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昂独自走在街上，俊朗的外表下隐藏着从未对尹汐完整坦白过的秘密。

    他不能像林辰那样潇洒，不能像林辰一样在青春本该张扬的年纪里奋不顾身。他后悔自己连一份勇气都没有，就在不断的自我怀疑和否定中战战兢兢地掠过了花季。

    徐昂记得大二开学的第三周，那时的他刚得知要去英国没多久。某天自己下课晚了些，路过大学附近的一条小街时听见了打架的声音。

    他家离大学很近，所以父母没让他住宿舍。他寻声过去查看怎么回事，突然撞见了从街口踉跄出来的林辰。

    当晚没有风，天气干燥得要命。

    林辰轻微喘着气，白色的运动衫和黑裤子上布满了灰尘。他脸上有几处淤青，袖子高高卷起，右手的指头不自然地蜷曲。

    等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完全走出阴暗的时候，可以看清他的手背处还擦破了皮，渗出不少血，模样一改往日的平静。

    林辰看见徐昂后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自然。

    徐昂往他身后瞧，看到了跑走的两人是曾经的高中同学，也是那时在校园里传尹汐闲话的人，一路传到了大学。还真够“不忘初心”。

    徐昂明白过来，重新看向林辰，问：“为了小汐？”他多有苦涩。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缩小。

    林辰缓匀了气，朝他走了几步，虽然疲惫却仍强撑着露出零星微笑。“本来只是有事路过，没办法他们先找茬。”林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长喘一口气，“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嘴没几个干净的，丝毫不知道给自己留些口德。”

    徐昂点头，对此不作评价。在这件事上他们属于同一个战线。

    “别告诉她好吗？”林辰很客气，用一种商量的语气，“我不想她知道。”

    徐昂看他几眼，略弯嘴角：“我不是那种人。”

    “谢了。”林辰稍微点头，潦草地道谢，完后一瘸一拐地走进月色。

    背影有种悲勇又狼狈的感觉。

    但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徐昂早就料到他们接下来还会有对话，一直戳在原地没动。

    “你——”林辰转过身，脸上的神情几分严肃，倒没有敌意，“喜欢她吗？”

    徐昂轻叹一声，若不是他即将出国，肯定会大方地回答“喜欢”。然而既然要离开了，就让这份感情继续藏匿下去吧。

    “我知道你们是高中同学。”林辰没有强硬地要求他答话，但心里自然有数，“你肯定比我更了解她。”

    徐昂看着林辰，从没见过他这个状态。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他此刻才显得无助。又或许…是因为他和小汐在联欢会时闹矛盾了。

    “无所谓了。”徐昂苦笑着将手插进兜里，泄了气似的说，“反正我就要出国了。同样，你也先别跟她说，我们就算扯平了。”

    林辰颔首，听徐昂要出国，没惊讶也没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而是继续问：“她高中过得不好吧？”

    徐昂觉得林辰也是奇特，一般跟情敌说话都像他这么平淡吗？但依林辰的性子，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徐昂心底是不愿回答他的，可一想到自己要出国，那股惆怅劲就抵消了一切。

    “那些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徐昂短短回复。

    “真是他们说的那样？”林辰迫切地问。

    “……”

    几秒钟的沉静让两人都清醒了。

    林辰不自在地收起目光。要说竞争和占有欲，他怎么会没有。关于尹汐的过往，从情敌嘴里得知恐怕太怪了。徐昂同样别扭，话题便不了了之。

    徐昂离开，没有即刻回家。而林辰也背道而驰，朝着不知名的地方去。

    那晚过后，平日里喜欢去找尹汐的林辰消失了几日。他打架的事被揭发了，那两名惹事的男生出不来气，想和他一起鱼死网破。林辰解释过故事原委后，学校保留了他学生会的职务，多半是看在他表现出色的面子上。不过还是被记了一次警告。

    打架的事没被宣扬出去，最多是关于林辰手上缠的绷带。而另两名男生也觉得无趣，谁都没再图一时之快说些什么。

    那时，尹汐已经与林辰闹过了别扭，表面上她还试图避免和林辰遇见，但有次听高年级的人说林辰受了伤，她虽装作不在意，心里却开始惦记。

    找了个机会，尹汐去他班级以找学姐借笔记为由，偶遇了下课出来毫无防备的林辰。她见林辰的手上果真缠了一圈绷带，顿时担忧起来。

    “你怎么了？”尹汐不顾两人之间的隔阂问道，“打架了？”她抬头，两道柳眉微蹙，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林辰慌里慌张地摇头，连忙说了一个编好的为了以防万一的理由：“骑自行车时摔的。”

    尹汐站在原地，在想象这怎么能摔到手？想了半天觉得说得通，便一贯地信了他的话。

    “真不小心。”尹汐开口责备他。

    听女孩这样的语气，少年有点愣怔。

    尹汐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突然，人潮涌动，有人推搡了一把，走廊本就不宽敞，被推到的人一下子撞到了她。

    林辰见状下意识用右手去护她，手背被涌过的人碾了一下，擦破的皮还没长好，一撕裂渗出了血，强烈的痛感接憧而至。他不自主地“嘶”了声，音量控制得很小，但仍被尹汐听见。

    “没事吧？”她急匆匆地查看林辰的伤口，那白绷带中出现了鲜艳的红点，还在不断延伸。

    这时，有位路过的教授疏散堵塞，走廊中部分人流渐渐散去，空旷了些。

    林辰注视着她，目光里浓浓的情绪纯粹得好比一汪泉水。他看她外露出的关心，手上的疼瞬地没了感觉。

    “对不起。”尹汐低头，怪自己没注意才让他又一次碰伤，“骑自行车都能摔到手，你真厉害！”她板着个脸，轻碰了下林辰缠着的带子：“我陪你去医务室重新包扎一下吧。”

    林辰暗自窃喜，笑吟吟地垂眸，这算因祸得福。他启唇，慢条斯理地道：“没必要。”

    “那怎么行？”尹汐跟他着急，“快点吧。”

    “学妹，我真没事。”林辰笑说，下巴傲然轻扬了下。

    尹汐盯着他看，不管他再说什么都想拉他走，可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拽着他的衣角轻轻扥了扥。

    林辰诧异又喜出望外地看向那只白皙的手，浑身上下似忽然通了一股电流。他喉咙一阵干涩，再无推脱的话出口，顺从地跟尹汐去了医务室。

    他们走到一半，林辰突然问：“你下课过来不会是专门为了找我吧？”他不怀疑徐昂告密打架一事，而是抱着侥幸心理问的，毕竟他好些天没去找尹汐了。

    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她回答“是”呢？

    尹汐嘴硬，使劲摇了摇头：“本来要找学姐借笔记的……”

    林辰已经猜到了答案，即便如此还是有点失落：“什么笔记？你从来不找我，没准我可以借你。”

    “没事。”尹汐小声道，“我已经跟学姐说好了，不麻烦你了。”

    徐昂最后一次去学校已是事发一周后，他见到了林辰。白绷带差不多该拆了，可竟还绑在手上，多绑了两天。徐昂眼尖，发现绷带的一角被画了一个笑脸。他恍恍惚惚，不知其中渊源，但那笑脸十有八九是尹汐画的……

    天依旧晴朗。

    徐昂挥别了姜尹汐，如同挥别了那段青春和过去的自己。同样，似乎挥别了林辰——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他想象中自己勇敢的化身吧。

    咖啡店里他撒了个谎。三月二十一号，他便已经在英国了。飞机是二十号的。

    对不起，小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