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五月十日,天气愈发潮湿闷热。

    冉从筠一连几日都闷在书房里,也没告诉别人,她在干什么,连书房也不让人来打扫。

    从窗棂向外看,远处的天空黑压压的,像是墨汁晕染在天空上。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混合着泥土的腥味。

    秋婳带着糕点推门进来,“姑娘休息一下吧,写了好几日了,当心使坏眼睛。”又在在书桌上找了一处空地,小心地摆上几个盒子,“存风让人送来的,胭脂铺新品用的盒子,让姑娘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冉从筠放下笔,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看着面前的宣纸。

    有了周嬷嬷的灵感,她把大纲改了又改,前面的故事也有好多处需要改正,为了不耽误送印,她接连几日都在书房呆上四五个时辰,人坐的僵硬。

    如今刚把第一卷改完,第二卷写的差不多,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下。

    她将存风送来的小盒子拿起来,口脂和脂粉没有装在里面,这次只拿了外包装给她过目。

    盒子上用烙铁烫出一个“冉”字,根据日后要放的口脂颜色不同,盒子上雕刻的花纹也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冉从筠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就这样吧,这个冉字,记得务必烫好,只用这一个烫印,损坏更换不同的“冉”字就来和我报备。”

    秋婳答好后就跑去和存风交待。

    冉从筠就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着园中的风景。

    “吧嗒——”“吧嗒——”

    零星的雨点砸在地上,落下一个个水痕。

    下场雨正好,散一散暑气,能凉爽几日,等天气再热点,小说也已经发布,赚上银子,买上冰。

    没一会儿功夫,雨越下越大,从零星的几点小雨变成砸人的大雨珠子,又变得细密,一串串珠帘从空中直直坠下。

    秋婳撑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冲进来,在门外抖抖身上的雨珠才进来,“姑娘,这雨越来越大,咱们先回房吧,看着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

    雨幕越来越大,大到像是直接拿盆径直泼下,连窗外的景色都有些看不清,花朵、树叶被雨水打的凋零、散落。

    冉从筠将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拿油纸包上,放进书匣里,她小心的护好东西。

    抄手游廊早就被飘进的雨打湿,很是难走,冉从筠和秋婳相互搀扶才从书房走到内室,进入内室时,秋婳的半边身子已经被打湿。

    她让秋婳快去换身衣服,擦擦身子,当心别着凉。

    自己也去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裳,风雨太大,窗边的软榻无法坐人,只能去碧霞橱里,那边有一张大桌子先暂且当作书桌用。

    眼看着风越来越大,吹着门窗发出发出巨大的声响。

    “哐——”

    门窗被暴风掀开,雨水瞬间将软榻打湿,几个丫鬟顾不得自己手中的活计,赶快顶着风将门窗用力关上。

    冉从筠看到院中的花盆被风吹倒,碎成几块,树枝也在咆哮的狂风中折断。

    春雨拿着墩布把刚刚吹进来的雨水擦拭干净,不由得抱怨:“这风怎么那么大,下了好半天,雨也不见小。”

    冉从筠听着窗外狂风的咆哮,晌午时分,屋外就一片昏暗,屋内需要借着烛光才能看清字迹。

    碧霞橱内点了十几只蜡烛,好在屋外的风穿过窗户飘进来,带来一阵凉爽。

    她担忧地看着窗外:这样大的雨,怕是小说送印要推迟些时日了。

    两个时辰过去,园中的下人都躲在房间里出不来,冉从筠草草吃了一碗米粉。

    云舒园地势本就比别处高些,槐香苑又是最高的地方,眼下院子中已经有了积水,没过脚面。

    秋婳趁着雨水小了些,出门转了几圈,忧心忡忡的回来:“院子里那么大的树都连根折断,门房的小厮说,院门口的积水到了小腿肚,估计别的地方水更深,姑娘还是在屋里呆着吧。”

    一场雨,下了五个时辰才小了些,冉从筠拿着笔,迟迟不肯落字,云舒园门外都被淹了不少,也不知道外祖母那里怎么样了,韩慕的府邸地势比云舒园还要低,也不知道他那里如何。

    冉从筠心烦意乱的换了一张宣纸准备继续写下去,静静心。

    韩慕凝神,就发现他已经到了冉从筠身体里,

    手上拿着一根毛笔,墨汁滴落,纸上染了一团污渍。

    他打量屋内,不在内室,也不在书房,看着构造应该是侧边的碧霞橱,十几根蜡烛齐齐点亮,照应的屋内灯火通明,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着一堆纸,韩慕也不敢收拾。

    他曾经帮冉从筠收拾过一次桌面,后来被狠狠骂了一通,按照她的说法,桌面上的东西,她都记得在哪里,要是被收拾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韩慕不信这个歪理,也不想被冉从筠骂,也只能照做。

    不知道冉从筠坐在这里是要做些什么,但韩慕想起他在互换前做的事情,脖子一凉,冉从筠会杀了他吧!

    他低头扫了一遍桌子上的东西,左手边一个巨大的宣纸,被纸镇按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像从前画过的树状图一样,分出支系。

    宣纸最上方用朱砂色写出一个《腹黑太子的在逃妻》下方是一连串的人名,像第二次见面时交换关系时的树状图一样,最下方是字迹潦草的几十行字,被涂改,修正不少。

    韩慕仔细看下去,像是话本子的梗概梳理图,光是最前面就删改了不少,将军世子被划上横线,改成了太子,旁边字迹撩乱的写下手帕、玉佩、定情信物等字。

    他艰难的辨认起字迹,自从冉从筠开始模仿他的字迹,自己的字迹就开始不伦不类、自成一家,现在到了连他读起来都很是艰难的地步。

    那一连串小字写的大致就是:

    一国太子受奸人所害,失忆后流落民间,被乡野长大机灵可人的秀姐儿救下,两人在乡野相互扶持,私定终身。秀姐儿凭借着酿酒手艺和太子在县城中开了一家酒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不料太子被奸人发现,机缘巧合之下恢复记忆,躲过追杀后带着秀姐儿回到京城。在京城中秀姐儿不断努力,开的酒坊风靡京中,却被太子青梅竹马的表妹所嫉妒。表妹不断使出奸计,秀姐儿与太子的感情危在旦夕,此时表妹要被封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出,秀姐儿含泪离开。

    在路上遇到一位青年侠士,侠士对秀姐儿起了爱慕之心,太子也发现秀姐儿离开,几经纠缠后找回秀姐儿,重归于好,侠士也在秀姐儿帮助下找到了心中所爱。

    韩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故事,纸的右边明白的将将军划去,改成太子,是从筠觉得将军不够厉害才去选择了太子?

    这是在暗示他将军的位置不够高?

    他又在桌上找到了一叠字迹工整的纸张,还未装订成册,细细翻阅,就是左边话本的扩写。

    这个故事扩写出来倒是新奇有趣,韩慕不知不觉间就把手上的一本读完了,通俗易懂,雅俗共赏。

    不过这本书里只写到了秀姐儿和太子日子过得红火,去了县城继续做生意,剩下的应当是不在这一本里。

    封面上写着箸:竹君。

    竹君?是从筠自己写的话本么?

    读话本的功夫,窗外的雨又大起来,砸在窗户上,连温度都降了好些,风将桌面上的东西吹落,韩慕急忙捡起。

    赚钱日记?

    他看着手中的本子凝神,冉家出了什么事吗?需要她来思考赚钱的事情?

    能打开看看么?万一是冉从筠的私人物品,不让打开怎么办?但万一是冉家相关的,有人问起,他一问三不知,又如何是好?

    外面狂风暴雨,雨珠落在地上溅起水花,韩慕踌躇着翻开第一页:

    一:写小说,赚银子。

    二:把韩慕的书肆盘活,赚来的钱和韩慕五五分。

    三:把韩慕家的床换了,再多多买些冰。

    四:剩下的银子可以补贴军营。

    短短几行字,他的心口却开始发酸、发涩。

    外面的雨水仿佛不是落在地上,而是砸进他的胸膛。

    冉从筠要自己赚钱,赚来的银子还有他的份?

    窗外风雨飘摇,屋内却宁静温暖。

    韩慕看着面前的环境,想着冉从筠在家时的处境又想起她在韩府过的日子。

    他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白皙的手指握着书卷,那是一双水葱一样的手,韩慕看着这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

    想着冉从筠现在可能在干的事情,心中懊悔,他真是不干人事!

    继续向下翻动,下一页清楚的写着书本的成本、定价、出售渠道。还写着一些他看不懂的词汇,什么饥饿营销,典藏版,亲签之类的。

    往下手绘着一个木棉花的图案,韩慕想起,书中的秀姐儿就给太子绣了一个这样的手帕。

    冉从筠拉出一条直线,末端写着“周边”,韩慕不懂周边是什么意思,但做生意,听冉从筠的准没错。

    这一坐便是一下午,韩慕仔细地将那本书翻阅了几遍,查出几个别字更正。

    一整日了,屋外的雨还是没有停下,听丫鬟说,屋外的雨水深的地方已经可以没过膝盖,韩慕心焦地望着屋外。

    恨不得现在备上马车,将冉从筠接来。

    若那个身体里的魂魄也是韩慕自己的,他定然不会像现在一样着急,但那魂魄是冉从筠的,他不想在这暴雨天,他用着冉从筠的身体住着这样好的屋子,冉从筠却要在韩府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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