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回答

    因为只是用于普通办公,这栋楼构造并不复杂,所以诸伏景光带着文子很快就顺利地来到三楼。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久不通风的异味,但很淡,像是不久前才散去一部分。

    就在即将转角踏上另一层的楼梯时,景光忽然拦住文子。

    他蹲下来,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仔细观察。虽然那点光亮不足以让他判断更多,但台阶上的烟头足够明显,形状看上去还没有失去太多水分,说明至少在这两天,有人曾来过这里。

    一楼的异味很淡想必也是因为那人这几天频繁进出。

    不管是因为什么,此刻都不宜停留。

    至少确认了这里不是无人问津的,虽然现在这个时间普通人进来的几率不大,但始终不能放松警惕。

    文子悄悄把重心转移到没有受伤的腿上,等景光检查。她的夜视能力相对来说没有他那么好,只能看到个大概。

    没等多久,景光就站起来了,两人敛息继续上楼。

    长期的训练让他们很熟悉这个时候该怎么行动,衣物的摩擦、呼吸的频率、抬腿的高度,甚至是脚底施力的位置,都有着严格的控制,将动静压到最小。

    正如刚才景光的停留,琴酒也非常敏锐,等他搜到这栋楼,保不准会察觉到什么。不管这里的痕迹是不是他们留下的,至少在琴酒眼里,这也会是暴露他们的决定性证据。

    现在不清楚外面的人的位置,贸然出去更危险,景光只能带着文子一路向上走。

    也幸好刚刚跟琴酒他们拉开的距离足够两人在路上左绕右拐,按对方的人数,一层一层搜的话,要搜到这边还有一段时间。

    他们一口气上了六楼。

    景光打头阵,文子跟在他后面,一点点往走廊的深处移动。

    他们进入了一个房间。那里面是个套间,如果被发现了,至少不会因为空间过小而被限制行动。

    正常来说,最好是在三楼或者二楼藏身,方便必要时从窗户离开。但文子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这么做,景光就干脆舍弃这个想法。

    二对多的状况显然非常不利,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让支援能快点过来。所以要往高处走,越高越好。

    景光再一次跟零确认了他们很快就能到这边,这才关掉耳麦。

    “马上就好了,再等一等。”

    “……”

    听到景光的安慰,文子僵硬的手指顿了顿,没应声。

    他们躲在房间里沙发的后面,借着墙角和窗帘的阴影藏匿。

    文子的呼吸有些沉重。她摸了把额头,满手的汗,左手也不住地颤抖。

    仅仅只是几个动作,就让景光有股强烈的违和感——

    这不对。她不该是这个状态。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明明只是正常跑动会有的出汗和气喘,可心底就是隐隐有种不安,仿佛事情正在渐渐脱离原本的轨道。

    “是伤口开始疼了吗?”说完,他又慢慢皱起眉,“可现在还不到六个小时才对。”

    “没有,只是有点累了。”文子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将左手放在身侧,尝试挡住景光探究的视线。

    他说过的吧?文子说谎时会有下意识的动作。

    在警察学校里也有微表情的课程,可说到底没有卧底训练那么深入,文子这种掩饰在景光面前,无疑是拙劣的。

    景光几乎立刻就能判断出她在说谎。

    她的体力因为受伤而加倍消耗,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极限,累是肯定的,但镇痛剂是他看着文子注射的,也有好好记住时间,按道理药效还没有那么快退散。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说谎?

    景光没有再说话,一边分神注意外面的情况,一边飞速思考文子在隐瞒什么。

    房间内一片安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景光和文子现在只能在这里静静地藏着。万一真的躲不掉,至少多拖一会,无论如何都要等增援赶到。

    “……在打针之前,文子联系过风见吧?”景光突然开口。

    文子心中一紧:“啊、嗯,对,跟他稍微说了一下zero的事。”

    “明明问我会比较快?”

    “……是关于在仓库那边的啦,那边总要有人帮忙收尾,我托他留意。”

    “但在这之前,文子不是也说想让他好好休养身体吗?”

    眼看他几乎戳破了自己每一个借口,明摆着就是不相信她的话。这样下去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猜中然后生气,还不如文子自己老老实实坦白。

    她支支吾吾地说:“好吧,其实……我拜托了风见先生帮我换了镇痛剂……打的是效果减半的那种……”

    意思是药效已经在消退。六个小时和四个小时,相差的不只是时间,更有止痛的效果强弱的差别。

    “……”

    “……”

    他似乎深呼吸了一下,话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我能问为什么吗?”

    这种时候刻意冷静下来的语气反而让文子更加不知所措,她不敢去看景光现在是什么表情。

    “……是副作用啦。”

    伤口逐渐恢复那密密麻麻而又细微的痛意,被文子刻意忽视掉,“我随时都有可能晕倒,那样会很麻烦的。”

    这种强效的镇痛剂通常会伴有呼吸抑制和强烈眩晕的副作用,如果反应厉害的话她甚至会缺氧昏迷。

    疼痛她能忍,可呼吸抑制无法控制。文子不清楚副作用的程度会到哪里,这种不受控的因素她必须考虑在内,将其排除。

    总不能让景光拖着昏迷的自己跑路吧。

    “比起突然倒下,这样要更好一些,起码有时间预判。”

    随着文子的解释,景光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她的话里都是冷漠又难以反驳的分析。但最令景光在意的,是她的态度。

    大局为重,这种做法确实无可指摘,却对自己残忍过了头。

    “……”

    见他还是不说话,文子又连忙补充道:“反正我一向就是笨蛋,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嘛。”

    “放心吧,这点痛我能忍的。”

    “……”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带上美瞳而变成了黑色的眼眸此刻也染上凛冽的冰霜。

    这让文子心虚得大气不敢出。

    已经是今晚第二回了吧,能把景光气成这样实属少见。说句欠打的,她觉得可以给自己颁一个奖。

    呜哇——生气到这种地步……?那现在来个土下座认错还有救吗……

    “那个……要骂我的话,要不等回去再——?!”

    得不到对方的回答,文子有些忐忑,她一脸不自然地抬手要挠脸,却被景光猛地握住手腕,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的事情」是指什么?”

    他的眸中逐渐被愠怒和阴郁所占据,隐隐有了慑人的压迫感。

    “疼痛也一样会导致失去意识,到时候毫无准备的我们该怎么办?”

    “连我都瞒着的话,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又要怎么挽回?这就是正确的吗?”

    “我……”

    无法辩驳。

    文子根本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游刃有余,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保证一切都如预期那样,或者保全自己,那些冠冕堂皇的解释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

    所以她本来就不想景光一起的,他的身份太特殊,跟着过来太冒险了。

    “这些都可以暂时先放在一边。”他沉着声。

    “直到现在为止,你担心的只是会被我责怪,文子,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吗?”

    不对……她只是……

    文子嘴唇翕动,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

    “老大,那几栋都去过了,周围也安排了人守着,他们肯定就在这里。”

    将那两个人短时间内可以跑到的附近几栋楼都搜过一遍后,琴酒带着伏特加以及另外两名手下一共四人,最后在这栋楼前集合了。

    “基安蒂和科恩在哪?”

    “已经在附近楼顶准备好了。”

    他难得有了几分赞赏的神色,将烟头扔在地上后踩住碾了几下。

    -

    “……”

    “为什么不说话?”

    他越是靠近,文子就越往后倾,试图躲避他的视线。

    “……”

    “沉默解决不了问题,文子。”

    “至少我不想吵架——”

    “——那就说服我。”

    大概因为真的被她的做法刺激到了,男人冷着脸凝视她,嗓音却还是不自觉地透露几分柔和。

    “说服我,把你所有的理由都拿出来。”

    文子紧紧抿着唇,别开视线。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掉链子。

    “文子自己也很清楚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吧?虽然这么说很伤人,但私人感情并不能作为擅自行动的凭证,更不能成为伤害自己的理由。”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文子顿了顿,这种时候她也没忘记现在的状况,低声咬牙道,“但现在无法行动的我就只是个负累,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要!”

    握住文子的手腕后,拇指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腕骨,景光不合时宜地出了神。

    好像自从毕业之后,她就跟着他们一直忙得团团转,不知停歇,也从未喊过累。

    而此刻,景光轻易地就感受到自己握着的那只纤细的手腕下,正在飞快跳动的脉搏。

    六层楼的高度隔绝了楼下的声响,他们暂时还听不到敌人的动静,只能感觉到对方近在咫尺的体温。

    皎洁的月光顺着窗户倾泻而入,落在她的侧脸,也让景光看到她眼中的执拗。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就这么忽然消散了。

    “谁说的?”

    景光没有管两人现在的姿势,反而安抚般的抬手轻轻拍了拍文子的头,叹息一声,终于妥协了。他收起刚才所有的锐利,怎么都没办法再说教下去。

    “冷静点,从刚才开始你就有些焦躁。”

    “受这么重的伤还跑出来,本来就很勉强了,我不希望你再给自己更多的负担。”

    “最起码,要把自己的性命看得重些。”

    可这么说的人,却是殉职的四人中唯一一个以自戕的方式结束生命的人。

    “你真的是那样想的吗?”

    她的视线落到景光胸口的位置。

    “……什么?”

    “如果是景光的话,会不会有一天做出比这更危险的决定?”

    文子垂眸,避开景光的注视。

    不需要回答。她知道的,她当然都知道的。

    早在之前外守一的事件里,在时光未曾倒流的那一次,他瞒着所有人偷偷调查,后面又迎着烈火冲进去救外守一,这已经足够看出他的性格。

    他失去过太多太多,所以会更加努力去守护珍视的一切,重要的亲友。在他潜意识里,这些或许已经排在第一位,胜过自己。

    文子并不是不理解他的决绝。

    只是四份讣告真的,真的太沉了。

    当她从伊达手中接过那个信封,她突然很想知道,很想听景光亲口告诉她,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下这样的决定。

    可那时的景光,已经如他所说,「逃到那边的世界去了」。

    文子的问题很奇怪,说法也很隐晦,但景光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也能察觉文子明显是在意有所指,可她看上去却像是不想听到他的答案。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似乎是要她听清楚,所以他的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

    “文子,我没办法笃定地回答你「不会」。假如真的有,一定也是因为发生了最坏最糟糕的情况。”

    他果然没有否认。文子还是没有抬头。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景光握紧□□,弓着身往前贴到墙边,将窗帘掀开一个小缝,极快地扫视对面几栋楼的楼顶后又轻轻放下。

    作为狙击手,他自然很清楚什么位置会是死角,他们待的这个位置还算隐蔽,但现在看来,怕是快要藏不住了。

    他用手机飞快地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文子瞬间警惕:“来了?”

    “正对面那栋楼的楼顶,有狙击手,但应该还没找到我们。”

    他将文子拉到他那边,方便护着,然后再次确认身上的装备,紧握□□,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做准备。

    他动作一顿:“啊,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文子压着声吐槽。

    “要说的,因为很重要。”景光侧过头看她,神情认真。

    “关于文子的问题,我的答案是——现在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我不会考虑那样的做法,文子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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