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

    这算是“被抛弃了”吗?

    当孟叔开着那辆小车带小萤来到这个装饰怪诞的乐园里时,小萤的心底产生了莫名的不安。

    “孟、孟叔……”下了车后,她小心翼翼地贴在孟叔肥胖的身后,努力地希望他的背后能够挡住自己,“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一个小餐馆的老板,会有这么多闲钱带不讨喜欢的小帮工去马戏团吗?更何况,会有人在大白天来冷冷清清的马戏团吗?虽然故乡没有,但小萤也知道这是属于夜晚的娱乐活动。

    但孟叔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他们路过了一顶又一顶小帐篷,小萤的眼中看见许多奇怪的道具——比人还要大的箭靶、巨大的彩球,以及铁笼里正在打盹的凶猛动物。

    明明是乐园,可她总觉得很可怕。

    “你在这儿等着。”

    孟叔毫无防备地甩开了小萤,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顶大帐篷外。那个中年男人笨拙地将身子挤进帐篷里,失去了防备的小萤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谭鲜少见到阳光,所以就算现在临近中午小萤也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整个人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这里好安静,好像除了她和孟叔就没有一个活人了。

    她不安地盯着脚尖出神,而这时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萤转过头,正好与一个男孩四目相对。

    那个男孩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水桶。他看着小萤的眼神似乎没什么恶意,但总感觉其中蕴含着诸多好奇。

    至于小萤,她的重点则放在了别的地方——那个男孩的发色是栗子一样的棕红色欸。

    两个人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是小萤开始感到害羞。

    这样沉默总归是不好的,于是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并打招呼道:“你好?”

    而那个男孩也并没有失礼地别过头去,他同样回报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啊,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好看。小萤轻轻地捂住嘴。但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呢?她也不会其他的词汇了呀。

    但那个男孩并没有再让她为这件事费心。他提着水桶便转身离开了,只给小萤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唔,大概是在这个马戏团里工作吧。小萤想到,真是辛苦啊。

    “喂,快点给我进来!”

    孟叔的呼喊声就在这时刺进小萤的耳朵里。她不由得打了个趔趄,然后飞快地跑进了帐篷里。

    “我、我在!”她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

    帐篷里加上她只有三个人,除了孟叔,就是一个穿着滑稽背带裤的男人,他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留着奇怪的八字胡,就像故事书里狡诈的商人——或许他的确是一个狡诈的商人。

    看着小萤,那两个人男人嘀嘀咕咕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两人的音量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她看见他们握了个手。

    “好了,丫头,”孟叔拍了拍小萤的肩膀,“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在这里工作了。”

    “为什么?”小萤立刻大声问道,这完全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而孟叔没有回答她,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八字胡。他低声说了句:“这里管吃管住,你最好给我安分点。”然后,他就决绝地走出了帐篷,小萤则睁大眼睛目送他的离开。

    她想起今天一早孟叔对她说的话。

    “把那本词典带上,”他说,“你会需要它的。”

    现在好了,那本书彻底变为她唯一的财产了。

    在孟叔走后,和小萤进行交谈的是一个八字胡白种男人。

    “让我想想……”

    八字胡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他上下打量着小萤,这无非是一个相貌普通又身材贫瘠的东方女孩,似乎也不会什么杂耍能够吸引客人的眼球。

    看样子,他不过是因为孟的人情而收下了一个小杂役而已。

    “你叫萤,对吧?”

    经过这么多天的学习,小萤对于这里人的语言能听懂一个大概,尤其是简单的词汇。她立刻用高八度的音量回复:“是的!”

    八字胡甩甩手:“太麻烦了。在这里你需要一个简单的名字,比如说……”

    他将目光环顾一周,最终落在了办公桌上一个用胡桃制作简单的丑娃娃上。他指着那个娃娃说:“对,你可以叫朵尔(Doll),多么适合马戏团风格的名字!”

    其实小萤听不懂他一大串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他激情澎湃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也就只能嗯嗯地胡乱回应几句。

    “好了朵尔,”八字胡站起身,“该去熟悉一下你的岗位了。”

    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一个帐篷里,扑鼻而来的就是浓烈的臭味。八字胡捏着鼻子将一杆扫帚丢给小萤。女孩尴尬地看着两边神态各异的马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这里是马戏团的马棚,而她的工作,就是清理这里。

    八字胡也知道这个东方女孩听不大懂他说的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指了指里面便面色轻松地离开了。

    太糟糕了……她本就不擅长应对动物,现在却要她清理大型动物的排泄物……

    在来到这里前,她还幻想过日后的生活,或许不会多么顺遂多么富有,但总归会维持一份安宁吧?

    结果却是这样……

    小萤握着扫帚,缓缓地将身子蜷在了原地,她的脑袋埋在膝盖中间,简直像在掩耳盗铃。

    “嘿。”

    她抬起头。

    棕红色头发的男孩就站在她的身侧,表情柔和地看着地上无助的女孩。他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是那时候的……小萤想起那时的初见,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境下。

    “不……谢谢……”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能隐隐听出有些哭腔。

    虽然被这样回绝,但男孩显然从对方手里的道具和身处的位置看出了一些端倪。他看向小萤的目光里饱含着善意,他说:“我们可以一起做完这些,他们还让我干过更过分的活儿呢。”

    他说了一长串单词,但小萤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噢……你听不懂英文吗?”男孩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诧异,“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こんにちは?”

    他笨拙的打招呼方式让小萤无奈地笑了出来。她说:“我来自中国。”

    “哇哦,可惜我不擅长中文。”男孩微微下垂的眼角里流露出了真诚的笑意,他的确让小萤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他再次尝试着放慢语速并夹杂着手语解释道:“我们,一起,打扫,可以吗?”

    在这样的笔画下,小萤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情此景下,她又如何能拒绝对方的善意呢?于是她轻轻地点点头,说:“非常感谢你。”

    “没关系,”男孩变魔术般地也拿出一个扫把和一个水桶,看样子他本就是有备而来,“我叫杰罗姆,你呢?”

    小萤听懂了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她刚把“萤”这个字吐出一半,却想起了刚刚自己已经被强行更名了。

    好吧,她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于是,她笑着回答:“我叫朵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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