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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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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然到郁城时已是隆冬,将近年节。郁城不如她当年来时那般繁华,反而带着些战后的颓废与粉饰太平。进城后,秦然下了马车,带着秦野,前往名单上第一个接头点。

    那是一个破旧的客栈。秦然撩起厚重的帘子走进去,屋里有几个男子,三三两两的散在大堂内的桌子旁喝着酒。柜台后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美艳但透着市井间的粗俗气,像一朵萎蔫但艳丽的花。可一双眼里充满着精明和算计,熟练惯讨人好的笑画在脸上一般。

    那女子看见秦然,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看向她身后,神色警惕的秦野,娇笑着扭着腰转出柜台来,谄笑道:

    “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儿?”

    秦然径直走向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道:

    “住店。先上一壶今年新酿的梅子酒。”

    老板娘的笑凝在脸上,不动声色的又挂回笑面,跟了上来道:

    “今年的青梅收成不好,外头买的贵得很。”

    各个桌子上的人都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秦然扫视过他们,看向角落里的男子。那男子目测不过而立之年,黝黑的皮肤,一道刀疤横在右脸的颧骨上,青黑的胡子,一副凶相。和那些若有似无看过来的人不同,男子自顾自喝着酒,头也不抬,偶尔夹两口碟子里的菜,吃相不算文雅,甚至有些粗野。

    粗布麻衣下是厚棉衣裳也盖不住的紧实得肌肉线条,男人就这般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最角落的桌子里,一半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却引人注目。

    秦然收回目光,看向老板娘,道:

    “贵有贵的好处,收的贵,卖的也贵,东西贵了,买的人就不一样了。”

    靠近门口的几个男子闻言,均起了身,几乎是瞬间门窗均阖。屋里一瞬间暗了下来,秦野看向逐渐逼近,面色不善的几人,腰间弯刀抽出半刃,警惕的环视四周。秦然被面具遮挡住的脸看不清神色,只是手指轻轻的敲着桌沿。

    四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在秦然的四方站定,似乎只要一句话,就会冲上来将人撕碎。北地苦寒,人也多长得孔武有力一些,几个男子满是络腮胡,宽厚膀子,凶神恶煞的模样。

    秦然低下头,勾起唇角莞尔道:

    “吴舵主向来都是这般对待半面使的吗?”

    说着,抬起眼,看向角落里仍在喝酒吃饭的男子,那男子眼也不抬,岿然不动的嚼着花生米。四个站着的男子见被秦然称为吴舵主的男人没反应,便继续向秦然逼近,秦野“倏”得抽出弯刀,摆出防御的姿态,眼睛眯了起来,嘴唇微收,露出白森森的牙来,喉间发出隐隐的低吼。

    秦然抬手按住秦野的手臂,起身道:

    “吴舵主倒是傲慢。本使领教了。”

    说着转身欲去,身后的两个男子拦阻了她的去路,秦然笑道:

    “留不让人留,走不让人走,吴舵主想做什么?”

    被称作吴舵主的男人起身,走了过来。男人身量极高,又是结实高大的身型,极具压迫感。秦然微微仰起头看他,男人道:

    “戴着面具便是半面使了的话,上元节时,岂不是人人都是半面使?”

    北境的上元节有戴花面具的习俗。秦然低下头笑了笑,也不恼,从颈上解了下来一个红绳,上头拴着一个碧绿的玉坠,递给男人。男人也没接,只是看了一眼,坐了下来。站着的男子中,有一个面脸络腮胡子,头发胡子都张牙舞爪炸立着的男子,从她手中恶狠狠的夺过玉坠。

    “还戴在脖子上,到底是娘们唧唧的。”

    走到柜台后面,和老板娘研究着什么。

    半晌回来,扔回给了秦然,对男人点点头,男人微不可查的打量了秦然一眼,秦然微微颔首。男人道:

    “掌使大人见谅。自郁城出事后假扮半面使的人不下十个,我们不得不谨慎些。”

    听到“假扮”二字,秦然不可置信的挑挑眉,但隐藏在面具下,并不显露。那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声音不大不小,但充满嘲讽的说道:

    “新任的半面使居然是个小娘皮。”

    秦然微微偏过头去看他,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没言语,只是恶狠狠地瞪回去。吴舵主没出声阻拦,秦然好笑的看着他,问道:

    “你叫什么?”

    那个男子没想到会被问,梗着脖子道:

    “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胡八是也!”

    秦然点点头,轻轻的念道:

    “胡八。”

    胡八有些底气不足,色厉内荏的厉声道:

    “叫你爷爷做什么!”

    秦然轻笑一声,起身,将秦野的弯刃骨刀抽出来,递向他道:

    “多说无益,比试比试罢。”

    胡八一愣,道:

    “老子不打女人,尤其不打毛都没长齐的小娘皮。”

    秦然低头笑了笑道:

    “打罢。”

    吴舵主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余下三人将桌子拉开,为二人空出一片场地。秦然从腰间抽出短刃,退后了两步。胡八仓促夺过桌子上的弯刃刀,二人站定。

    秦然欠了欠身,作了揖。胡八不屑的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秦然后撤半步,沉下重心,反手握住短刃,横在眼前。胡八先冲了过来。

    论力量,秦然没有一点胜算。二人打斗似乎不需要什么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毫无用处。短刃接弯刀的攻击,被极大的冲击力撞得节节败退。就在胡八向下,使出全力,将以最后一劈,结束打斗时。

    秦然灵巧的翻了个身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借力,飞身骑上胡八的肩头。手腕翻转,短刃转刺向内,刀尖直逼胡八的咽喉,秦然轻笑一声:

    “你输了。”

    胡八几乎是恼火的摔了弯刀。秦然轻巧的跳了下来,手中短刃一转,插回腰间刀鞘,看向胡八笑道:

    “即便我是小娘皮也能赢你。”

    胡八红了脸,吹胡子瞪眼的想说什么,吴舵主开口道:

    “胡八,不得无礼。还不跟掌使大人道歉。”

    胡八不服气的看了看秦然,但依旧抱了抱拳道:

    “冒犯了。”

    秦然勾着唇角,点点头道:

    “承让。”

    被叫做吴舵主的人摆摆手,示意几人离开。四个男子分别出了前后门,合上门在外守着。吴舵主看着秦然,没言语,秦然笑道:

    “吴舵主似乎仍有所不信。”

    吴舵主——吴志澄道:

    “大人莫见怪。只是近些日子,假扮的人层出不穷,虽没人仿出能契合玉佩的玉坠,但各有令人信服的地方。我也险些被骗了好几次。如今大人虽有玉坠,我却也不敢完全相信,大人觉得呢?

    毕竟先前的半面使,在郁城内,从不用面具。我倒也是头一次看见半面使的金面。”

    男人锐利的目光似乎想透过金面看到些什么,充满了警惕和探求。秦然笑了笑,想起背那名单时,秦烈的话:

    “吴志澄是郁城暗哨的总舵主,极为可靠。他原是父亲麾下的亲兵,从小便跟着父亲的,与旁人不同。别的暗哨你皆需试探,心存警惕,唯独他,你可以信任。”

    秦然伸出手,边取下金面,边笑道:

    “我没见过吴舵主,但是吴舵主应当见过我。”

    吴志澄确实见过秦然,那年除夕,他走暗道到北王府,给秦坚拜年时,遥遥见过这位自小养在京中的大小姐。还有几次,是在街上,看见秦烈身边站着的秦然,他与秦烈一同在北疆出生入死过,遥相看见互相点了点头。

    吴志澄看向秦然身后的秦野,秦野正在窜个子的时候,长相已然同几年前不甚相似,唯有先前亲近的人,细细辨认方能看出是一人来。吴志澄虽见过秦野的次数不少,却也算不上多印象深刻,此时细细看来,方有几分相似之感来。

    吴志澄看着秦然那与秦烈如出一辙的眉眼,心底不由感到怪异,这幅眉眼在秦烈身上,便是极度的桀骜飒爽;但在秦然脸上,却又不违和的带着几分清冷的柔美,虽有英气但杂糅着冲突的柔顺婉约。

    诡异的契合感和相似让吴志澄不由多看了秦然两眼,秦然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疏离,即便身量并没有他高,却以一种自上而下看人的感觉,也凝视着吴志澄。

    吴志澄见的人多了,知道这是一种高高在上惯了的表现,即便被教养掩饰的很好,但也难掩骨子里的自矜。一双眉眼弯弯,掩盖住那种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易近人的假象。

    一对泪痣盈盈得盛着笑意,勾的人心弦铮然作响。少女已初蜕青涩,像是瑰丽的盛着露水的微微绽开的花。并不是最妩媚艳丽的时刻,也并不是最青涩稚嫩的时候,而是夹杂在这之间。

    娇艳和冷漠,柔美与英气冲突又交融杂错着,北地的水土养不出京中的花,可秦然偏偏像是生长着坚韧松柏内核的牡丹。

    吴志澄默默移开眼,不自然道:

    “是。”

    秦然笑了笑,戴回金面。吴志澄道:

    “冒犯……姑娘了。”

    秦然摇摇头道:

    “吴舵主如此谨慎是好事,不必道歉。舵主叫我阿宁就是,来之前长兄交代过,同吴舵主不同于旁人,是和我长兄一起长大,共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吴舵主统领郁城暗哨,可见我父兄极为信任吴舵主,我自然也极为敬重吴舵主。吴舵主不必同我客气。”

    吴志澄不善与姑娘打交道,半晌道:

    “姑娘……阿宁叫我名字就好,也不必客气,属下会竭力帮助阿宁的。”

    沉吟片刻,又问道:

    “少将军可还好?”

    秦然:“好多了。”

    吴志澄点点头,二人陷入沉默。

    秦然没再说话,只是看向柜台后的老板娘道:

    “劳烦姐姐给我随意做些什么吃的,我近些日子便住在这里了。多有叨扰,辛苦姐姐了。”

    老板娘应声而去,只剩二人对坐无言。秦然倒是极为自然,转身拉了拉秦野,让他挨着自己坐下,秦野抱着自己的骨刀细细的擦拭着,小心翼翼的放回刀鞘。秦然看着秦野的动作,脑海里却想着秦烈曾说有关吴志澄的事。

    此人原是遗孤,秦坚见他可怜,收他做亲兵。长大后同秦烈出生入死多次,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后来吴志澄为救秦烈受了伤,留在郁城养伤,没再回城郊大营。

    当时正值上一任舵主年迈,吴志澄又留在郁城养伤,秦坚有意培养他成为下一任舵主,便将他留在了郁城城内。原先吴志澄常年在城郊大营,而营中诸将士并不常回城中,这个客栈又在最城南,将士即便进城也多盘桓城北。

    郁城很大,吴志澄就这样大隐隐于市的成为了郁城暗哨的舵主。

    而当秦烈从北境一身致命伤被接回来时,正是吴志澄假以客栈的便利提供了养伤之所。

    ——

    晚间,老板娘拿了浴桶和热水给秦然,又热情的留下帮秦然铺床。秦然到底是让人伺候惯了的,推辞了几下便也应下了。

    秦然泡在热水里,看着老板娘忙碌的身影,闲话着家常,顺道问起来吴志澄的年龄。老板娘笑道:

    “大人瞧着他像是三十多了罢,只是长得老,南星过了年也才二十八。”

    吴志澄,字南星。秦然略有错愕,却仔细一想,自家长兄也有二十七了。便没说话。老板娘走过来,给她又添了点热水,道:

    “北地不养人,您瞧着我也不小了,实际我也才三十出头。”

    说着,羡慕的看了看秦然的脸,道:

    “大人长得真好,花一样的。”

    看向秦然肩头,又奇道:

    “我只当大人这般的女儿家,身上不会有疤呢。”

    秦然也低头看了看,陈年旧伤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疤痕,是那年上元节穿透肩头的冷箭留下的。秦然笑笑没继续这个话题,岔开话问道:

    “姐姐是为什么留在这儿的?”

    老板娘低下眉眼,带着点怀念的温柔,和与她年纪不相符的羞赧,却因惯讨人好的本能,使这张笑面多了几分娇媚的意味:

    “我家穷,姑娘又多,我是家里的老三,上头两个姐姐。大姐早早嫁了人,二姐留着一直在家里干活,家里娃娃多,二姐就是半个娘。

    后来,家里实在缺钱,地里又没有收成,我便咬咬牙一狠心自个儿卖了自个儿。

    在窑子里待了不少年,有一次得罪了人,险些被打死,老鸨见我快不成了,也没管我,就扔到后街巷子里头了。那是个冬天。

    大人你不知道,咱们这边的冬天,和别处的冬天不一样。在外头街上睡一宿,是要死人的。

    正巧遇上了南星,南星救下了我,我自己也争气,熬了两天硬生生活过来了。我也无处去,就留下来给他们打打杂帮帮忙。”

    秦然点点头,又道:

    “我近些日子住在这儿,多有叨扰,劳烦姐姐了。”

    老板娘眯着眼笑道:

    “大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我们这没有大人这般漂亮的人,我见了大人满心的喜欢,乐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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