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时空裂缝的眩晕感并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

    在感到身体因为失重而即将摔倒，宫永一个侧身调整重心，正打算顺势侧面滑落在地减轻可能会受到伤害时，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恰到好处地托住了她的身体。

    等到宫永站稳在原地后，双手的主人对着她投来的目光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

    “辛苦了，宫永小姐。”

    站在宫永面前的少年从外表来看年龄并不是很大，最多也就比宫永大个三四岁的样子，但是那双镜片后面蓝黄异色的双瞳却带着一种看透人世的沉淀感，和他年轻的外表格外不符。

    “我知道您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也是为此而来的。”

    不用等宫永开口，出现在本丸的陌生少年对宫永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是四月一日君寻，如果您想要知道答案，就请这边来吧。”

    本丸内仍然和宫永离开时保持着一样的风景，穿过连廊楼阁的微风带着远处植被的青草芳香，即便没有主人维持基本运作，整座建筑也保持着一尘不染的干净，温馨而细节的布置让穿梭在其中的人心情也随之放松。

    自称四月一日君寻的少年为宫永拉开一处房间的推拉门，再次向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泡沏刚好的茶水氤氲出清香，散步在整个房间中。桌椅是和茶具配套的偏西洋式的家具，放在日式的房间内却不显得违和，足以见得房间的布置一定是经过了精心调整，才能使得两种风格在一个房间内完美地融合起来。

    四月一日为宫永拉开椅子，在她坐下之后才走到桌子的另一端，拿起金丝掐边茶壶微微倾倒，深红色的茶水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落在茶杯内，将满室茶香氤氲得更浓了。

    四月一日将茶杯推向宫永：

    “请用。”

    “谢谢。”

    宫永点头微笑，接过了茶杯，轻抿了几口。

    在四月一日坐下之后，一只长得像狐狸的小动物从门边挤着门缝跑了进来，一溜烟地跑到了四月一日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四月一日的脚边，随后如愿以偿地被抱了起来。

    见状，宫永隐秘地用术式探测了一下，就在她探测到那只动物好感度的时候，四月一日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这是管狐噢，和狐之助它们不一样。”

    没有预料到自己使用咒术竟然被发觉，迅速反应过来的宫永对四月一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笑得温柔又无害：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

    “没事的，我今天来就是为您解答疑惑。既然您能用自己的能力了解到一部分真相，那就再好不过了。”

    四月一日并没有对宫永的探测产生任何不满，而是以更加真诚和蔼的语气表明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见对面的坦诚不似作伪，宫永也抛弃掉了那些弯弯绕绕，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

    “非常感谢您的到来，四月一日先生。在您为我答疑解惑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下，在您与我的这次会面当中，您是代表了时之政府、并且能为您的言行负责吗？”

    管狐在四月一日的怀中非常听话，任由他轻轻顺着毛，时不时抬起头蹭蹭四月一日的手掌：

    “我不属于时之政府的管理人员，但我能保证的回答是真实的，许诺也是有效的。”

    “好的，非常感谢您，四月一日先生。”

    宫永也扬起嘴角，笑得温柔有礼。

    “那么第一个问题是，请问我能以个人的名义，而不是以五条家的名义加入时之政府吗？”

    “嗯？”四月一日发出了疑惑的鼻音，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还以为您会先问关于您自己的事情呢。”

    宫永点点头，没有否定四月一日的说法：

    “对于那一点我也好奇，但是在我心里还是目前这件事情更加要紧。既然您来主动找我，想必应该也是了解一些我的基本状况吧——我是带着交易性质被迫加入时之政府的。既然如此，我当然希望能以个人的身份正式加入时之政府。至少，也让我不那么受限于我的家族。”

    面对宫永差不多称得上是过分的要求，面前的少年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是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的，我答应您，我会帮您协调的。”

    “谢谢。”

    “那么接下来，我就为您解答，关于您好奇的问题吧。”

    四月一日把怀中抱着的管狐放到地上，站在地上的管狐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后，再次一溜烟地跑了出门，尾巴尖在门缝中一旋背影就消失在宫永的视野内。

    放下管狐后，四月一日把茶杯稍稍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一小片空区后，将两只手放上了桌面，手肘支撑桌面下巴靠在手背上，带着如同好友寒叙的笑容问道：

    “这次时空之旅，您有遇到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人或事情吗？”

    没有由来的，比起夜斗童磨小酒窝一干人，宫永发现，当四月一日问出这个问题时，她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却是村庄里那位不能说话的哑婆。

    宫永拿着茶杯的手指微不可查颤了颤，茶面随着她颤动的手指微微漾出涟漪。她放下了茶杯，在装作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才给出回答：

    “要说的话，还是挺多的——神明啊鬼怪啊恶灵啊，这么多东西都让我在一周内见过了，想想也是有些不可思议呢。不过，这和时之政府的资质审核又有什么关系？”

    四月一日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起身，贴心地为宫永即将见底的茶杯再次沏满了茶水。

    重新沏满的茶杯里再次飘出白色的热气，让四月一日的面容模糊在了蒙蒙水雾中，看得不是十分清楚。

    “哈哈哈，就当是闲聊一下嘛。”

    四月一日轻声笑了出来，这让他看起来又年轻了一些——不是外表，而是眼睛，异色的双瞳随着他的笑声微微眯起。对上宫永有些纳闷的表情之后，他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重新端起茶杯，但是没有喝，只是低头看着，像是在通过茶杯里自己的倒影怀念着什么。

    “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的我也是有点吵闹的那种性格呢。”

    “以前？多久以前？”

    宫永玩笑似的开口打探道。

    “这个就是我的秘密了。”四月一日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过以前……以前啊，有人和我说过——”

    “这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而已。”

    四月一日弯弯眼睛，手心朝上展向宫永：

    “关于时之政府对您的资质审查，以及为什么目前审神者中只有您被允许出阵前往历史，我只能告诉您这是必然的结果，在这结果之前，您已经付出过了相应的代价。”

    “代价？”宫永眉毛皱起，显然对于这个词有点抵触心理，“我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

    关于她自己的事情，有人比她更加了解，这种感觉让宫永的心底忽然间升起一种久违的不安感。

    “这就需要由您自己去发现了。自己的人生总要由自己来经历一遍，我要是提前提示的话，那就有些剧透的无趣了。而且，就算是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已经付出过的代价无法讨回，不如珍惜当下的时光和放眼未来。”

    四月一日不紧不慢地说了一长串话，最终作了一句总结：

    “结论就是，您请放心，这是您本来就应该享受的便利，不用担心穿梭时空会对您人生安全产生威胁。”

    虽然没有讲清过程是怎么样，但是四月一日既然已经给了宫永一个令人安心的解释，如果她再纠缠下去、刨根问底，反而就显得没有眼见力了。于是，宫永再次微笑着道谢：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还有感谢您朋友的忠言，我会牢记在心的。”

    “这是我的店的地址，如果未来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到这里来找我。”四月一日站起身，临走前，他将一张写有隽秀字迹的卡片放在桌上，推到宫永的面前，“万事屋，主营业务不限，实现各种心愿。”

    宫永接过那张卡片，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地址，而是很正常很规矩地写着地区街道门牌号：

    “好的，期待有一天我能成为您的客人。”

    在即将走出房间门时，像是听到熟悉人的脚步声，原本消失的管狐再次出现在门边。在见到管狐之后，四月一日突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脚步顿了顿。

    “啊，差点忘了——您还没走入职流程吧。”

    短暂的怔愣之后，四月一日很快重新恢复了那副淡定平和的模样。他把管狐从地上抱了起来，有些抱歉地冲宫永笑了笑：

    “狐之助被我挤走了，我是不是该履行一下狐之助的引导义务？”

    宫永也忍不住笑了：

    “如果您的管狐不能代劳的话，那确实需要您来做这份工作了。”

    “好吧，”四月一日握住了管狐的爪子，十分可爱地挥了挥管狐的肉垫，“请往这边来，我先带您去选初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