦然呼吸声微微粗重,脸色苍白,颧骨上不正常的赤红,长睫微微低垂,盖住那双眼眸,一对泪痣盈盈得缀在眼下。

    吴志澄看着她,脑海中不住的想起,那日在隧道中,她也是这般苍白着脸色,一语不发。秦野喋喋不休的问她如何看出来那刺客是南疆人的?她像是很累一般,一字一句给秦野细细解释着:

    “他们手上的冻疮是新的,并无旧痕,是其一。贸贸然冬天在苍狼山这般冷的地方,身上没带着獭子油,可见对北境极其不熟悉。

    最重要的是,他们说话有口音,不完全是官话。南方口音很重。

    他们穿的少,身上又没带粮食,怎么可能还活着,必然附近有补给住处。还要问什么吗?”

    她看向秦野,目光里带着哀哀的温和与疲倦。

    吴志澄开口叫住她:

    “阿宁。”

    她看过来,一如那日看向秦野的眼神,只是没了昏暗中火光的莹莹灭灭,少了几分暖意,而是映着一地的素白琼玉,冷清更甚。

    他不忍道:

    “歇会儿再走罢,别强撑着了。”

    秦然捏了捏眉心,疲倦的点点头。吴志澄抬步走向一旁的小店,撩开门帘,等秦然进去。秦然走进去,迎面是温润的暖气,面汤馄饨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

    秦然坐下,就见吴志澄端了两大碗馄饨来。秦然接过,用小勺搅着,慢慢地喝了一口汤,滚烫的汤液顺着冻透了的喉管滚下,一直烫到胃里,沿路暖和苏醒起来。

    吴志澄一碗馄饨见了底,秦然不过吃了两个就放下了勺子,吴志澄想劝句什么时,外头突然吵吵嚷嚷的,小伙计一脸喜色慌忙跑进来,老板娘怒骂道:

    “后面有鬼追你?野跑什么?”

    小伙计忙道:

    “裴家的商队进城了,这几日又要有新鲜物什了。”

    秦然闻言,和吴志澄对视一眼,匆匆起身。老板娘见状,笑迎道:

    “客官就走了?”

    又见那碗几乎没动的馄饨,问道:

    “可是不好吃?我再给客官换一碗?”

    秦然不欲纠缠,抬步而去,吴志澄见状无奈的和老板娘说了几句客套话。秦然挑开帘子,就见浩浩荡荡的商队,正进入城中,恍惚间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似有少年郎身骑黑鬃骏马,风吹猎猎白裳,仍有一副鲜衣驽马儿郎状。马蹄踏起白雪纷纷,碎玉鎏金。有如长风入山林,吹动苍穹星。

    秦然回神时,就见吴志澄在身边叫自己,不由苦笑一下,摇摇头跟着走了。

    ——

    冬天的北境天黑的极早,秦然去寻裴彦琛时,裴彦琛正在用晚膳。即便是随意停留,在贫苦的北境,裴彦琛的晚膳也极尽奢华。

    一碗冬笋菌菇乌鸡汤,热气腾腾的摆在桌子的正中央,裴彦琛见她来了,一双瑞凤眼勾起来,似有笑,道:

    “阿宁来得巧,快来尝一碗,这北地可没有这种好东西呢。”

    秦然也不客气,在裴彦琛对位跪坐下来。径自盛了一小碗清汤,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裴彦琛换了筷子,夹了些许冬笋放在一个绘鹊登柿枝头的白釉瓷碟里,又将那黑檀镶银头的筷子放到秦然眼前。

    秦然放下汤碗,吃了两口冬笋,鲜脆可口,难以想象是如何保存又如何送到他手里的。裴彦琛见她吃了,问道:

    “待会儿吃盏茶,想吃什么?我记得思归说,你平日多用顾渚紫笋?”

    秦然从他嘴里听见,“思归”二字,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是谁,后来恍然想起,她在国安寺里,与世隔绝的时日,林承安行了冠礼,起了字,字“思归”。“长条不绾思归客,散作飞花愁杀人”的“思归”。恭王府不需要一个离经叛道的二公子,而是当家掌事的林二爷。是希冀也是劝诫,当思归时便需归。

    秦然笑了笑,道:

    “不必麻烦了。子琢兄舟车劳顿,今日好生歇息,明日我们便进北境罢。”

    裴彦琛点点头,道:

    “你先来的这几日,要办的事办完了?”

    秦然也点点头,道:

    “我倒有一事不解。”

    裴彦琛抬眼看她,秦然道:

    “城中为何这么多的铁匠铺子?”

    ——

    秦然一行人跟着裴彦琛的商队,一大早继续北上。日夜兼程的赶路七日,方深入草原。裴彦琛将秦然带在身边,对外宣称这个阿宁姑娘,是代替喑喑姑娘前来伺候的。

    裴彦琛身边向来女眷不断,众人也不觉得稀奇。

    秦然粗糙缝合的伤口稀奇的没太发炎,烧了几日,挺了过来。

    北疆的首领,汗王阿拉坦,宴请了敌国最庞大的商队,他们友好的带来财富的朋友,裴家。

    ——

    黄昏之刻,浑圆滚烫的落日,缓缓地消失在无垠蔓延的地平线上,灼沸漫天的红霞。秦然坐在裴彦琛身后,看着一张张与中原人不相似的面孔。

    他们粗犷,狂野,粗鲁中却透露出野蛮的自由。他们近乎恭敬的,宴请着裴家的几个领队,热情的将上首,阿拉坦汗身边最尊贵的位子,让给了裴彦琛。

    阿尔坦汗珍爱的小女儿,哈斯珠拉此时正给裴彦琛斟酒。年轻的女孩儿,看着俊美的中原人,大胆热烈的握住他的手,双目含着热烈,裴彦琛挑着凤眼笑,但笑不达眼底。

    阿尔坦汗笑道:

    “裴六爷,我这小女儿盼着你来,盼了好久。如今可算见到你了,不如你领了她去?”

    裴彦琛笑着饮了酒,道:

    “不敢不敢,阿巴亥盼的是裴某带来的好东西,裴某怎配让阿巴亥惦念?”

    阿巴亥,是公主的意思。

    阿尔坦汗笑道:

    “何必谦虚?你送明珠来,我也送你明珠去,你们中原人叫这什么?礼尚往来嘛!哈哈哈哈哈哈!”

    裴彦琛放下酒杯道:

    “我们中原还讲究‘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等的,如何配得上公主呢?”

    阿尔坦汗道:

    “若是人人都如你几位兄长一般,那谁来给我们互相带来财富呢?”

    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一位壮硕的将军醉醺醺得开口道:

    “裴六爷的长兄不是说也在行伍之中,可不要与我们碰上面了才是。

    不过好在裴家孩子多,不像那秦家,哈哈哈哈哈只剩了个姑娘罢!”

    又有个人迎合道:

    “这秦家的姑娘若是送来和亲,才有意思呢,哈哈哈哈哈哈!

    送来个真公主也不错,彰显我大汗雄威!”

    阿尔坦汗闻言,想起什么似的,道:

    “去叫她来。”

    不一会儿,就见几个下人,拉着一个巨大的盖着毡布的东西。毡布被猛地掀开,露出的是一个巨大的鸟笼子,里面赫然关着林姝妧。

    林姝妧宛如一个破碎的木偶。纤细白净的脖颈上戴着硕大的铁链子。她就静静地坐在笼子中间,一身红衣破烂不堪,隐约可见上面绣着大雁祥云。面色苍白中泛着青色,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失了焦距。

    毡布被掀开,光线变化,她才不适的眨了眨眼。她漠然的看着周围的人,目光掠过秦然时,毫无反应。阿尔坦叫她跳舞,她缓缓起身,伴着乐声跳起舞来,婀娜曼妙,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木偶,欢快的,在巨大的牢笼里,屈辱的跳着舞。

    她没有表情,瑰丽绚烂的外表下是腐烂破溃的疮脓。

    秦然从不知道,林姝妧原来会跳舞。

    秦然似乎明白了,边城那些突然多出来的铁匠铺子,是何原因。

    林姝妧一舞毕,下人便要进到笼中给她的脖子上栓回铁链。这时,阿尔坦汗开口道:

    “让她出来斟酒罢。”

    林姝妧像是假人一般的,被拽出来,脚上被栓上铁链,手里塞了酒壶。那人推了推她,示意她上去倒酒。林姝妧任由他摆弄,顺从的走上前,在阿尔坦身边跪下斟酒。

    天渐渐暗下去,温度逐渐降低,林姝妧单薄的身躯颤抖着,却依旧跪行到裴彦琛眼前,斟酒。

    裴彦琛接过酒,饮尽道:

    “外头太冷了些,大汗万金之躯,还是进到帐内再畅饮达旦罢。”

    阿尔坦大笑道:

    “你是担心本汗?还是心疼这‘公主殿下’?”

    裴彦琛笑道:

    “不瞒大王说,其实是裴某身体禀赋不如大汗龙虎精神,不习惯北境风寒。”

    阿尔坦拍手,放声大笑:

    “你是个实在人,本汗就喜欢你这种人。走,进帐!”

    ——

    林姝妧斟完了酒,回到中央跪着,阿尔坦汗挥挥手,叫她上前,她乖顺的上前,像是个陶俑,一动不动的抱着酒壶,跪在阿尔坦身侧,彰显着他的丰功伟绩,大祁的公主是他脚下卑微的战利品。

    阿尔坦突然道:

    “本汗听闻,这郁城和宁州新上任的将军们,都是老人了,青黄不接没有新面孔啊。”

    裴彦琛笑了笑,示意秦然斟酒,道:

    “大汗,裴某一介商人,不谈国事。”

    阿尔坦继续道:

    “你们大祁最有为的少年将军,如今已经拿不动弓了罢。”

    秦然手轻轻一抖,酒液少出些许。裴彦琛自然的接过酒壶,拢着秦然的手塞到广袖中,低下眉眼,似有缱绻道:

    “手这样凉,我给你暖暖。”

    无人见出,裴彦琛轻轻的写道:

    “忍。”

    秦然故作羞赧的低下头,裴彦琛笑着揽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对阿尔坦道:

    “大汗,我们阿宁娇气,劳顿一天跟我撒娇要走呢。您也知道我,向来见不得姑娘家求人,我且先让她回去,您安排个人,领她回去罢。”

    说着,在广袖下轻轻写道:

    “千万小心。”

    阿尔坦大笑,打发了女奴送秦然回到商队的营帐边。秦然脱下外裳,露出里面的夜行衣,蒙了脸。按照记忆中裴彦琛给她的地图顺序,潜行至主帐。她身形纤细,在漆黑的夜中,如鬼魅般穿梭。

    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她脑海里不断的响起,那些鞑子带着臭气醉醺醺吐出来的话:

    “那个秦少将军,可是个硬骨头呢,手筋硬生生挑断了也不叫。

    你们知道他怎么撑不住会哀嚎吗?

    一遍遍按到水里,等人湿透了,就在这么冷的天,放到外面吊起来冻着。头发都结了冰,往他身上泼水。人冻透了,泼冷水都跟开水一样,像是烫掉一层皮。

    那他叫的,听着最解恨了!”

    “他不是硬骨头吗,那就吊起来站着,一遍遍的打膝盖弯,给他打跪下,叫他再站起来。到最后,他根本站不起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巴图那个鬼东西,对着他的脸撒尿,他也不反抗,就闭着眼。”

    秦然找到主帐,巧妙的在巡逻军过后,钻了进去。帐内烧着炭炉,天窗微微开着一条缝隙,月光隐隐渗进来,有两颗硕大的夜明珠莹莹的亮着光,这么大的夜明珠,显然是从裴家来的。

    秦然从怀中的取出个小药瓶,倒出几丸药粒放到炭盆中。

    突然,暗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待秦然反抗,那人轻声开口道:

    “别动,跟我来。”

    秦然怔住,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也是一身夜行衣,面上带着黑色的青面獠牙状的面具,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清润深邃的眸子。

    若不是秦然对这双眸子太过熟悉,是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眼前之景。

    那人不由她多想,拉着她离开大帐。一路熟稔的避开守卫,回到商队大营。进到一处帐内,方摘下面具,藏到床下,转过头来道:

    “这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但是幺幺儿,我很想你。”

    那人正是林承安。

    ——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