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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命数,皆是缘法

    生死命数,皆是缘法

    这日我看话本看到正酣处,宅外猊泓将军捏诀而来轻声敲响房门。

    “殿下,那人又来了。”

    我颇为不以为然。

    “来就来呗,想必使御风术也挺累人的,请他到宫中坐坐,斟上一壶茶摆上一碟点心补充补充体力,也好下次再来。”想了想觉得不妥又补充道,“你告诉麻风君,我们魔界敞开大门随时欢迎。不过瘾的话,大可在魔界住下,本尊定会视为上宾。”

    麻风君是我给那人取得绰号,麻风二字不说别的,气质这块还是挺衬得上麻风君本君的。

    介于灵感来自何处,当然得多亏了人界的话本,叫什么《麻风公子追妻录》。

    “殿下,这次恐怕没有那么好打发。”

    我嗑着瓜子儿一副瞧不起的模样,“麻风君莫不是要在我魔界自断经脉,成为废材然后惊艳九州?”

    “这倒不是。他挟持了您的……” 猊泓将军语顿片刻,“您的话本。”

    我顿时从斜椅上坐起,将手中话本重重摔在地上,又心疼的捡起来,活脱脱像摔了自家孩子。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该死的麻风君,竟敢挟持本尊的话本,真当本尊是吃素的!分分钟就可以捏到你连渣都不剩!”

    顾不得自身形象,我一脚踹开房门,只听“嘭”的一声,猊泓将军被压在门下哎呦叫苦。

    “嘶……”我不经屁股疼,从门板上跨过又蹲下十分抱歉地问她,“没事吧?”

    她当然表情痛苦,却依然挤出笑容对我,“没事……就是压的想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心里嘀咕,实则心思和人早已飘到麻风君处。

    黑云压城魔宠横飞的魔界一派祥和气息,唯独魔尊殿下氿桑宫外围满玄盔素甲的将士。

    忽而千万只染了墨色的蝴蝶闪着幽幽紫光从上空纷然飞来,临近地面时簇拥着旋成一人高的蝶墙,扇动着层层流下紫光的翅膀若隐若现。

    众将士皆向此处恭敬望来,寒光逼人威风凛凛。

    如此从蝶墙中走出一人,紫衣翻动,容貌丽华,宛如邪魅。

    众将士齐声高喊,“魔尊殿下。”

    “你们好呀。”我满面春风地向他们挥手。

    奈何裙身太长丝条偏多,不注意脚下绊了个踉跄,我“哎呦”一声尴尬中又不失微笑地将左歪右倒的身体稳住,笑的傻愣愣的,“这地真滑。”

    他们似乎早已习惯如此这般,个个面上冷如冰霜。

    也对,九州之上谁人不知我魔界魔尊玖桑离,性子大咧行为毫无设想呢。

    不过原就是如此,九州六界每日皆有诸多琐事发生,除去愉悦心畅之事,剩下的悲怆恼人之事便有十七八九,故而为何让自己徒增心烦呢。

    反正我是九州出了名的心大,但麻风君这件事情就做的忒不厚道了。

    我虽害的他伴侣身亡,初衷也是为了他们团圆幸福。

    他倒好,给了三分颜面便觉得自己能耐颇大。

    思及此我已进了氿桑宫话本阁中。

    阁中一人立于藏书架前,素衣白冠清俊尔雅,那双深如夜色的眼睛愤怒且哀怨地盯着我。

    我行上前去,就着架前斜放的弥勒椅侧躺下,视见散落一地的话本,不慌不忙将目光挪到他身上。

    “麻风君果真好能耐,连本尊的话本都敢随意践踏。”我莞尔一笑,“是本尊太过纵容呢?还是麻风君压根不把本尊放在眼里?”

    麻风君不以为意双眉紧锁,垂在一侧的手心处一团鲜明火光蠢蠢欲动。

    我倒是不急,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真就燃了我这话本阁。

    不为别的,我若没有一番本事,怎会坐上魔界魔尊之位;若我真如传闻中那般好惹,他又怎会只摔了几册话本呢。

    阁门口众将见我稳坐泰山,架于身前的兵器也收了起来,独剩气势不减。

    我见他迟迟不动手,打着哈欠不免觉得无聊起来,万幸身上还有半包瓜子儿,便一边儿嗑一边儿欣赏他的行为艺术。

    估摸着毅力被我磨得差不多了,才慵懒起身行至他面前,先看看手心中依然蠢蠢欲动的火苗,再看看冷若冰霜愤懑怒目的麻风君。

    吐掉口中的瓜子儿壳问他,“你这样算是服输了吗?”

    麻风君不言语,倒是手心的火苗熄了下去。

    我得意着丟了颗瓜子在嘴里,恰势一阵剧烈的晃动,还在口中翻来覆去寻找突破口的瓜子,滑进喉咙卡的不上也不下。

    只有猛烈咳嗽,直到把瓜子咳了出来,我才舒服的顺了口气。

    没曾想我与他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两个手掌距离,咳出的瓜子带着我的口涎贴在他脸上。

    霎时他双颊通红面目狰狞,我心坎上不免“咯噔”一声,立马往后退了好几来步。

    幻出丝帕递过去,他却一巴掌拍掉,化成烟飘走了。

    我无辜地对他挑眉。

    瞧他这幅被我占了便宜的样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莫约是这样的目光使他更加气愤,他双拳紧握,身体止不住地发颤,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魔尊桑离,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置若罔闻地撇着嘴。

    呦,瞧这小子这么久终于舍得放狠话了。还真是哑巴张口,难听靠吼。

    刚想张嘴揶揄几句,地面再次晃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尖锐的嘶吼。

    我和麻风君同时疑惑又警惕地冲出阁外。

    只见墨黑的天空被一层如同泥垢的尘烟遮住,纷纷扬扬密密麻麻飘下滚烫的火星子,沾上火星子的人或物皆化成浓烟散去,半盏功夫魔界便浓烟四起哀嚎一片。

    我心痛万分,带领众将步入满是尘烟的魔界大地。

    不曾想他也步履沉重地跟在身后。

    一直以来平静安宁的噬魂河如今似烈火烤炽般涌动,河下鲜红刺眼,河面有千万张扭曲狰狞的枯脸猛烈撞击。

    做了魔尊几万载,这样的情景如此罕见。

    我心底骇然,不免有一种猜测升起,河下定有我不晓得或整个九州都不知晓的东西关押在此。

    容不得多想,河面已被撕裂了数道细小的裂口,千万只枯柴的手伸出河面肆意挥舞。

    情急之下我命众人结印封锁河面,奈何裂口越来越大,逃出的幽魂凶猛难耐,结印也只压制住咆哮的低吼。

    忽而河底发出一声刺耳的吼声,震得浮在河面的结印碎成冰片朝我们射来。

    我原是不怕这些冰片的,只因麻风君被破出结印的幽魂缠住,忽而善心大发飞身挡在他身前,祭出元屠斩杀数万。

    却未留意身后射来的冰片,转身之际刺入咽喉。霎时我只觉脖颈一阵冰凉,温热的液体染湿了衣领,黏黏糊糊流入胸膛,继而是一阵炽烫的灼烧感。

    那样冰火交融冷热掺半的折磨,一会儿浑身滚烫到呼吸苦难,一会儿寒冷的恨不得围上好几层绒被。

    心脏的跳动也跟着逐渐加剧,那时我暗暗祈祷。

    快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宁愿如此死去也不愿承受如此非人折磨。

    祈祷着就这样毫无志气地在他怀里断了气……

    不像看过的众多话本里那样,死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最起码我想象中的死去,至少也是在大战中陨落,却折在了麻风君怀里。

    真是哀哉悲哉憋屈哉!

    早知如此,我宁愿麻风君被幽魂嗜骨蚕肉,也不会再充当好人。

    一切算在他术法不精,害得我死于非命。

    哎……

    可惜了……可惜了……

    哎……

    罢了,罢了……

    生死命数,皆是缘法。

    就便宜了麻风君此人,省得再隔三差五滋扰我魔界生灵。

    不过闭眼前,我倒见他流下了一滴泪。

    是不是为我流的不重要,好歹他还是有情的。

    故而撑着最后一口力气对他说道,“那日……我真的是想助她早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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