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凤诛凰 > 逃难的孩子

逃难的孩子

    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叶上霜躲在被窝里,紧紧裹住缝缝补补过很多次但却无比干净的被子,想要留住那带有阿娘和阿爹味道的温暖。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后山那早已枯死的寒梅开了一树的花,在漫天白雪衬托中红的妖娆灿烂,叶上霜在梅树下奔跑,虽然光着脚,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仿佛脚下厚厚的白雪是城里有钱人用的棉花做的。她跑着,突然看到远处站在一个男人,男人异常美丽,虽高高瘦瘦,看着有点读书人般的弱不禁风,可那双宝石般黑黑的眸子却煞是好看,叶上霜不自觉的被他吸引,缓缓走向他,突然脚下的雪一塌,吓得她直接醒了过来。

    “阿娘”,叶上霜在被窝里和往常一般撒娇,却迟迟等不来阿娘的回应。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屋子中央的那一小盆炭火烧的正旺,炭火上有一个烤熟的地瓜,正滋滋的冒着糖水。叶上霜捧着热热的地瓜,打开房门,发现外面的雪又厚了一倍,想必是昨晚又下了一场不停歇的鹅毛大雪,门前的路早已被阿爹清理出来。叶上霜啃着地瓜,看到那白白软软的雪,想到了昨晚的梦,于是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比自己还高的雪堆,瞬间被冻得龇牙咧嘴,急忙啃了好几口热腾腾的地瓜。

    地瓜快吃完的时候,阿娘回来了,手上抱着一筐压得实实的东西,身后背着一匹粉红色的布匹。阿娘放下手上的竹筐,将背后的布匹收到她那掉了颜色的柜中,小心翼翼的锁好。之后将叶上霜抱到里屋的小火炉边。快到晌午时分,阿爹背着一大块牛骨架回来了,叶上霜有些怕这些带血的东西,躲在里屋悄悄看着。阿娘柔声问道“这东西不便宜呀,多少钱?”,“田屠夫给的,今年夏天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我给写的碑文,当时没收他的钱。心里念着咱们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你怀着小叶子,我又必须出去挣钱,多亏了他母亲时常过来照顾你,他今日看到我收摊回家,就跟我说给我留了一个上好的牛骨架。我肯定是想给他钱的,他愣是不收,还说什么他收了我的钱,他母亲泉下有知是要怪罪他的”。

    阿娘一边给阿爹擦去身上沾到的血水,一边叹气“当初我临产的时候,村里的男人都被叫去修井,你也不在,若不是田家阿婆拖着年迈的身子跑去城里为我请产婆和接生大夫,我和小叶子怕早就不是今日的光景”。阿爹听完,轻轻抱住阿娘安慰道“她老人家心善,寿终正寝,来世必定会去好人家”,阿娘只得点点头。叶上霜是记得那个田家阿婆的,那个阿婆嘴里都没牙了,遇到她的时候总是要抱着叶上霜往那粉粉嫩嫩的脸颊上亲几口,偶尔也会像变戏法那样从那破旧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几个山上的野果子。

    阿爹收拾干净了,走进来往火炉子里添了几块炭,一把抱住叶上霜,用自己尖尖的胡渣故意去蹭叶上霜的小脸,逗得叶上霜一边躲一边哈哈大笑。阿娘将牛骨架细细地熬到烂糊,香味溢满了整个屋子,然后用陶土罐子封好牛骨架和肉汤,准备整个冬天慢慢的吃。锅里留了一点牛骨架,往里面撒了一把野菜叶子,又放了点土豆,此时叶上霜的肚子已经叫的欢呼开来。一家人围着火炉吃起午饭,阿娘挑了一个肉多的牛骨放到了叶上霜的碗里,又给阿爹的碗里放了好几块大的牛骨。叶上霜拿着牛骨狼吐虎咽地啃了起来,没有注意到阿爹将自己碗里的牛骨又放回了阿娘的碗中。“你怀着孩子呢,多吃点”,阿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温柔地回道“我今天去买了几匹布,还有一筐棉絮,等大雪封路了,我在家给孩子做几身新衣裳,而且小叶子今年八岁了,也要开始长个子,也得给小叶子做一身合适的衣裳”。

    叶上霜侧身靠在阿娘的身上,摸了摸阿娘的肚子,“给妹妹做花衣裳”,此时阿爹已经放下碗筷,起身准备去屋外。他摸着叶上霜的小脸蛋,宠溺地说”小叶子喜欢妹妹,阿娘就给小叶子生一个妹妹”。阿爹出去了,叶上霜摸着阿娘的肚子,细声细语地说“妹妹,你快快出来,我给你扎好看的辫子”。

    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却被屋外阿爹突然传来的惊呼打断。小河边躺着一个少年,手中还死死抱着一个东西,那孩子的年纪看起来比叶上霜要稍微大点,浑身是血,到处都是伤口。阿爹提着要涮洗的桶赶紧冲到了孩子的身边,将那个男孩抱回到屋内。阿娘去打了很多热水,阿爹去拿了药草和纱布。这个男孩紧闭着眼睛,死死抱住怀中的用衣服包裹起来的东西,那东西早已结冰,冻得结结实实。阿爹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个东西从他的怀中取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个呼吸微弱的孩子,那是一个刚生下来不久的女婴,身上带着脏兮兮的血,早已干涸结块。阿娘拿着热水不停地给那个女婴擦拭身体,阿爹则是帮那个少年清理血迹和伤口。

    那个少年的脚被冻的发紫发硬,脚上全是一道一道的伤口,他一定是光着脚在雪地跑了很久了吧,叶上霜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发紧。没过一会儿,当女婴在阿娘的怀中像只小猫一样哭起来的时候,那个少年也沉沉地睡了过去。叶上霜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觉得他长得好像自己梦中的那个男人,只是年纪没有那么大而已。少年睡了好久,这期间阿娘每天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女婴出门找田屠夫的夫人借奶,田屠户月初刚刚喜得一个千金,算起来也还未满月。有了田夫人的接济,那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洪亮。

    到第十五天的时候,少年醒了过来,猛地起身,黑色的眸子里满是狠狠的杀意,那双黑色的眸子,和叶上霜梦中的男人一模一样。当他弄清楚情况之后,像一只受伤的小狼,警惕,漠然,冷淡。他不允许女婴不在他的视线中,一旦找不到那个女婴,他就会变得狠厉暴躁。当天夜晚,叶上霜梦到了那双恶狠狠的黑眸,吓得尿了床。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那个少年慢慢的放下了戒备,慢慢的跟阿爹阿娘搭话,也会温柔的逗那个女婴开心,在叶上霜背错课文的时候,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一日,叶上霜在练字,她的字很丑,歪歪扭扭,总是练不好,可阿爹的字就特别好看,慢慢地她失去了耐性,摔了笔。少年见状,一声不吭的捡起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楼溪云”,名字好听,字也特别好看,这是叶上霜的第一想法,少年又提笔,写了三个字,“楼心月”,放下笔之后,少年温柔地看向睡得正香的女婴,“这是我妹妹的名字”,这是少年第一次和叶上霜说话。自那以后,叶上霜总是缠着楼溪云让他教自己练字。

    这三个月内,那个皱巴巴的女娃娃也变得水嫩可爱,叶上霜爱叫她小月亮,楼溪云虽然话很少,但脾气变得好的很,只是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门口,默默的想事情,那孤单的背影,总让叶上霜觉得他背上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叶上霜总爱缠着楼溪云,他不恼,也不拒绝。楼溪云干活时,叶上霜就抱着小月亮在一旁看着他劳作,偶尔递水或递一点吃的。楼溪云在阡陌之上行走时,叶上霜便抱着小月亮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瘦弱又细长的影子,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晃在夕阳中。阿爹阿娘总是打趣道她还没嫁人呢就像一个抱着孩子的小媳妇儿跟在自己的夫君身边寸步不离。阿爹还假装抹眼泪,“女大不中留呀!女大不中留呀!”每每这时,叶上霜就羞红了脸,“阿爹阿娘真坏!”,嗔怪后又悄悄瞥一眼楼溪云,那个少年就站在那里,浅浅笑着。

    某一日,楼溪云看着屋旁的芦苇荡,突然转身问,“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叶上霜正在拿竹蜻蜓逗小月亮,忽然听到楼溪云的问题,她回过头,看着楼溪云那黑黑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原来他不是在自言自语,他是在问自己!“溧水镇,在大临皇朝西边,跟西芜王朝挨的很近”,这些都是阿爹告诉她的。“那边是西芜王朝”,叶上霜指了指芦苇荡的那头,“这个是溧水,是从西芜王朝流过来的”,叶上霜又指了指门前的那条大河,那条发现楼溪云和小月亮的大河。沉默一会儿,楼溪云突然大笑,笑声爽朗又清脆,“我知道了,谢谢你呀!”少年起身准备进屋,快到门口时,叶上霜在背后叫住了他,“你准备怎么谢我啊?”楼溪云背影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笑容玩味。“我阿爹说了,既要说谢谢别人的话,也要做谢谢别人的事,才是真的谢谢别人”,叶上霜一脸认真。看着眼前少女天真烂漫的脸,楼溪云思忖片刻,他歪着头,笑抿着嘴“娶你可好?”少女脸上起了两朵晚霞,还未来的及回答,少年转身进了屋内,他好像也不是很在乎刚刚问题的答复。

    一天夜晚,叶上霜不知为何,总是睡不着,她从床上坐起来,房子外面传来了阿爹和阿娘的声音,叶上霜揉了揉眼,走出去想听听阿爹阿娘在说什么。“这孩子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家的,他身上的伤全是刀伤,他不肯说自己的来历,我们又如何问?”“可是我听村东头的张婶说,她昨天去了一趟隔壁的镇子,那边有人打听一个抱着婴儿的少年,听那人描述的跟那孩子很像”,阿爹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叶上霜都能想象到阿爹的眉头皱到一块去了。

    “我明天再去问问,就算是,咱们也不能不管,那孩子那么小,还要带一个牙都没长出来的孩子。如果真是,咱们就赶紧搬家到别的地方去”,沉默良久,阿娘哽咽出声“我不想再次搬家,你们叶家家大业大,却独独容不下我,我已经厌烦了这种漂泊无根的日子”,阿爹轻轻抱住阿娘,“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去哪儿,都是家”。黑暗中,没了声音,叶上霜有些许难过,她不想阿爹把楼溪云和楼心月送走,她想转身接着去睡觉,也许睡一觉起来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却看见那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言不发,将自己融入了黑暗之中。叶上霜不知所措,她知道那个少年肯定听到了阿爹和阿娘的谈话,只是,那少年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清晨,叶上霜醒来的时候,阿爹阿娘已经出门了,楼溪云抱着小月亮坐在门口,小月亮嘟着小嘴吮吸着楼溪云的指头。叶上霜拿着红薯坐在楼溪云的身旁,将红薯掰成了两半,给楼溪云递了一半,楼溪云摇摇头,目光紧盯着眼前的那条河流,叶上霜想起第一次见到他们兄妹俩就是在那条河流的边上。叶上霜就这样一直陪楼溪云坐着,而小月亮在她哥哥的怀中,逐渐入睡。快到了正午,叶上霜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来回走动,看着枯枝里发出的嫩芽,她感到莫名的心慌,按理说阿爹阿娘该回来了。

    此时,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了一个人。田屠夫浑身的血,说话时嘴里都冒着血。“快跑,你爹娘被抓了,他们正带着你爹娘来找你们,他们就在,就在路上”,一句话说完,田屠夫重重摔倒在地上。叶上霜从听到自己的阿爹阿娘被抓的时候,大脑就一片空白,后面田屠夫说了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见。等叶上霜回过神的时候,楼溪云一手抱着自己的妹妹,一手拉着叶上霜回到了屋内。

    叶上霜呆呆地站在原地,内心的惊恐和难过无法表达出来,楼溪云将小月亮放在叶上霜的怀里,关好门窗,拿衣服把枕头包了起来,又从柴房找出一把柴刀拿在手上,随后将一筐芦苇絮倒出,将叶上霜和她怀中熟睡的孩子塞了进去。那一瞬间叶上霜明白过来楼溪云要做什么,她突然大哭起来,在楼溪云转身那一刻死死拽住他的衣角。楼溪云放下手中的柴刀,双手捧着叶上霜的脸,那黑色的眸子盯着叶上霜的眼睛,让叶上霜心安了不少。

    “我去救回阿爹阿娘来”,叶上霜仍然死死的拽住楼溪云的衣角。“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叶上霜不知道楼溪云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可她只是本能的点了点头。“你想不想嫁给我?”叶上霜再次遵循自己的内心点了点头。“那好,从今天起,你是西芜王朝唯一的王后,你是否愿意帮本王护住西芜王朝的最后一丝血脉?”很奇怪的话,但语气威严,却带着哄小孩的温柔,叶上霜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一刻,叶上霜肯定了,他就是自己梦中的男人,叶上霜安心的点点头,松开了衣角,“你去吧,去带回我的阿爹阿娘,我和小月亮等你”。

    楼溪云笑了起来,眼睛眯成月牙,甚是好看,“你等我出门了,就数两百下,然后抱着小月亮沿着门前的小河一直往下走”,叶上霜都记在了心里,楼溪云从怀中拿出一支玉花木珠钗,郑重的放在叶上霜手中,”这是我母后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现在它是你的了,我对不起你,来世再偿”。叶上霜透过竹筐的缝隙,看到了少年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拿着柴刀,向门外跑去,直到他坚定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一,二,三。。。”,她轻声地数了起来。

    叶上霜抱着小月亮沿着河道慢慢往下走,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于是决定天黑就回到自己的家里去,说不定到时候那个少年已经和自己的阿爹阿娘在门口等自己回家。她出门的时候看到了田屠夫在血泊当中,他身边的妻子,抱着一个和小月亮差不多大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叶上霜有些难过,上前抱住那个可怜的女人,那女人却将她轻轻推开,嘴里不停地说着让叶上霜快走,还将自己身上仅剩的碎银子硬塞到叶上霜的手中。叶上霜想了想,她抱着小月亮离开河道走小路悄悄的来到王大夫家,将那点碎银子塞到王大夫手中,跟他说阿爹的脚受伤了,想请他上门医治。王大夫快速收拾好必要的药品,一出门却不见了那个女孩的踪影,王大夫想也许是担心父亲先回家去了,于是加快脚步往河边的叶家赶去。

    叶上霜重新回到了河道,这次她选择了往上走,她想去找楼溪云,也想找到自己的阿爹阿娘。河水逐渐变成了血红了,等她从一片芦苇中出来时,看到眼前的空地上,血海一般,里面躺着几十具尸体,其中,她看到了阿娘和阿爹的背影。叶上霜抱着小月亮踩在血水和尸体身上来到阿爹和阿娘身边,她脸色惨白,直接跪倒在地,阿爹和阿娘脖子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叶上霜快把胃都吐出来了,她满脸的泪水,想要放肆的大哭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她害怕的抱住自己的阿娘,可阿娘的身体却渐渐变冷。

    天快黑了,一旁的小月亮哭了起来,叶上霜放开阿爹阿娘,她拼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阿爹阿娘的尸体拖到了一旁,只好一趟一趟的用河水清洗干净他们的身体,这时她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她轻轻地抱着小月亮躲在来时的芦苇中,小月亮不哭了,只是睁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叶上霜。

    “都死了?”一个浑厚的男人冷冷问道,“是的,大人”,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回到,第一个声音的主人如释重负,”不愧是嗤靼王的儿子,只可惜我们来晚了,有一个高手带走了他“,“那我们要不要追?”年轻的声音问道,“不必了,那应该是遇卿长公主的人”,此时突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大人,这边有两具干净的尸体”,叶上霜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心一下快速的跳动了起来。沉默许久之后,那人说“厚葬吧,他们对于我们西芜王朝是有恩情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