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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张照片

    眨眼间就到了阳春三月。

    三月回暖,花香四溢,暮色寂静中隐隐能听见窗外的虫鸣。星光稀疏,没一会儿就被浓墨的夜色全然掩盖,外面起了风,能清晰听见沙沙作响的树叶声。

    白日扛着相机拍了一天,宁月微下午回来洗完澡就疲惫得早早歇下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枕头下的手机在震动,但没震几下就歇了。

    宁月微成功被吵醒,她缓了一会儿,等着意识回笼,睁开眼捞起手机一看,发觉自己竟一觉从下午六点睡到了晚上十点多。

    扫视一圈。

    她的夜猫子室友们这时都还没睡,现在都还能看见每个床上亮起的手机灯光,映着一张张模糊的脸。

    想起刚才那个吵醒她的电话。

    宁月微点进去看,竟然是陈牧阳。

    她想也不想就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通了。

    那边声音沙哑,有气无力:“抱歉啊,刚才打错了。”

    和他平时的懒洋洋不同,他现在好像是真的没什么力气。

    听见他明显不对劲的声音,宁月微心上一紧,猛地一下坐起来,问:“你怎么了?”

    “没事儿。”他说得断断续续:“好像有点发烧。”

    “刚才想给姜仅打电话来着,没想到按错打你这来了。”那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没打扰到你吧。”

    “没。”竟然是打错电话,宁月微情绪不明,问:“吃药了吗?”

    对面沉默,宁月微“喂”了几声,那边都没人再吭声。

    想也不想,宁月微掀开被子,咕噜咕噜爬下床。

    她决定去他家看看。

    现在十点,出去的话今晚肯定就回不来了。但他一个人在家还生着病,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近来南城甲流肆掠,这病凶猛,班上有害过这病的同学,一连几天都在请假没来上课。

    她猜他可能是普通感冒,也有可能是中招了。

    她当然希望是前者。

    室友李欣听见她的动静,一开始还以为她要上厕所,随口问了句:“微微你醒了啊。”

    “嗯。”宁月微答了声,说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穿好。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夜色中不断。

    李欣渐渐觉察出不对,从床上坐起来往下看,见她衣服都换好了,震惊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嗯嗯。”宁月微仰头,面色沉静:“有事出去一趟。”

    她们学校寝室关门时间较晚,一般都是十一点才关,现在出去还有机会。

    “这么晚了…”

    宁月微实话实说:“他好像生病了,我过去看看。”

    这个他不言而喻。

    室友们都知道,她朋友不多,却和陈牧阳走得最近。

    “如果明天我还没回来,能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吗?”宁月微抬头请求。

    “病了就去医院啊,你又不是医生,你去有什么用?况且他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张橙橙反应极大,从床上坐起来不满地嘟囔:“微微,你只是他的摄影师,又不是他的保姆。你只管拍好照片就行,这些小事也管的话得多累啊。”

    “别事事总想着他,多为自己想一想。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多不安全啊。”

    “我知道。”宁月微穿好鞋,“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先不论其他,仅是作为朋友,她也无法对生病的他不管不顾。

    “不过你别担心,他就住在咱们学校对面的那个小区,走几步路就到了。我不会有事的。”

    “我出去了。”

    临走前,她听见张橙橙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声,后面还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清。

    外面刮着细风,宁月微将卫衣帽子盖在头顶挡住夜晚的冷意。

    还好他家离学校近,输入开门密码,宁月微轻车熟路地进门。

    她后知后觉地想,不过好像再远她都会来的。

    屋内黑漆漆的,了无生气。

    “陈牧阳……”不自觉叫了声他的名字。

    果不其然没人应答。

    瞅见卧室门缝透出的灯光,她摸黑过去敲了敲卧室门,没人应,怕他出了什么事,宁月微自顾拧开门把手。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卧室,却什么也顾不得看,直奔床边。

    入目,陈牧阳怏怏地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额上冒汗,双唇干涩,时不时重重地喘息。那股熟悉的苍白破碎感再次扑面而来。

    宁月微快速将手背覆上他的额头。

    好烫。

    陈牧阳感觉头痛欲裂,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迷迷糊糊睡着了却一直睡得不安稳。

    突然,他感觉到有人在床边,然后是一只凉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他想要睁开眼睛,身上却仿佛被千金压着,怎么也睁不开。

    额上的手冰凉,让他发烫的脑袋终于得到一丝慰藉。

    好舒服。

    不自觉在她手心蹭了蹭,像是撒娇的奶狗。

    他今天下午就一直觉得喉咙难受,忍着不适完成了工作,晚上回到家,他洗完澡躺床上感觉身体越来越重,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气,越来越无力。

    他猜自己是病了。

    他脑袋混沌,一时也没想到可以在网上买药这回事。他好不容易摸出手机,想给姜仅打电话帮忙送点药过来。

    刚拨过去就后知后觉好像打错了,后面成功给姜仅打通电话,没想到他人不巧在外面出差。

    他后面很快就再也没有力气折腾了。

    陈牧阳索性就不管了,闭着眼睛,想着睡一觉就好了。

    哪想后面越来越难受,期间好像还迷迷糊糊接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额上的温度抽离,陈牧阳感觉到床边的人走了,然后是闷闷的关门声。

    这个时候,夜色已经暗得彻底,街上冷清,外面很多药店都已经关了门,宁月微走了很远才买到药和温度计。

    想到陈牧阳还在等着,怕他脑袋烧坏了,她焦急地小跑,但路灯昏黄,她没注意到脚下的障碍,“砰”地一声,被狠狠地绊倒在地。

    顾不上手上和膝盖上的刺痛,宁月微爬起来就继续往回跑。

    她回来时他依旧睡得不安稳,脸上毫无血色,呼吸越来越重。

    她洗干净手上和衣服上摔倒时沾上的污渍,走过去利落地测温度、然后是烧水、喂药、擦汗、反复给他冰敷物理降温。

    这一番折腾下来宁月微后背都被汗水沁湿,粘粘糊糊地粘在身上。

    等到该做的都做了,她去客厅找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时刻观察着他的状态,想着实在不行的话就将他送去医院。

    待到他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宁月微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松懈她才感觉到疼,手疼,膝盖最疼。但她现在累了,懒得动了,也懒的管受伤的膝盖。

    许是已经睡过一觉的缘故,她一直没觉得困,全程安静地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渐渐安稳的睡颜,这一守就到了凌晨三点。

    期间她还去厨房淘米煮了粥,定的六点的时间,他醒来就能吃。

    次日,日光熹微,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温暖的光匍匐在她的脚边。

    陈牧阳被渴醒,他费力坐起来,一动才发觉手被压着,现在已经麻了。

    他转头就见宁月微趴在他床边,明显照顾了他一夜。

    他一动她就醒了,宁月微双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睛,开心地笑起来:“你醒了?”

    “好点了吗?”宁月微凑近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温度差不多恢复正常了,没等他有所反应她就往外跑:“我煮了粥,我去给你端来。”

    她起的猛,身体不自觉晃了晃,眼前一片白光。

    她没管,凭感觉继续往外走,按耐着膝盖的疼痛,她努力走路正常,却一不小心没看清路,胳膊肘猛地在门上撞了下。

    陈牧阳循声看过来,没忍住眉心一皱。

    顾不上疼痛,宁月微盛好粥进来,还不忘拿上他的药。

    陈牧阳没什么力气,宁月微凑近,抱着他从床上坐起来。她比起他来实在是娇小,此情此景就像是被他搂在怀里一般。

    没心思想那些风月旖旎。

    先喂了他水,再喂他喝粥吃好药,她端起碗正要出去。

    陈牧阳瞥见她灰色卫衣上的暗渍,仔细一看才发现貌似是血迹。

    他现在恢复了一些力气,伸手虚虚圈住她的手腕,眼神略过一丝复杂,声音沙哑道:“哪里受伤了吗?”

    顺着他的目光,宁月微无所谓地摇头:“估计在哪蹭的脏东西吧。”

    见他不放心地打量,她站起来转圈,动了动胳膊和腿,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你放心,我没受伤。”

    “你过来。”他眼睛牢牢地盯着她,语气不容拒绝。

    宁月微听话地凑近,在他面前蹲下来。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没受伤才放心。

    他当然看不到,她摔得最疼的地方在膝盖,被长裤挡得严严实实。

    “谢谢。”陈牧阳伸手,安抚地揉了揉她刚才撞到的胳膊肘,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手臂:“下次小心点。”

    他望着她的神情极度认真,眸中有一股看垃圾桶都深情的认真:“你若受伤我会担心的。”

    猝不及防也不知是被他的话还是呼吸烫到,宁月微不自觉瑟缩了一下,难掩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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