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而反观苏卿卿所绣,俨然已有桃花簇拥之态,周挽之却似绣的残花。

    身后的低语声愈发大了,以桃花命题,一个时辰内比绣,时间本来就紧,周挽之这样作妖,怕是很可能要重绣。

    只要有一针落错了地方,就要被身侧人甩下一大截。

    苏卿卿口中传来一声嗤笑,她对赢周挽之这事志在必得。

    更有和苏卿卿关系好的绣娘嘲讽不加掩饰:“周姑娘年纪轻,败在卿卿手里也情有可原,认个错便罢了,何必逞强。”

    苏卿卿等人对周挽之的年纪资历都有不屑,大家本身都胸有大才

    她说完,打量起周挽之,只见她凝神静气,不受丝毫影响,落针飞快,连思考的时间都几近于无。

    她的针落到绣娘们未曾想到的地方。

    这时忽然有人道:“落花,她绣了落花,还有…水的涟漪。”

    水的涟漪?!

    “短短一个时辰,她竟然想绣水的波纹和涟漪?”

    这声惊呼同时也是在场所有绣娘的心声。

    人世间蕴含最包罗万象,最变化万千的事物,是水。

    刺绣和画若是能大面积表现水,一定是名人大家。

    所有人都不相信,周挽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水的波纹绣出来。

    但是又忍不住期待,万一呢?

    时间缓缓流逝,绣楼外中庭的日晷针影缓慢偏移。

    二人穿针引线不停,一直从辰时三刻绣到巳时一刻。

    一个时辰未到,苏卿卿率先收针,众人夸赞声不绝于耳,只见苏卿卿的绣架上 ,点缀着一簇栩栩如生的桃花,或盛放,或含羞待开,枝叶舒展,娇艳欲滴。

    “真好看,不愧是京城来的绣娘。”

    “桃花这样简单的刺绣原来也看功底,卿卿绣得好像这花瓣会开一样,周挽之哪比得上你。”

    苏卿卿被夸得些许得意,她揉了揉酸软的手腕,将绣花针放下,虽然嘴上不说,露在脸上的表情却志在必得。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看啊,周姑娘也绣好了!”

    众人的视线此时纷纷离开苏卿卿的绣架,看到了周挽之的绣架上。

    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周挽之稍稍将身形退开,落花入水的绣图惟妙惟肖。

    只见一丛桃花盛放在枝头,花瓣纤毫毕现,瓣上缀着半透明的露水,绣中似有风吹,落下的桃花瓣掠过水面,涟漪阵阵,水中花影清浅,似有似无。

    细看才发觉,绣图中只绣了涟漪,水的部分是完全的留白,但也叫人从白布上的涟漪延伸幻想出清澈透明的水。

    但周挽之甫一侧身,画面就变了,晨光透过窗楞,播撒到绣图上,此时此刻的露珠和涟漪被晨光铎上一层波光粼粼的金边。

    “还能这样绣吗?这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的绣法?”

    “我看到绣图的一瞬间,感觉有风拂过脸颊,太传神了,仿佛这桃花在动一样。”

    刺绣比的不止是绣技,还有巧思,只有绣技没有审美,那所绣之物,不过是精美的俗物罢了。

    包括苏卿卿也对着那一副绣品怔愣,胜负已见分晓,若让她绣,哪怕是照着周挽之的成品去刺绣,她扪心自问,都绣不出周挽之这样。

    周挽之如今才几岁,十五?十六?

    苏卿卿一时间失了语,比起嫉妒,她更惊叹于周挽之所表现出来的与年龄不符的天赋和才华。

    绣楼中一时间议论纷纷,有觉得周挽之惊为天人的,还有咬死站苏卿卿这头的。

    但苏卿卿却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垂眸开口道:“是我输了。”

    一直为苏卿卿据理力争的李彦婷等人满脸不接疑惑:“卿卿!”

    苏卿卿却低着头,朝周挽之福身一礼:“你的绣工炉火纯青,我自叹弗如。”

    周挽之点头回礼,她的灵魂可有三十八岁,学绣多年,照理来说赢二十出头的苏卿卿是有些胜之不武的。

    她想直言一句自己赢得不算体面。但看看如今的局势,和这句身体的年龄,只怕是又会被当做嘲讽,便也作罢。

    周挽之格外谦虚道:“我年纪尚小,资历也浅,方才也说过了,咱们往后姐妹相称,刺绣一事上更要取长补短,我也有很多不懂,仰仗各位相互教导学习,三人行必有我师。”

    “我做得你们的师父,你们自然也做得我的师父。”

    接下来的讲课顺遂了很多,周挽之着重讲了瑶绣的挑花和一些基础刺绣技法,不多时便到了下学时间,前来学习的绣娘们也开始了一大早新的忙碌。

    周挽之则收拾好自己的讲学用品,乘车径自去刑场,她没有打扮,甚至除了教学用的绣品什么都没带。

    来到菜市口时时辰尚早,周挽之在一旁的茶棚点了茶,再随手买了一本话本,闲懒地在茶棚里坐到午时。

    日至中天,菜市口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午时三刻,两个戴着木枷的中年夫妇被官差推赶着走来,沿街烂菜叶子臭鸡蛋不时扔到他们身上,周挽之遥遥看一眼。

    只见周昆和陈佩兰已然瘦了许多,在牢里待得太久,两人头发杂乱如草,形容枯槁,陈佩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软如面条,完全是被官差拖着走。

    周昆的身影则更加佝偻,一步一步地拖着,官差不时狠狠抽上几鞭子,周昆又多往前蹿几步,破锣嗓子唉唉叫唤。

    茶铺的水更漏缓缓来到午时三刻,秋后的蝉鸣微弱,又带着垂死挣扎的意味,周挽之将手中茶杯转了转,一饮而尽,紧接着将三文铜板放到了桌上。

    人群不算太挤,毕竟镇上的人对杀头这种事看得也不太热衷,菜市旁赶集的民众倒有几个不嫌事大的。

    刽子手和县老爷都已经就位,两名刽子手都取出了磨得锃光瓦亮的环首刀,手中的豁口碗盛满了酒。

    辛辣的酒一半饮入口中,一半被刽子手们一口喷在了刀上。

    陈佩兰尖叫哭喊起来,腿根缓缓洇湿,空气里弥漫着阵阵骚味。

    周挽之来到了人群最前端,身前没有掩饰,她抱着臂站在陈佩兰面前,腥臊味更加浓郁。

    她毫不掩饰眼里的嘲讽和轻蔑,陈佩兰看到她,破口大骂:“贱蹄子,畜生,我就应该把你和你爹娘一起弄死!!”

    陈佩兰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嘶吼:“周挽之,我要拽着你下地府,周挽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许多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移到周挽之身上,周挽之不介意,话都不紧不慢地:“不会的,就算做鬼,我父母都会保护我的,你先好好想想,见阎王前,会不会先被我父母的冤魂撕烂呢?”

    话音刚落,写着陈佩兰姓名的木牌也应声落地,刀刃切开骨骼皮肉,随着一声闷响,鲜血溅上周挽之的脸。

    浓稠,腥锈,温热滚烫,陈佩兰的头颅沾满鲜血,嘴唇张合面容狰狞,但是已然没了声音,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周挽之。

    像案板上的鱼头,空洞猩红的最一张一合,身体死了,只剩脑袋还吊着一口气。

    眼睛暴凸狰狞,怨恨像是淬毒的冷箭,要扎破周挽之的心防。

    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两颗头颅缓缓断气,执刑刽子手见众人散去,只剩周挽之还站在原地,便试探着问道:“姑娘可要为这两个罪人收尸?”

    周挽之摇了摇头。

    这死人怒目圆瞪的样子,她有些不喜欢,她不信这个,但是被个垃圾死不瞑目地瞪着诅咒,到底是晦气:“他们二人曝尸荒野与否,与我关系不大,只是这二人瞪着一双眼咒我,我觉着有些晦气,”

    “不如大哥等我一炷香时间再收尸,”周挽之取一两银子塞到刽子手手中,“劳烦则个?”

    刽子手原本还想拒绝,拿着这一两银掂量掂量,顿时眉开眼笑,“一炷香而已,等得。”

    周挽之从背包里取出针线,刽子手有些不解问道:“姑娘可是要将二人尸首缝回去?一炷香时间怕是不够,我们哥俩等久些……”

    他话音在喉咙里像是跌了一跤,因为刽子手亲眼看见,周挽之的第一针,扎进了陈佩兰的眼睛里。

    刽子手直冒冷汗,周挽之根本不管头颅能不能缝上,因为她神色平常细致认真,仿佛在绣花一般,但她缝的是陈佩兰和周昆的眼皮。

    这恶心事周挽之也不愿意久做,索性开了加速卡,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做完了。

    她缝得极其潦草,缝完两颗头颅四只眼睛都没断线,最后针线已然被血染得看不清本色。两颗头颅也被线连在一块,好不诡异。

    周挽之缝完后在尸首旁又放一吊钱,当做收尸刽子手的精神损失费,头也不回地走了,针都未曾取下来。

    系统【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为父母报仇的支线任务,特此发放奖励蚕丝布X10,二倍加速卡x3,等级升至LV6,请宿主继续努力!】

    周挽之头一次干这么疯的事情,但是她非但没觉得害怕,反而尽是大仇得报的爽快。

    扪心自问,虽然她收到的伤害并不大,但原身和原身父母都因这二人而死,他们还了两条命都终归还欠一条。

    她周挽之惩治恶人,替天行道,没有半分错处……

    “呕——”

    周挽之后知后觉,干呕出声,脑子里满是头颅血淋淋的断面……

    她刚想捂住嘴,察觉到满手血腥黏腻,胃里痉挛再次上涌——

    这时一个身影缓缓笼罩在了周挽之身后,虽未曾触碰,但是周挽之察觉到了属于人的那种温热感。

    熟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一个被拔开盖子的水壶递到了周挽之眼前。

    “要洗洗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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