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七夕那日早上,冉从筠早早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在意一个节日,将韩慕的礼物放进一个匣子里。

    韩慕在门外等着冉从筠,今日他们既没骑马又没乘马车,走在小巷里,处处都是七夕的热闹氛围。

    凌州的七夕佳节,豆蔻少女会去娘娘庙里祈求姻缘、技艺,适龄男女则在这一日走上街头。

    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外都挂着彩绸,红绦随处可见,两两成对的青年男女走在街上,毫不避讳地说笑玩闹。

    韩慕今日穿的是一身淡紫色长袍,冉从筠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个颜色,眼前一亮:“这颜色好看。”

    “你喜欢,我就多穿。毕竟士为悦己者容。”韩慕挑眉,接过冉从筠递来的匣子,“这是什么?让我猜猜,发冠?”

    他掂掂重量,“不对,重量不对,到底是什么呀。”

    尾字拖长,下巴压低停在她的肩上,气息吐出时擦过耳畔,带来一片红晕。

    冉从筠讷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匣子里安静的摆着一个手帕,是她亲手绣的,不如外面的绣娘,但心意沉甸甸的。

    韩慕呆愣的看着这个墨竹绣帕,嘴角咧到天上去,声音不自觉地抬高,笑意从口中流出:“这是你亲手绣的。”

    他三两下将手帕叠好,又觉得叠的不够工整,展开、重新叠上。

    循环往复好几遍,想放进胸口,又怕给绣帕沾上折痕。

    冉从筠看着面前八尺儿郎呆头呆脑的停在那里叠手帕,“扑哧——”笑出声来。

    走上去,把绣帕夺回手中,三两下就叠好塞进胸前,“照你这样,我们不如直接去园子里叠上一整日。”

    冉从筠脚步轻快的向前走两步,裙摆在她裙下盛开,“我们今日去干嘛呀。”

    韩慕追上她,并肩和她走着,“去西街那个大院里,新排了一出戏,听说很多人都很喜欢,我们也去看看。”

    西街就在不远处,七夕佳节,街上行人多,商贩更多,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沿街的商贩早早就支上锅炉,卖巧果。

    冉从筠从前只在家里吃过巧果,看到外面的摊子上也有人在卖,不免凑上去,看师傅三两下就捏出一个梭形的巧果。

    放进油锅里,看着巧果从底部飘起,韩慕上前排队,将刚出锅的巧果递进冉从筠嘴边。

    一口咬下,酥脆香甜。

    一路逛着一路吃。

    七夕时卖笑靥儿的摊位格外多,三两步就能撞见一个卖笑靥儿的摊子。

    冉从筠老远就看到一个摊子前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看不到里面的摊主,只能看到串在竹签上高高架起的方胜样子的笑靥儿。

    韩慕眼尖的排在队伍最后面,没过多久就拿着油纸包的笑靥儿走出来。

    “怪不得这家铺子排的人那么多呢,摊主手真巧。”韩慕摊开油纸,露出里面的笑靥儿,除了竹签上的方胜,荷花、梅花、捺香,各种样子韩慕都拿了一个,足足买了一斤重。

    手中还拿着摊主送的一个“果实将军”,“买一斤送个将军,给你去看大门。”

    果实将军是糖面捏出来的门神,冉从筠咬上一口白面的香气和白糖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

    西街大院是一个戏班子,里面什么都有。

    门外就聚着一群人在玩套圈,冉从筠踮起脚尖,勉强看到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好玩的,就拉着韩慕兴致冲冲地往院里走着。

    西街大院冉从筠不常来,这里人多眼杂,三教九流齐聚,她也只来过两次。

    一进院里就是正在表演上刀山下火海的艺人,冉从筠扭头,身后是耍猴,玩枪的。

    韩慕跟在她身后,语气含酸:“这红缨枪舞的还没我好,你下次来我府上,看我舞。”

    大院最里面就是马家班,冉从筠从前听戏总喜欢去梅家班,她一个现代人被古代匮乏的娱乐生活逼到成了戏友。

    梅家班的花旦、武生在凌州是头一号,声音脆亮,身段也好,搬出凌州后冉从筠渐渐的也很少听戏。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马家班的戏。

    韩慕定的包间在二楼正中间,包间内位置不大,但位置很好。

    冉从筠刚刚坐定,各色果盘和茶水被端上来,她随手拿一块吃下去,皱着眉头咽下一大口水才送进肚子里。

    “齁甜,像糖不要钱一样。”

    下面的大幕缓缓拉开,冉从筠翻看起手边的戏折子,今天唱的是一出新戏——

    《嫁金鳞》

    花旦率先出场,莲步微移,身量款款,咿呀婉转地唱着。

    冉从筠拿起茶盏,默默听着戏,这个花旦唱的虽然不如梅家班,但也属是难得。

    冉从筠坐在太师椅上,手指随着韵律打着拍子。

    花旦在村子里就救下一位小生,冉从筠看的起劲,这样的情节,挺熟悉的。

    随着剧情渐渐推进,冉从筠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身体坐直看着台上。

    小生的身份随着一块蝴蝶玉佩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第三幕时,花旦受到家中排挤,带着小生决心去县城里闯荡,带着几个铜板和酿酒手艺在县城里渐渐站稳脚跟。

    第四幕时,冉从筠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处,手掌不断合拢、放松,压抑着怒火,继续看下去。

    花旦凭借着手艺酿出的酒很快就在县城里风靡,她开了一家酒馆,带着小生住进了县城里带院子的干净屋子。

    冉从筠嘴角扯出一丝讥讽地笑容,戏剧落幕。

    韩慕带着几丝疑惑,小心地问:“这戏,你背着我排了这样一出戏?这马家班也是你的?”

    冉从筠听完从愤怒转为好笑。

    “我也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排了这样一出戏,买了一个戏班子。”

    这出戏,活脱脱就是她的《腹黑太子的在逃妻》改变,还换了一个名字,改成了《嫁金鳞》,确实没改内核,确实是《嫁金鳞》。

    “这戏在女生里很受欢迎呢。”冉从筠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韩慕说的一句话。

    合着,她的小说没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排出来的戏倒是火了。

    冉从筠“蹭——”站起来,站在包厢前的栏杆处,数着一楼有多少个座位。

    这戏,确实像韩慕说的,很火。

    一楼的座位几乎坐满,每人桌上都点了瓜子、花生、茶水,女子至少占了一半。

    她知道,这还不是最挣钱的,大户里想听戏,多半是直接喊戏班子去府里直接唱,或是府里自己养的戏班子去学。

    光今日一场,光一层就做了一二百人。

    冉从筠一口血恨不得直接吐出来,她写的书,有十人看过么?

    这几乎一模一样的戏,一场一楼就有一二百人。

    好好的七夕,被这一场戏闹得,像是吃了屎一样难受。

    比上辈子唯一的订阅是个盗文号还要难受!

    她为盗版,贡献了一个包厢票。

    冉从筠颤抖着扭头,问:“这票,多少银子啊。”

    韩慕扯住冉从筠的衣袖,语速极快:“没多少银子,他们这根本不赚钱的,我们走吧,别看了。看这玩意生气。”

    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这个戏来和她问过,和书斋谈过说想改变成戏剧,冉从筠一定会很开心的同意,不收费用,甚至能帮他们免费润色的更适合戏剧。

    她不缺银子,看到有人能把她的书改成戏剧,而且质量那么好,从服装到身段到配乐都时一等一的存在,她会很开心。

    可这个戏,没有告诉她,甚至大大咧咧的连主角的名字都没改,冉从筠一口气憋在胸口。

    “这戏,”她有些崩溃的闭上眼睛,酝酿许久才找回嗓音:“我日后找个人和马家班的班主谈谈吧。”

    踉跄地走出西街大院,冉从筠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她听到周围人散场时夸这个戏好。

    她听到有人在猜测这戏的后续。

    她很想冲上去,告诉她们,这戏在东华街上书肆里有卖,是个话本子。

    她们今日听的戏来源于那,而且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改编成戏。

    可她看着周围人的笑脸,退却了。

    午膳时,她感觉到韩慕正在用全部的力气来调动她的情绪。

    冉从筠不断地用力吸气、呼气,将郁结的情绪压在心口的一个角落,努力把快乐的情绪调转出来。

    “接下来,我们要去干什么?我的军师。”冉从筠露出笑脸,转换思绪,让自己想想以后的事情。

    “晚上有花车游灯,我们下午可以随处逛逛,等着看晚上的花灯。”

    两个人找了一个画舫,坐在画舫上,看着湖面被夕阳染上金光,感受着夕阳从金黄逐渐染上点点粉紫色。

    直到天色将暗,冉从筠和韩慕才从画舫上下来,准备去花车游灯的街上。

    花灯游车冉从筠每年上元节都会和舅舅舅母一家走上街头,看灯会。

    七夕的花灯还是第一次看,她不免有些亢奋。

    看花灯的兴奋将心底最后一丝郁气也清除消散。

    步行来到花灯展的街上,街道两旁挂着各色小点的花灯,最大的花灯车要等到夜晚来临,会有表演队伍带着各色花灯走来。

    冉从筠远远望见街口的盛京,傻眼,两人僵在原地。

    街口都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起,连店旁的小花灯旁都围满了人。

    冉从筠目瞪口呆的试图挤进去,未果,只能站在街角处,呆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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