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音

    缈音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什么。

    她有意识的时候,就跟凡人一样,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女童了。

    蓬莱山仙音渺渺,东华说:“你就叫缈音吧。”

    父君待她一向宽和,她在父君座下修炼,十洲三岛的神仙,都要唤她一声“师姐”。

    她就这样长到了一万岁。

    天后芳懿的寿辰将至,缠绕着一圈金色仙法的帖子发到了蓬莱。

    “父君,你不去吗?”

    缈音低垂着眼,上首的东华仿佛有些倦怠的样子。

    “不去了,你若想玩,便去看看。”他音色清绝,起了身,朝后方的大殿走去。

    “那我去明洲取万年火玉做贺礼可好?”

    “随你。”他形迹飘渺,已不可寻。

    明洲有一处火山,仙身不可近,免不了业火焚身,魔物却能在这里恣意生长,这是十洲唯一一处能容纳魔界生灵的场所。

    火山底部生着万年火玉,这种玉吸收火魔气,但只能在仙界土壤留存,明洲因此是取万年火玉的绝佳场所。

    “啧,这火魔真难杀。”缈音一剑挥出,将那身形高大、形状狰狞的魔物斩落于弱水河畔。

    弱水腐蚀性极强,火魔尸体落入的一瞬便溶化。

    她的辟火决快要失效了,好在万年火玉已经拿到,不过她在火魔巢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枚华光熠熠的羽毛,通体血红,中间几片缀着金色的流光。

    “火魔有羽毛吗?”她思索了片刻,那魔物通身奇诡,长根毛好像也不奇怪?

    “师姐,你在这里吗?”有低低温醇的声音自巢穴口传来,像流动的碧水,清雅剔透,洗净了这里的灼热难耐。

    声音如此隽雅,便让人好奇来人是何等风姿。

    那人头戴玉冠,两颊垂下丝绦,穿着蓬莱白底青边绘重莲的弟子服,一张脸清美入画,像昆仑山的美玉。

    “东方?你来这里做什么。”缈音目露诧异。

    “师姐,我听白霜说你去了明洲,怕你有什么差池,便寻过来了。”东方朔扶着洞壁走过来,似有些不能忍受洞内的高温。

    “她惯是个多嘴的,我已经找到了火玉,你的本源与火相克,此地不可久留,快随我走吧。”缈音收了剑,把那片羽毛也收了起来,扶过东方朔的身子,飞身出了火魔洞。

    “你可曾好些?”

    他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秾丽娇艳,初初绽放的容颜。她眉心一点朱砂,几可艳倾天下。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枉……断肠。

    他尚在凡间的时候,听过一个叫李白的凡人这样咏唱那倾国佳人。

    却不敌眼前人美之万一。

    过了天后寿辰,这样的容色便会展露于三界之中,被人所知了。

    他不禁攥了攥手指,脸上却不显分毫。

    “多谢师姐关心,我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缈音坐在床边,舒了一口气。东方这家伙,刚开始还因着年纪比自己还长上几万岁,不肯叫师姐,慢慢熟悉之后,倒是喜欢黏着她,师姐师姐的唤。

    “师姐,我能随你一同去吗?”

    “你是说天后寿诞?”

    “嗯,我也想看看天宫是何等繁华。”东方朔见少女面露纠结之色,掩唇轻咳了声,“师姐,不愿带我去吗?”

    “我怎会不愿?只是说好了带白霜同去……”

    “师姐不必担心,我来的时候得知,白霜要回族一趟,怕是也要代青丘前去贺寿。”

    “既然如此,那你快快养好身体,和我同去吧!”缈音眉宇舒展开来,摸了摸师弟的头。此刻他青丝披散,倒是很乖巧的模样。

    “多谢师姐。”他轻轻笑开,耳尖悄悄漫上红晕。

    “东方跑到哪里去了。”缈音在一处载满仙界海棠的园子里晃悠,这里的垂丝海棠生的高大,金粉色带浅紫的花朵怒放着,不少散落在地,铺成绒毯。

    天宫的花果然都比别处生的好看些。缈音摘了一朵海棠放在手心,细细摩挲着那精致的花瓣。直至她的眼前闯入一抹红。

    那红像是鲜血的颜色,焚烧成忘川永不褪色的彼岸花海。

    她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神君。

    见到他容颜的瞬间,让她想起瀛洲岛上的朝霞,浓烈绚烂,灼灼耀眼,灿灿其华。

    他浓密的鸦睫轻阖,鼻梁挺如苍山雪玉,唇色殷红似泣血桃花。一身红衣似火,仿佛一个绝美的红色幻境。右耳下坠着一枚通透泛着金芒的火珠,平添了三分艳色。

    一万年来,缈音虽然一直在十洲三岛生活,但她知道,东华的容颜是三界少有的好看,东方师弟亦然,没想到这个陌生的神君,容貌之盛隐隐要超过那两人了。

    似乎被惊动,他微微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呢,仿佛席卷着九天之下的日光,温暖耀眼得令人炫目。

    “啊,难道你是金乌吗?”她曾经翻阅典籍时,得知金乌便是散播日光的存在。

    “那般无知的蠢物,怎配与我相提并论?”他看到眼前的小神女,她眉间一点朱砂,回眸一眼几可落尽繁华。

    好生……熟悉。

    “你是谁?”缈音稀奇,这人口气好大,竟不把天界神鸟金乌放在眼里。

    “长遥。”

    “是常念常思,慕君瑶华吗?”

    “不,是山长水远,遥不复见。”长遥站起身倚着树干,他今天不知怎的,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神女多了几分耐心。

    “我是缈音,缈缈的缈,仙音的音。”

    “好难听的名字,不如我帮你取个新的吧?”那少年神君勾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

    “随我,便叫长画吧。山长水远,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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