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这段时间李彦婷和夏知许赶着绣的不是别的,正是应老太太来绣坊定制的衣服,李彦婷和夏知许作为绣娘当中技艺最为精湛的,已经用这几天都时间绣好了一件金丝雀翎八角花腰封、一个鱼纹手炉裹袋。

    绣工精湛又精美,周挽之自己看着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人与人绣出来的花,及时是用的同一种绣技,也有其中的灵魂意蕴,就比如夏知许更注重色彩搭配和变换,而李彦婷的针脚更加整齐舒适。

    周挽之拿着先前应老太太给的信物,驾车前往应府。她其实对于古代的富贵并无什么概念,但是当年也读过红楼梦。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薛”珍珠入土金如铁*

    初读觉得过分夸张,如今来到应家门前,周挽之才知道曹雪芹所言非虚。

    大户总有好几道门,一层叠一层的回字型,一进又一进,最外边的门楣又高又阔,守着好几个家丁,眼见周挽之手中拿着应老太太给的信物也不予放行。

    其中一个胖家丁看着周挽之的穿着打扮嗤笑一声:“想来巴结应家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啊,排队吧。”

    发钗被扔周挽之手中,周挽之道:“我是桂瑶绣坊的掌柜周挽之,前些日子应老太太亲自来绣坊订制东西,大哥不如先去通禀,再来说我的簪子合不合格。”

    家丁冷笑一声,说道:“多得是小门小户的泥腿子,仿制这个信物、那个信物就要想攀应家的高枝,也不看应家瞧不瞧得上你们。”

    “再说了,若只是定制衣服首饰绣品,应府会自己派下人去取,用不着你们送上门来,走走走,别脏了应府的门槛!”

    周挽之被他挥手往外赶,气不打一处来,拳头松了又紧,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她开罪不起应家,但是她如今要办的事迫在眉睫,不可能等应老太太想起她。

    正当周挽之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天应老太太带在身边的丫鬟翠雪,翠雪见着周挽之也颇觉眼熟。

    周挽之招手道:“翠雪姑姑,年初三应老太太曾在我们桂瑶绣坊订制过几件衣裳,你还记得吗??”

    家丁看到翠雪,脸上嚣张的神情也做了收敛,当即转身行礼唤道:“见过翠雪姑娘。”

    翠雪看了一眼当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自己过来了,老太太正央我去你们绣坊看看做得怎么样了呢。”

    翠雪走到周挽之近前,看着她手中那分外精致的手炉套子,也明白了几分,“怎么自己送过来,你们那没有小厮伙计么?”

    周挽之道:“做买卖总要讲诚意,自己送来的总是更好些,更何况我们第一次遇到应老太太这样的客人,少不得上些心。”

    翠雪看着她手上带来的绣品,有些疑惑道:“这绣品看起来也没有到一件成衣的样子,这么点,拿过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周挽之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大大方方和盘托出道:“我们绣坊主打一个客人就是天老爷,既然来了我们绣坊定做成衣,那这每个环节都必不可少客人的敲定,所以我才带了些样子过来。叫应老太太掌掌眼。”

    翠雪似乎有些不耐烦:“老太太也不是做衣服的,每个环节都掌眼,那要你们绣坊有什么用?”

    周挽之却摇摇头说:“非也非也,那样做出来的衣服不过是让应老太在我做的成衣里挑一件最喜欢的,但是我是要为应老太太做几身她自己最喜欢的。”

    “你想想,老太太为了应家日夜操劳,儿孙有出息的也不多,人站在高处自然也有站在高处的忧虑,若是连件衣服都无法顺心,这人啊,容易憋出病来。”

    翠雪给周挽之忽悠得懵了圈,“你是想说。”

    “这衣服对人的五脏六腑也有调理作用,比如肾主水,其色黑,那么黑色的衣服,就有利于养肾,肝主木其色青,这青色呢就养肝。”

    “我们不止要做最好的衣服,还得做最合适应老太太的衣服,所以才得过来,麻烦翠雪姑娘通禀一声,求见应老太太。”

    翠雪听到此处,只觉得甚为玄奥,衣服的五行相生相克之法被周挽之讲得头头是道,人老了总觉时日不足,家财万贯又如何,寿命到了尽头,再家财万贯也不是自己享福了。

    所以应老太太对这些个偏方眼养生法子十分热衷,翠雪见周挽之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说道:“既然如此,掌柜的就同我来吧。”

    百年根基的应宅树大根深,就是马车从外墙边驶到门口就用了大半个时辰,周挽之都快要睡着了。

    这些世家宗族对“外人”的盘查极其严格,还是翠雪拿了应老太太的手令才放行,这一路上,周挽之 感觉自己就像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这里的亭台水榭都透着富贵,池塘边的石英柱混着搅碎的玛瑙。小路铺着上好的玉。

    瓦檐上的琉璃是工匠一块一块提出来的漆器。甚至有一丛一看就是南方运来的绿植。

    周挽之目不暇接,穿过层层庭院,越往里越金碧辉煌,她总算知道了古代人的“富得流油”是什么概念。

    终于到了应老太太的住处,周挽之已经在雪天里走出来了一身的汗。但是再看她身旁的翠雪,似乎这点路程还不够她塞牙缝,应当是经常在府中这般行走。

    应老太太的住处名为疏梅苑,门上是紫檀木的牌匾,内里印着金漆,上书“梅影竹疏”。

    见周挽之看着这字,翠雪解释道:“这是应老太太自己写的。”

    周挽之看着那遒劲有力,笔露锋芒的字迹,道:“难怪应老太太当年能在男人把控的齐北商会里杀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翠雪作为应老太太的大丫鬟,听着周挽之这样的夸赞也颇为与有荣焉。

    此时说话的态度也好了不少,眼中不□□露出孺慕之情:“是啊,可惜我生得晚了一些,得见应老太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走了,陪在应老太太的身边的就是我了。”

    周挽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应老太太一定很倚重你母亲,也很怀念你母亲。”

    翠雪点点头:“好了,不要叙旧了,周掌柜容我进去通传,先在疏梅苑前厅坐会等消息吧。”

    周挽之坐下,桌上的茶水还算温热,她自己倒了杯饮下,茶中有梅花的清香,应当是疏梅苑的特色。

    就这样坐了有一刻钟,翠雪便出现了,“应老太太让我请周掌柜上楼。”

    二楼正厅宽敞明亮,应老太太白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身上穿着织金的马面裙,正端坐于太师椅上,手中仍然在翻看着账簿,见周挽之来了便笑着说道:“周掌柜。”

    周挽之行礼:“见过应老太太。”

    她将自己做好的手炉套子和腰封拿出来,应老太太只是扫了一眼,便直接开口问道:“你是最近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周挽之眼中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随即也不再隐瞒,诚实开口:“是,我最近有一件事要办,但是门路被人断了。”

    这指的正是尹川城所有杂耍班子被赶走的事,她如今要做吊威亚,只能指望应家。

    应老太太点头,脸上高深莫测,没有怒意,也没有笑意:“我听闻,德记布庄的刘庄主,前些日子试一个叫什么吊威亚的东西摔断了腰骨。”

    “这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周挽之笑了笑:“这回事我完全不知……”

    应老太直接打断道:“不信任应家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周挽之被她一诈,连忙改口:“是我做的,全程都是我一手安排,他们让全城没了杂耍班子接我的的活,还要抢我的吊威亚,我当然得这么做。”

    听完周挽之这一番话,应老太这才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无毒不丈夫,心善就是商场上的大忌,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所以我猜猜,”应老太抚了抚周挽之放下的绣品,“你是为了做吊威亚来的?可是据我所知 ,这东西能只将人吊到天上,你一个开绣坊的,做这个东西干什么?”

    周挽之既然决定和盘托出,也不再藏私了:“不瞒应老太太,我已经报名了华裳大比,吊威亚便是我展示华裳的手段之一,我要用吊威亚吊起模特模拟飞天,这样才能更衬衣裳华丽,飘然若仙,华服通常过分笨重,但是若以飞天展示,则完全消除了这个顾虑,说不定能拿更高的分数。”

    应老太点点头:“想法很不错,不过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周挽之不卑不亢,她想过了,只要见到应老太,这件事如果由她亲自劝说,事成概率十之八九。

    “应老夫人且听我说,”她从袖中拿出一份协议:“吊威亚此物若是真的在华裳大比上拿出去,不说新鲜,惊艳四座是绝对办得到的,若应家能够赞助桂瑶绣坊,我们愿意在吊威亚间隙,给您打广告。”

    “广告”这个词语,应老太太倒是第一次听说:“何为‘广告’?”

    周挽之耐心解答道:“‘广告’取广而告之之意,意思就是若是应家助我吊威亚燃眉之急,我能在华裳大比时将应家的横幅挂在华裳展示人的手中,叫大家都看看应家产业是多么雄厚。”

    应老太可不是翠雪,她轻而易举地闻到了这所谓的“广告”之下有怎样的黑洞。

    “你们若是广告不成功,根本无人问津应氏产业,那又如何?”

    周挽之也笑,她将手中的协议尽数自桌子一端推到另一端:“这不就是要请应老太太过目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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