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卸下面上的妆容，深邃的眉眼变得柔和，特意强化过的睫毛也变成正常长度，镜中的女性逐渐失去属于法纳利斯的外貌特征。

    黑色的眼瞳，眼角的泪痣，没什么颜色的唇瓣，在这地方算不上白皙的肌肤。

    那是我用了18年的脸。

    即使是我自己，也是久违地看到这张面孔。

    妆品的质量很好，更别提我还好好研究过配方，一般我是不卸妆的。

    为了防止夜半的意外，即使在睡觉时我也带妆入眠，仅仅是起床时会补妆罢了。

    该归结于这是个异世界吗，我的皮肤竟然一点都没受伤。

    我对着镜子，看着连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脸，心里思索着等会该对白龙殿下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不是吗，无论是叛国，还是用新身份加入辛德利亚，都是事实。

    道歉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那样做。

    如果他因为这些而不同意结盟，那下一次见面，便是敌人了。

    ……说实在的，我真不想在战场上看见殿下们。

    烦死了练玉艳什么时候去死煌帝国什么时候自我毁灭啊，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带领农民阶级起义了。

    按下各种繁杂的想法，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自己的卸妆进程。

    102.

    黑发的少年随着女官在空旷的廊道上走着。

    今夜的月亮并不圆满，但仍是洒下银辉，落到地面上。

    练白龙被告知克拉拉邀请他一聚的时候，内心不可谓不惊讶。

    他已然在心中确定了她的身份，但他也知道，既然选择隐藏，那便是不想被人发现，应当会避开和他们这些人的交流才对。

    虽然他也确实在思考是否要寻求她的帮助，但迷宫的攻略是最优先，刚刚才算休整了一会，这事仍在考虑中，未曾想先是被那边叫去了。

    随着女官到了绿射塔中属于克拉拉的房间，他才发现原来他们住的很近，只是从没遇上过。

    该说些什么呢？质问？

    刘玄渊离开的理由，对他来说显而易见，那也就失去了质问的意义。

    那不是意外，而是那个人故意制造的事故。

    但不论原因如何，刘玄渊以克拉拉的身份加入辛德利亚一事似乎是确定了的。

    玄姐会将国家机密透露给其他国家吗？

    他不那么认为。

    她离开时留下的话语，以及展现出的决绝，就充分表明了她的决心。

    ——总有一天，她会回来复仇，夺取这个国家。

    “红炎殿下，还请让我去寻找玄渊。”

    那时，他的姐姐解除魔装之后，单膝下跪对着第一皇子道：“我定会将她带回皇宫请罪，所以还请……”

    可是练红炎只是淡淡回了句：“不必。发布对刘玄渊的通缉令，提供消息者有赏。”

    “红炎殿下……！”

    练红玉站在稍远的地方还在消化到底发生了什么，练红霸也失去脸上的笑容，接受了平日亲近的女官试图攻击皇宫、攻击兄长的事实。

    “嘛嘛，白瑛殿下，还请冷静，”作为婚约者的练红明下完命令，和平日里看不出一点不同，“现在可不是做这个的时候，皇宫还需要修缮。”

    “不是做这个的时候？那现在该做些什么！红明殿下您……”总是温和待人的练白瑛难得失了分寸，出口觉得语气不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才继续，“玄渊是我国重要的战力，也是我们重要的伙伴，应当将其寻回，好好询问发生什么才是。”

    “她已叛国，也不会回来了。”

    练红炎看着从完好的宫内走出的皇后陛下，语气平静：“见到她就上报，看情况处理。”

    他转身离开，披风猎猎作响，练红霸稍作停留便跟着兄长一同离开，练红明则是摸摸脑袋，留下处理烂摊子。

    练红玉向来不太喜欢这位堂姐妹，但现在却靠近这边：“白瑛，玄姐姐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红玉殿下。”

    “不会的，为什么……玄姐姐怎么会……”

    第八皇女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了成为废墟的宫殿，喃喃：“那是玄姐姐的寝宫。为什么……”

    可没过多久，她便被侍从推着离开了这里。

    大概安排好之后事务的二皇子见练白瑛还站在那不动，叹气后走了过去，

    “白瑛殿下，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并不是值得驻足的地方。”

    “红明殿下，您也相信玄渊会叛国吗？”

    听到这话，练红明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才有了些变化，很难说那是早有预料的了然还是不愿去细想的动摇，但很快他就用羽扇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阿玄已经离开了，她不会再回来。……再见面，便是敌人。”

    他给出了和兄长相似的答复。

    “……告辞。”

    大皇女转身离去。

    练白龙没有参与进这场对话，并非金属器使用者的他在这个场所毫无用武之地。

    他只是看着，并且明白了一件事。

    ——玄姐变得和他一样了。

    虽然他们细节上有所分歧（指谁做皇帝），但摧毁煌帝国和杀死那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如果能达成合作，那便再好不过，有着她的帮助，再加上辛巴德王的支持，成功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如果能达成合作的话。

    推开房门，练白龙只看见了个红头发的背影，似乎正朝着一个方向干些什么。

    无论如何，这次谈话都是无可避免的。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克拉拉殿下。”

    我手中的动作顿住，心中纠结一瞬，最后还是转过头去。

    “夜安，白龙殿下。”

    103.

    可能是被我的脸惊了一下，我清晰地看到练白龙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表情也不像之前见到的那样沉稳。

    “克拉拉，又或者是你认识的刘玄渊，”我朝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虽然很想叙旧，但看来并不是个好时候。”

    他沉默地坐下，我也继续着我的话语：“开门见山吧，白龙殿下。”

    “我会作为你的助力，摧毁煌帝国。但同时，我也许希望你能许诺给我足够的权力。”

    我顿了一下，稍作思考。

    “……也就是，异姓王。”

    白龙并非我能够绝对把控住的傀儡，有了赛共的现在更是让我在武力上也失去了绝对压制的地位。

    但他不笨，甚至说得上聪慧，能够听进不同意见，也有着毅力、恒心和忍耐力。

    有着成王的素质。

    我会作为他的监视者和教导者在一边看着，不让他走上歧途。

    ……如果我再次看走了眼，异姓王的身份也会让之后的篡位更加名正言顺。

    我看着那少年的眼睛道：“如果你不适合成王，我会废了你。你知道我可以的。”

    “……”

    练白龙沉默好一会，没想到我如此直白，直接省去了所有的质疑和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这本不是该在辛德利亚皇宫中谈论的事情。

    可他都直接向辛巴德求助了，应当也不差这点。

    还想着这几年在煌帝国占领区散布一些谣言，逐步瓦解帝国，然后回到政治中心的……省下这些步骤倒也不错。

    完成之后就是对外策略……辛巴德这个帮了大忙的人该感谢，也该防备，和这种走一步想三步的领导者对弈头发真的会掉光。

    ……在我的头发掉光之前把辛巴德剃成光头算了。

    “不会的，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最终还是吐出了这样的话语：“来合作吧。”

    “……玄姐。”

    像小时候故意展现出自己的亲近一样，练白龙唤出了他许久未出口的名字。

    我听到这称呼，收起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朝他伸出手来：“那么，祝未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以枝条成型的手握住了缠满绷带的手。

    契约成立。